小说《白银时代》是王小波的作品,是“时代三部曲”之一。王小波在这个虚拟的时空里作了一个关于未来世界的黑色预言。他用大胆的思想、深刻的剖析和独特的表达和读者一起讨论了一种悲哀:白银时代的悲哀。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简介
希腊神话中历史时期名称
希腊神话还不会以生产方式划分社会形态,它的历史分期就和元素周期表或金属材料的报价单一样,分成金、银、铜、铁四个时代,赫西俄德认为在铜与铁之间还有个短暂的英雄时代,可以算3.5代。神创造了四代或五代人类,然后又不满意,像对待假冒伪劣产品一样销毁。这里面有个不幸的规律,即人的品质与冶金技术的发展成反比。不过最后一代人类并没有被销毁,他们反而销毁了众神。
第一代人类(只有男人)生活在黄金时代。那时候克洛诺斯(宙斯的父亲)在天上统治着世界,春天长在,粮食与果实自然生长里流淌着牛奶和蜂蜜。人类无忧无虑没有疾病,没有衰老,无需劳作,没有纷争,与神仙一样。与神仙不同的是,他们会死亡,死亡只是沉浸在温暖柔和的睡眠中。最后,他们全睡着了,但高尚的灵魂还在大地上游荡。
第二个时代是白银时代。四季已经分明,人类(仍然只有男人)却变得糊涂。在家里生活一百年也不明事理,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却已经来日无多。他们感情发达但理智不足,互相之间已有纷争,也不敬神,于是宙斯就把他们打发到黑暗的地下王国。
第三个时代是青铜时代。人类(似乎也没有女人)强壮而粗鲁,不爱农业,喜欢肉食;更兼有了青铜武器,同类相残,战争连绵。最后他们也只好离开光明的世界,去黑暗的地府永久居留。
这之后,宙斯又创造了第四代(或3.5代)人类,称为英雄时代或半神时代。宙斯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使用“转基因”优生技术,即让人身上有神的血统,他和同事们为此在床上床下忙得不亦乐乎。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都产生在这一时期。这一代人比较公正和高尚,但仍然喜欢战争。有的人为了争夺王权而死在有七座城门的忒拜城下,更有无数人为了争夺美女海伦征战十年血流漂杵。最后,宙斯将他们中的幸存者移送到世界边缘大洋河中的福岛上,那里一年三茬盛产甜蜜的水果,生活无忧无虑。
最后一代人生活在黑铁时代。也许诸神在制造人类的过程中耗尽了耐心和材料,黑铁时代的人类是最糟糕的产品。他们彻底堕落,贪婪狂妄,崇尚暴力,上不敬天,下欺众生,子不孝,父不慈,兄弟相残,朋友无义,骗子得势,良善蒙冤。人类的生活充满罪恶,神又源源不断送来新的祸患。正义(纯洁)女神阿斯特赖亚(羞怯女神的姊妹)悲哀地用白袍蒙住脸颊,永远地逃离了这个世界,变成了遥远的室女星座。大地上只有痛苦和绝望,这种生活一直延续到今天。
俄罗斯文学时期名称
白银时代这个术语最初是由俄国学者尼・阿・奥楚普与1933年在巴黎出版的俄文杂志《数目》上发表的题为《白银时代》的文章提出的,后被学界普遍接受。
白银时代是指俄罗斯19世界末20世纪初文学,时间区间的界定不同学者的观点也略有不同,比较公认的时间段是1890年--1921年。白银时代是相对于以普希金、莱蒙托夫、屠格涅夫等为代表的俄罗斯19世纪文学而言的,18、19世纪随着俄罗斯国力的强盛以及社会文化领域的觉醒,俄罗斯文学产生了空前绝后的繁荣景象,在世界文学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个时期被学界称作”黄金时代“。19世纪后期,随着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等文学巨匠逝世,托尔斯泰、契诃夫创作式微,以及各种实证主义、本土派、西欧派、民粹派文学流派的纷繁芜杂,俄罗斯文坛呈现混乱与衰落的趋势。19世纪末,随着西欧现代主义的传入,俄国文坛尤其是诗坛重新兴盛,以有别于以往文学风格的姿态再次将俄国文学推向新的高潮。这个时期的主要文学流派有象征主义,阿克梅主义和未来主义,其中以象征主义影响最为重大,代表诗人有布洛克、别雷、伊万诺夫、勃留索夫、巴尔蒙特、阿赫玛托娃、吉皮乌斯、曼德尔施塔姆、马雅可夫斯基等。
最初白银时代和黄金时代都是指诗歌领域的两个繁荣期,后此属于用语概括整个时代的文学。白银时代总体的文学成就要逊于黄金时代,同时这个时代又晚于普希金时期,故而称作白银时代。
长篇小说名称
《白银时代》是王小波的《时代三部曲》之二。
这是由一组虚拟时空的作品构成的长篇。这组作品写的是本世纪长大而活到下世纪的知识分子,在跨世纪的生存过程中,回忆他们的上辈、描述他们的上辈、描述他们自己的人生。与其说这是对未来世界的预测,不如说是现代生活的寓言,是反乌托邦故事。主人公生活的未来世界不仅不比现在更好,反而变本加厉地发展了现代生活中的荒谬。知识分子作为个体的人,被抛入日益滑稽的境地里。作者用两套叙述,在一套叙述中,他描写蹲派出所、挨鞭刑的画家、小说家,以及他们不同寻常的爱情;另一套叙述,则描写他自己作为未来的史学家,因为处世要遵循治史原则
而犯下种种“错误”,最后他回到原来的生活、身分,成了没有任何欲望的“正常人”。这两套叙述时时交叉、重合。在所谓的写实与虚构的冲突里,作者创造出任由他穿插、反讽、调侃和游戏性分析的情境来。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基本信息
作者:王小波著
出版时间:2008-9-1
页数:193
开本:32开
纸张:胶版纸
ISBN:9787545201161
包装:平装
定价:¥18.00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编辑推选
《白银时代》是一部很独特的小说。王小波先生在这个虚拟的时空里作了一个关于未来世界的黑色预言。他用大胆的思想、深刻的剖析和独特的表达和读者一起讨论了一种悲哀:白银时代的悲哀。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内容简介
主人公生活的未来世界不仅不比现在更好,反而变本加厉地发展了现代生活中的荒谬。知识分子作为个体的人,被抛入日益滑稽的境地里。作者用两套叙述,在一套叙述中,他描写蹲派出所、挨鞭刑的画家、小说家,以及他们不同寻常的爱情;另一套叙述,则描写他自己作为未来的史学家,因为处世要遵循治史原则而犯下种种“错误”,最后他回到原来的生活、身分,成了没有任何欲望的“正常人”。这两套叙述时时交叉、重合。在所谓的写实与虚构的冲突里,作者创造出任由它穿插、反讽、调侃和游戏性分析的情境来。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作者简介
王小波,男,1952年生于北京。他是惟一一位两次荣获世界华语文学界的重要奖项――台湾联合报系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第13届和第16届)的祖国大陆作家。他经历、学历复杂,先后当过知青,民办教师,工人,工科大学生,后到美国匹兹堡大学取得文学硕士学位,再学计算机,在统计系当助教,回国后在中国人民大学和北京大学任教。他的作品在海外有相当大的影响,被海内外行家誉为“大器晚成”的,真正的“文坛外高手”。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思想表达
无疑,《白银时代》是一部很独特的小说。王小波先生在这个虚拟的时空里作了一个关于未来世界的黑色预言。他用大胆的思想、深刻的剖析和独特的表达和读者一起讨论了一种悲哀:白银时代的悲哀。
关于“白银时代”,小说中有这么一段话:“希腊神话里说,白银时代的人蒙神恩宠,终身不会衰老,也不会为生计所困。他们没有痛苦,没有忧虑,一直到死,相貌和心灵都像儿童。死掉以后,他们的幽灵还会在尘世上游荡。”我想这个神话大概是王小波写《白银时代》最初的一个意象。他用了这个名称,却赋予它截然相反的内涵。作者在小说中表达了这样一个意念:人既然活着,就必然会思考。白银时代的生活其实并非幸事,事实上无可忧者无可虑者才是最可忧可虑的。而且白银时代的人也并非真的无忧无虑,而是他们的生活与思想已被限制在一个框框之内,从而失去了忧和虑的自由与可能。由此,想象和创造也被扼杀了。关于这一点,本文将在下面作进一步说明。
关于这种限制与扼杀,作者在小说中是用一种荒诞的方式来表现的,也就是说作者将自己在生活中的所见所感经过艺术的夸张变形,使其鲜明而本质的出现在读者眼中,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能不认同它。由此,作为人的悲哀就得到了完全的体现。
作者在小说中较多地提到了“生活”一词。“在公司内部,我们有组织生活、集体生活。在公司以外,我们有家庭生活、夫妻生活。除此之外,你还可以体验生活。”在这里,“生活”一词被重新定义,完全屏除了私人性的内容,不再出自个人独立的意愿,而成为一种“法则”似的固定模式。人对这种“生活”是完全被动的,而这种“被动”的结果自然是可悲甚至可怕的。
小说中作者对“夫妻生活”作了一次很精彩的描写。作者写到:“听到我传达的会议精神,我们室的人忧心忡忡地回家去。在晚上的餐桌上面露暧昧的微笑,鬼鬼祟祟地说:亲爱的,今天公司交代了要过生活……听了这话,平时最体贴的妻子也会马上变脸,抄起熨斗就往你头上砸。第二天早上,看到血染的绷带,我就知道这种生活过完了。”
这当然是一种很荒诞的表现,但却相当明确地告诉读者:生活要由人自己来选择。这是人的独立性和尊严所在。假如有人硬要否认和改变这一点,那么生活也要就此完结――“生活过完了”。
如前所言,“白银时代”里人们的生活被限制在一定的模式之中。换言之,人们必须遵守某种“法则”。作者在小说中以戏谑的手法对这种法则提出了质疑。在作者看来,生活中有一类冠冕堂皇的法则,它制订出来,就是为了供违反之用。假如你一定要死心眼地去遵守,就会被它嘲弄。为了证明这一点,作者写了“体验生活”。
“本公司有项规定,所有的人每隔两年就要下乡去体验生活……就是在没有自来水、没有煤气、没有电的荒僻地方住上半年。但很少人真去体验生活”
在小说中,只有“棕色的”是个例外。结果是:“她在乡下走夜路,被四条壮汉按住轮奸了两遍。”
但是对于生活里那些非常无理,近乎奇闻怪谈的“准法则”,人们却必须一丝不苟地执行。例如给停车场上的劫匪“送钱”。
“一阵电话铃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脑子。这使我想起有个小子每礼拜三要在停车场上劫我。我有责任马上出去被他打劫――他等得不耐烦,会拿垒球棒砸我的车。”
“我不怕劫匪砸我的车……但我怕保安扣工资――他会记恨我”
“白银时代”的生活就是这样,人们失去了思想,失去了理性,失去了判断,只会在生活的桎梏下如机器般运转。人完全被异化了。
作者是这样写人的异化的:“他们全都满脸倦容,睡眼惺忪,好像一夜没睡……我知道,我自己一定是这个样子。我是什么样子他们就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不需要带镜子”这就是说无论是思想、行为甚至于人的外在形态都已经大大简化了,趋同了,个性消失了。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图书解读
1“白银时代”里单调乏味的生活即使头脑再简单的人也无法长期忍受。
2沙漠里的酷刑和死亡虽然痛苦,但是直截了当,未尝不可算是一种解脱。
3“白银时代”里的生活是如此荒诞,无所不至地控制着人的思想,使人们无不规行矩步,没有一点点异端。但人毕竟是人,人既然活着就有自己的意愿,会不自觉地去思考;但显然这是不被允许的。这就是个不可调和的矛盾,矛盾的结果是人们开始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去发泄。例如“受刑”、“死亡”、“枪毙”等等。也就是说,作者写“受虐心理”实际上是在表现身处“白银时代”的人们内心那种渴望被重视、被发现的情绪,暗示他们内心某种“出格”或“犯错误”的冲动。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图书目录
白银时代
2015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图书书摘
开端
大学二年级时有一节热力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说道:“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我坐在第一排,左手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那一天天色灰暗,空气里布满了水气。窗外的山坡上,有一棵很粗的白皮松,树下铺满了枯黄的松针,在干裂的松塔之间,有两只松鼠在嬉戏、做爱。松鼠背上有金色的条纹。教室里很黑,山坡则笼罩在青白色的光里。松鼠跳跳蹦蹦,忽然又凝神不动。天好像是要下雨,但始终没有下来。教室里点着三盏荧光灯,有一盏总是一明一灭。透过这一明一暗的快门,看到的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老师说,世界是银子的。然后是一片意味深长的沉默。这句话没头没尾,所以是一个谜。我把左手从腮下拿下来,平摊在桌子上。这只手非常大,有人叫它厄瓜多尔香蕉――当然,它不是一根,而是一排厄瓜多尔香蕉。这个谜好像是为我而出的,但我很不想进入这个谜底。在我身后,黑板像被水洗过,一片漆黑地印在墙上。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这位老师皮肤白皙,个子不高,留了一个娃娃头,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绸衫。那一天不热,但异常的闷,这间教室因此像一间地下室。老师向我走来时,我的脸上也感到一阵逐渐逼近的热力。据说,沙漠上的响尾蛇夜里用脸来看东西――这种爬虫天黑以后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它的脸却可以感到红外线,假如有只耗子在冰冷的沙地上出现,它马上就能发现。我把头从窗口转回来,面对着走近来的老师。她身上墨绿的绸衫印着众多的热带水果,就如钞票上的水印隐约可见。据她说,这件衣服看上去感觉很凉快,我的感觉却是相反。绸衫质地紧密,就像一座不透风的黑牢,被关在里面一定是很热的;所以,从里面伸出来的裸露手臂带有一股渴望之意……老师在一片静止的沉默里等待着我的答案。
天气冷时,老师穿一件黑色的皮衣,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在黑衣下面露出洁白的腿――这双腿特别吸引别人的注意。有人说,在皮衣下面她什么都没有穿,这是个下流的猜想。据我所知不是这样:虽然没穿别的东西,但内裤是穿了的。老师说,她喜欢用光腿去?冰冷的皮衣。一年四季她都穿皮凉鞋,只是在最冷那几天才穿一双短短的皮靴,但从来就不穿袜子。这样她就既省衣服、又省鞋,还省了袜子。我就完全不是这样:我是个骇人听闻的庞然大物,既费衣服又费鞋,更费袜子――我的体重很大,袜子的后跟很快就破了。学校里功课很多,都没什么意思。热力学也没有意思,但我没有缺过课。下课以后,老师回到宿舍里,坐在床上,脱下脚上的靴子,看脚后跟上那块踩出来的红印,此时她只是个皮肤白皙、小腿健壮的小个子女郎。上课时我坐在她面前,穿着压皱的衣服,眼睛睁得很大,但总像刚睡醒的样子;在庞大的脸上,长着两道向下倾斜的八字眉。我的故事开始时,天气还不冷。这门课叫做“热力学二零一”,九月份开始。但还有“热力学二零二”,二月份开始;“热力学二零三”,六月份开始。不管叫二零几,都是同一个课。一年四季都能在课堂上遇到老师。
我猛然想到:假如不是在那节热力学课上,假如我不回答那个问题,又当如何……我总是穿着压皱的土色灯芯绒外衣出现在教室的第一排――但出现只是为了去发愣。假如有条侏罗纪的蛇颈龙爬行到了现代,大概也是这样子。对它来说,现代太吵、太干燥,又吃不到爱吃的蕨类植物,所以会蔫掉。人们会为这个珍稀动物修一个四季恒温的恐龙馆,像个篮球队用的训练馆,或是闲置不用的车间,但也没有什么用处。它还是要蔫掉。从后面看它,会看到一条死气沉沉的灰色尾巴搁在地下。尾巴上肉很多,喜欢吃猪尾巴的人看了,会感到垂涎欲滴的。从前面去看,那条著名的脖子拍在地下,像条冬眠中的蛇,在脖子的顶端,小小的三角脑袋上,眼睛紧闭着――或者说,眼睛罩上了灰色的薄膜。大家都觉得蛇颈龙的脖子该是支着的,但你拿它又有何办法,总不能用吊车把它吊起来吧。用绳子套住它的脖子往上吊,它就要被勒死了。
我就是那条蛇颈龙,摊倒在水泥地上,就如一瓣被拍过的蒜。透过灰色的薄膜,眼前的一切就如在雾里一般。忽然,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就如有人在地上倒了一筐乒乓球。有个穿黑色皮衣的女人从我面前走过,灰色的薄膜升起了半边。随着雾气散去,我也从地下升起,摇摇晃晃,直达顶棚――这一瞬间的感觉,好像变成了一个氢气球。这样我和她的距离远了。于是我低下头来,这一瞬的感觉又好似乘飞机在俯冲――目标是老师的脖子。有位俄国诗人写过:上古的恐龙就是这样咀嚼偶尔落在嘴边的紫罗兰。这位诗人的名字叫做马雅可夫斯基。这朵紫罗兰就是老师。假如蛇颈龙爬行到了现代,它也需要受点教育,课程里可能会有热力学……不管怎么说吧,我不喜欢把自己架在蛇颈龙的脖子上,我有恐高症。老师转过身来,睁大了惊恐的双眼,然后笑了起来。蛇颈龙假如眼睛很大的话,其实是不难看的――但这个故事就不再是师生恋,而是人龙恋……上司知道我要这样修改这个故事,肯定要把我拍扁了才算。其实,在上大学时,我确有几分恐龙的模样:我经常把脸拍在课桌面上,一只手臂从课桌前沿垂下去,就如蛇颈龙的脖子。但你拿我也没有办法:绕到侧面一看,我的眼睛是睁着的。既然我醒着,就不用把我叫醒了――我一直在老师的阴影里生活,并且总是要回答那句谜语:世界是银子的。
发展
现在是2020年。早上,我驶入公司的停车场时,雾气正浓。清晨雾气稀薄,随着上午的临近,逐渐达到对面不见人的程度――现在正是对面不见人的时刻。停车场上的柏油地湿得好像刚被水洗过,又黑又亮。停车场上到处是参天巨树,叶子黑得像深秋的腐叶,树皮往下淌着水。在浓雾之中,树好像患了病。我停在自己的车位上,把手搭在腮下,就这样不动了。从大学时代开始,我就经常这个模样,有人叫我扬子鳄,有人叫我守宫――总之都是些爬虫。我自己还要补充一句,我像冬天的爬虫,不像夏天的爬虫。大夫说我有抑郁症。他还说,假如我的病治不好,就活不到毕业。他动员我住院,以便用电打我的脑袋,但我坚决不答应。他给我开了不少药,我拿回去喂我养的那只绿毛乌龟。乌龟吃了那些药,变得焦躁起来,在鱼缸里焦急地爬来爬去,听到音乐就人立起来跳迪斯科,一夜之间毛就变了色,变成了一只红毛乌龟――这些药真是厉害。我没吃那些药也活到了大学毕业。但这个诊断是正确的:我是有抑郁症。抑郁症暂时不会让我死去,它使我招人讨厌,在停车场上也是这样。
在黑色的停车场正面,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玻璃楼房。现在没有下雨,但停车场上却是一片雨景。车窗外面站了一个人,穿着橡胶雨衣,雨衣又黑又亮,像鲸鱼的皮――这是保安人员。我把车窗摇了下来,问道:你有什么问题?他愣了一下,脸上泛起了笑容,说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这话的意思是说,停车场不是发愣的地方。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从车上下来,到办公室里去――假如我不走的话,他就会在我面前站下去,站下去的意思也是说:停车场不是发愣的地方。保安人员像英国绅士一样体面,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相比之下,我们倒像是些土匪。我狠狠地把车门摔上,背对着他时,偷偷放了个恶毒的臭屁――我猜他是闻到味了,然后他会在例行报告里说,我在停车场上的行为不端正――随他去好了。走进办公室,我在桌后坐下,坐了没一会儿,对面又站了一个人,这个人还是我的顶头上司。她站在这里的意思是说:办公室也不是发愣的地方。到处都不是发愣的地方。我把手从腮下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伸直了脖子,正视着我的上司――早上我来上班时的情形就是这样。
我一直在写作公司里写着一篇名为《师生恋》的小说。这篇小说我已经写了十几遍了,现在还要写新的版本,因为公司付了我薪水,而且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老师恋爱的,所以这部小说总是有读者,我也总是要写下去。在黑色的皮衣下,老师是个杰出的性感动物。在椅子上坐久了,她起身时大腿的后面会留下红色的皮衣印迹――好像挨了打,触目惊心。那件衣服并不暖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穿这件皮衣。在夏季,老师总在不停地拽那件绸衫――她好像懒得熨衣服,那衣服皱了起来,显得小了。好在她还没懒得拽。拽来拽去,衣服也就够大了。这故事发生的时节,有时是严冬,有时是酷暑。在严冬,玻璃窗上满是霜窗花,教室的水泥地下满是鞋跟带进来的雪块。有些整块地陈列着,有些已经融化成了泥水――其实,我并不喜欢冷。在酷暑时节,从敞开的门到窗口,流动着干热的风。除了老师授课声,还能听到几声脆响。那是构成门框、窗框或者桌椅的木料正在裂开。而这一次则是在潮湿的初秋季节。从本性来说,我讨厌潮湿。但我别无选择――因为这是我惟一能选择的东西。在潮湿的秋季,老师说:未来的世界是银子的……这是一道谜语。我写着的小说和眼前发生的一切,全靠这道谜语联系着。
在班上,我总对着桌上那台单色电脑发愣。办公室里既没有黑板,也没有讲台,上司总是到处巡视着,所以只有这一样可以对之发愣的东西。有时,我双手捧着脸对它发愣,头头在室里时,就会来问上一句:喂!怎么了你?我把一只手拿下来,用一个手指到键盘上敲字,屏幕上慢慢悠悠开始出现一些字。再过一会儿她又来问:你干什么呢?我就把另一只手放下来,用两根手指在键盘上敲字,屏幕上还是在出字,但丝毫也不见快些。假如她再敢来问,我就把两只手全放回下巴底下去,屏幕上还是在出字,好像见了鬼。这台电脑经我改造过。原本它就是老爷货,比我快不了好多,改了以后比我还要慢得多。我住手后五分钟它还要出字,一个接一个地在屏幕上闪现,每个都有核桃大小,显得很多――实际上不多。头头再看到我时,就摇摇头,叹口气,不管我了。所有的字都出完了,屏幕变得乌黑,表面也泛起了白色的反光。它变成了一面镜子,映着我眉毛稀疏,有点虚胖的脸……头头的脸也在这张脸上方出现。她的脸也变得臃肿起来。这个屏幕不是平的,它是一个曲面,像面团里的发酵粉,使人虚胖。她说道: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她紧追不舍,终于追进了这个虚胖的世界里。人不该发愣,除非他想招人眼目。但让我不发愣又不可能。
我的故事另有一种开始。老师说,未来世界是银子的。这位老师的头发编成了高高的发髻,穿着白色的长袍。在她身后没有黑板,是一片粉红色的天幕。虽然时间尚早,但从石柱间吹来的风已经带有干燥的热意。我盘膝坐在大理石地板上,开始打瞌睡,涂蜡的木板和铁笔从膝上跌落……转瞬之间我又清醒过来,把木板和铁笔抓在手里――但是已经晚了,错过了偷偷打瞌睡又不引起注意的时机。在黑色的眼晕下,老师的眼睛睁大了,雪白的鼻梁周围出现了冷酷的傲慢之色。她打了个榧子,两个高大的黑奴就朝我扑来,把我从教室里拖了出去。如你所知,拖我这么个大个子并不容易,他们尽量把我举高,还是不能使我的肚子离开地面――实际上,我自己缩成了一团,吊在他们的手臂上,像小孩子坐滑梯那样,把腿水平地向前伸去。就是这样,脚还是会落在地下。这时我就缩着腿向前跑动,就如京剧的小丑在表演武大郎――这很有几分滑稽。别的学生看了就笑起来。这些学生像我一样,头顶剃得秃光光,只在后脑上有撮头发和一条小辫子,只有一块遮羞布绕在腰上――他们把我拖到高墙背后,四肢摊开,绑在四个铁环上。此后我就呈×形站着,面对着一片沙漠和几只骆驼。
有一片阴影遮着我,随着中午的临近,这块阴影会越来越小,直至不存在,滚烫的阳光会照在我身上。沙漠里的风会把砂粒灌进我的口鼻。我的老师会从这里经过,也许她会带来一瓢水给我解渴,但她多半不会这么仁慈。她会带来一罐蜜糖,刷在我身上。此后蚂蚁会从墙缝里爬出来,云集在我身上――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有只骆驼向我走来,把它的嘴伸向我的遮羞布。我想骆驼也缺盐分,它对这条满是汗渍的遮羞布会有兴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它是只母骆驼……它把遮羞布吃掉了,继续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于是我赤身裸体地面对着一只母骆驼。字典上说,骆驼是论峰的。所以该写:“我赤身裸体地面对着一峰母骆驼”,我压低了嗓子对它说:去,去!找公骆驼玩去……这个故事发生在埃及托勒密王朝时期。我的老师是个希腊裔的贵人――她甚至可以是克利奥佩屈拉本人。如你所知,克利奥佩屈拉红颜薄命,被一条毒蛇咬死了。写这样一个故事,不能说是不尊重老师。
高潮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就像在学校里的习题课上。如你所知,学校里有些重大课程设有习题课,把学生圈在教室里做习题――对我来说,这门课叫做“四大力学”,一种不伦不类的大杂烩。老师还没有资格讲这样的重大课程,但她总到习题课上来,坐在门口充当牢头禁子的角色――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地打瞌睡。我也来到习题课上,把温热的大手贴在脸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发现她摇晃得很有韵律。不时有同学走到她面前交作业,这时她就醒来,微笑着说道:做完了?谢谢你。总得等多数人把习题做完,这节课才能结束。所以她要谢谢每个交作业的人,但我总不在其中。每门课我都不交作业,习题分总是零蛋……老师在习题课上,扮演的正是办公室里头头的角色。
现在头头不在班上,但我手下的职员还要来找我的麻烦。很不幸的是,现在我自己也当了本室的头头,虽然在公司里我还是别人的手下。据说头头该教手下人如何写作,实际上远不是这样。没人能教别人写作,我也不能教别人写作――但我不能拒绝审阅别人的稿子。他们把稿件送到我办公桌上,然后离去。过上半小时,或者一个小时,我把那篇稿子拿起来,把第一页的第一行看上一遍,再把最后一页最后一行看上一遍,就在阅稿笺上签上我的名字。有些人在送稿来时,会带着一定程度的激动,让我特别注意某一页的某一段,这件事我会记住的,虽然他(或者她)说话时,我像一个死人,神情呆滞目光涣散,但我还是在听着。过半小时或一小时之后,我除了看第一行和最后的一行,还会翻到那一页,仔细地看看那一段。看完了以后,有时我把稿子放在桌面上,伸手抓起一支红铅笔,把那一段圈起来,再打上一个大大的红叉――如你所知,我把这段稿子枪毙了。在枪毙稿子时,我看的并不是稿纸,而是盯住了写稿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被枪毙的人脸色涨红,眼睛变得水汪汪的,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低下头去。假如此人是女的,并且梳着辫子,顺着发缝可以看见头皮上也是通红的――这是枪毙的情形。被毙掉以后,说话的腔调都会改变,还会不停地拉着抽屉。很显然,每个人都渴望被枪毙,但我也不能谁都毙。不枪毙时,我默默地把稿件收拢,用皮筋扎起来,取过阅稿笺来签字,从始至终头都不抬。而那个写稿人却恶狠狠地站了起来,把桌椅碰得叮当响,从我身边走过时,假作无心地用高跟鞋的后跟在我脚上狠命地一踩,走了出去。不管怎么狠命,结果都是一样。我不会叫疼的,哪怕整个脚趾甲都被踩掉――有抑郁症的人总是这样的。
当初我写《师生恋》时,曾兴奋不已――写作的意义就在于此。现在它让我厌烦。我宁愿口干舌燥、满嘴砂粒,从石头墙上被放下来,被人扔到木头水槽里。这可不是个好的洗澡盆:在水槽周围,好多骆驼正要喝水。我落到了它们中间,水花四溅,这使它们暂时后退,然后又拥上来,把头从我头侧、胯下伸下去,为了喝点水。在四堵方木垒成的墙中间,积满了混浊、发烫的水。但我别无选择,只能把这种带着羊尿气味的水喝下去――这水池的里侧涂着柏油,这使水的味道更臭。在远处的石阶上,老师扬着脸,雪白的下巴尖削,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她把手从袍袖里伸了出来,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黑奴们又把我拖了出来,带回教室,按在蒲团上,继续那节被瞌睡打断了的热力学课――虽然这样的故事准会被枪毙,但我坚信,克利奥佩屈拉曾给一个东方人讲过热力学,并且一定要他相信,未来的世界是银子做的。
结局
我坐在办公室的门口,这是头头的位置。如你所知,没人喜欢这个位置……对面的墙是一面窗子,这扇窗通向天顶,把对面的高楼装了进来,还装进来蒙蒙的雾气。天光从对面楼顶上透了下来,透过楼中间的狭缝,照在雾气上。有这样的房子:它的房顶分作两半,一半比另一半高,在正中留下了一道天窗。天光从这里透入,照着蒙蒙的雾气――这是一间浴室。老师没把我拴在外面,而是拴在了浴室里光滑的大理石墙上。我叉开双腿站着――这样站着是很累的。站久了大腿又酸又疼。所以,我时常向前倒去,挂在拴住的双臂上,整个身体像鼓足的风帆,肩头像要脱臼一样疼痛。等到疼得受不了,我再站起来。不管怎么说吧,这总是种变化。老师坐在对面墙下的浴池里,坐在变换不定的光线中。她时常从水里伸出脚来,踢从墙上兽头嘴里注入池中的温水。每当她朝我看来时,我就站直了,把身体紧贴着墙壁,抬头看着天顶,雾气从那里冒了出去,被风吹走。她从水里爬了出来,朝我走来,此时我紧紧闭上眼睛……后来,有只小手捏住我的下巴,来回扳动着说:到底在想什么呢?我也一声不吭。在她看来,我永远是写在墙上的一个符号“×”。×是性的符号。我就是这个符号,在痛苦中拼命地伸展开来……但假如能有一个新故事,哪怕是在其中充当一个符号,我也该满意。
白银时代_《白银时代》 -同名唱片
专辑信息
专辑中文名:白银时代
别名:环球经典系列7―张学友金曲回响4
歌手:张学友
音乐风格:流行
发行时间:2004年
地区:大陆
语言:粤语
版权提供:环球唱片有限公司
出版公司:广东音像出版社
专辑曲目
01.忘情冷雨夜
02.旧情绵绵
03.情已逝
04.遥远的她
05.蓝雨
06.李香兰
07.Amour
08.轻抚你的脸
09.月半湾
10.Cry
11.仍是会喜欢你
12.楚歌
13.夕阳醉了
14.丝丝记忆
15.Smileagain玛利亚
16.只有情永在(张学友/邝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