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其儿蹲在太阳底下犯着春困。爱幻想的人儿免不了要与层层袭来的回忆狭路相逢,于是思念变得厚重而压抑,像这身还没来得及解下的冬衣。
喜欢奢靡的阳光,其儿的脸上时不时有笑容浮起,看似甜蜜,又似荒凉。其儿一笑,爸爸就会扭过头来看她,问:“你笑什么呢?”当然这语调是竭力地去得很温柔,可其儿还是好像吓着了。她只是蹲在那里,歪着脖子晒太阳,像一只受惊的鸭子。
“再过几个月,其儿就满六岁了,该送其儿去上学了。”是不是只有在这时,爸爸才会注意到其儿,在爸爸的眼里,关于孩子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成长。
“不是说要去学校吗?让我自己去啊?”其儿早早地把书包背在了肩上。那是妈妈特意为其儿缝制的,用厚厚的棉质碎花布拼着,很精致。
爸爸放下手里的镰刀,赶紧走在了前面,他脸上似乎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一直送到教室门口,其儿感觉里面人很多,闹哄哄的,突然有点紧张,回头去看爸爸,谁知道爸爸转身就不见了。(文章阅读网 www.aIhUau.com )
“呵呵,爸爸比我还害羞!”其儿喃喃自语着走进了教室,一直往里走,一直往里走,同学们都只顾着自己玩闹,也没注意进来了个新同学……最后,她在最后一个小组的最后边发现了一个空着的座位,其儿坐了进去。
“怎么还不上课呢?”其儿从书包里拿出铅笔和本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看空旷的讲台,有点茫然。
过了很久还是没有老师来上课,教室里依然是闹哄哄的,有一点无聊了,其儿心想:是不是要放学了?不过她还是很正经地说着:“这学校怎么搞的?老师都没有,要不得!”就这样,她理直气壮地收拾着书包准备回家了。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边耍着,一边心不在焉地走出了教室,走出了校门的,只是在空旷的路上碰了个和自己约摸大小的男孩,眼里露着凶相,其儿才开始感觉到害怕。
那个小男孩粗声粗气地问其儿:“学前班的吧?”
“是啊,你也是吧?”其儿胆怯地说着。
“还没放学呢,你逃学?”那男孩说其儿逃学,这下可把其儿吓着了。从姐姐们那里早就见识了,作为学生,逃学当然是不应该的。所以其儿反驳道:“我没有逃学!是学校里没有老师!”
“什么呀,你还不承认?你就是逃学!逃学!”那男孩看其儿就要泪眼汪汪的,气势更凶了。
“你想怎么样呀?”其儿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以激怒眼前这人,只好这样问道。
“你要听我的话,我就不告诉老师!”那人说,“告诉你吧,今年学前班里,我是班长!”
其儿当然是不相信的,而且有点不屑,所以心里盘算着看他到底想干嘛。
“好,我听你的话。”
“你真的听我的话?”
“是啊。”其儿突然又想起了点什么,于是说道:“你说我逃学?你不也是逃学吗?”
“我是班长,你又不是!”那人突然显得不耐烦了,说了这句就只顾往前跑了。
“你不是要我听你话吗?怎么跑了?”
“先记在那里!对了,站着别动!”
“好,我不动就是!”
那人一直跑着,没有听下来,估计是快要尿裤子了,所以才会一直那样跑的,其儿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得意。
“喂!我还要站多久才能动?”眼看他越来越远了,我只好两手坐喇叭状朝他喊着。于是他也一边跑一边喊着:“一直站着别动!直到我回到家里上了茅厕!”
“好,我站着不动!”一边喊着话,其儿已经在移动脚步了,不过心里像做贼样的紧张,所以不忘最后再喊一句:“喂!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到家上茅厕!”
后来想起他说我逃课的事,还是觉得有点遗憾,一路徘徊,心里骂着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呢,马大哈一样的!”就这么心事重重的,到家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呢?”妈妈问其儿,其儿无语,到了下午,其儿有点不敢去学校了,扭扭捏捏地要妈妈送去学校。
妈妈不耐烦,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说:“好吧!你先去吧,等下我洗完衣服了就动身,到学校去看你!”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不准反悔!”其儿说着,到底还是自个儿去了。
走进教室里,其儿一路搜寻着中午遇见的那小子,没在,于是吁了口气,坐到位子上。心想:“还说我逃学!说他自己吧?”同时还想着:“这下可不要老师都没等到就自己放学了,不然又摆脱不了逃学的嫌疑……”
走过来一个小女孩,她扯了扯其儿的衣袖,说:“这是我的位子,你怎么坐在这里呢?”
其儿怔了好大一会儿,最后看看这小女孩挺面善的,就背起书包站起身来,说:“好吧,你坐吧。”
那女孩坐进去,旁若无人地吁一口气作轻松状,然后看其儿还站在身边,老实地说不出话来,就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位子!先来的就有位子,后来的就没有了!”
其儿说:“知道了,这是你的位子!可是我怎么办呢?”
那人想了想,然后把屁股往里边挪了挪,说:“好吧,我们先挤着坐着。等老师来了,你就去告诉老师,看他怎么说?”
就这样,两个人拘束地挤在一个位子里发着呆,等老师。不到半天,两人就互相交换了名字。其儿入学后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名叫晓芳。
从同学们的谈话中,其儿知道老师可能一天都不来的,因为经常是这样。教室里闹哄哄的,也听不清上课铃声和下课铃声,放学就是哥哥姐姐们来叫他们回去他们就跟着回去了。
其儿想起妈妈说过下午会来看她,心里惦记着是不是该来了。晓芳问她:“你有什么事吗?”其儿突然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别人都早几天都来上学了,自己这么迟才来,还扭扭捏捏的,真不像话,所以没告诉她。
趁着上厕所的空闲,其儿跑出去看了好多次,有时候会想:“妈妈答应了的,所以应该来!”有时候又想:“妈妈是不是来了,找不到我。”有时候还想总是独自一人跑到学校门口那个小坡上,朝着从家里来的那条空无一人的田间小路极目远眺,不记得去了几次,只记得最后那望眼欲穿后的失落感受沉甸甸的。
“妈妈为什么没来呢?”放学的路上,其儿一直纠结地想着这个问题,最后似乎是有点愤懑地想明白了:“是妈妈骗了我。”
“妈妈,你怎么没去呢?”其儿扭捏地扯着妈妈的衣襟要藏在她什么,不想让妈妈看到她委屈的泪水。
“我是去了的,我去商店买猪油,想起从另外一条路也可以到你们学校呢。“妈妈说。
“我怎么没看见你呢?”其儿虽然是这样问的,其实心里已经原谅了妈妈。她想,许是妈妈从另外一条路走得快些,所以自己还没到学校妈妈就到了学校。
可是妈妈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我原是想一路去买点猪肉回来。路上碰到老师了,那怎么好意思呢,躲了。”
其儿眨着眼睛有些茫然,“那你到底是去了还是没去?”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其儿都在为这事疑惑。很长一段时间里,其儿也终究没有听懂妈妈这句有点心机的话。她想:“妈妈大概也很胆小,看到老师就害怕,躲了。她怎么敢随随便便地去学校呢?”
初入学校的其儿,有点小小的自卑,不活泼,有时却压抑不了的好动,天资聪颖却马虎大意,所以压根就说不上有多出众或者优秀。其儿记得,在学前班一年里,老师从来没表扬过她,可是她是唯一被老师批评到要用教鞭打手板的同学,打手板的时候,老师还不认识她叫什么名字呢。
那天,爱炫耀的其儿对同学说:“我知道下节课是什么课!因为黑板边上有一个课程表,我认识课程表上的字!”同学们都不信,也有的想看她笑话,就说:“那你去看看课程表吧,看看下节课是什么课!”
其儿就去了,趴在黑板下面看了课程表后又回来了,说:“是语文课……”
正在这时,老师进来了,还没喊上课,老师就敲得教鞭梆梆响,直问刚才是谁下位上了讲台!同学们都把目光投向了我……老师连我的名字都没喊,“你!站起来!”
放学回到家里以及后来,其儿再也没没向人提起过,老师打了她手板。可是她暗地里注意着,结果一年学前班下来,班上只有她一个人被打过手板。
期末考试了,其儿满心欢喜,心想自己一定能得一百分!因为上课学的知识都是在家里,姐姐们早就教会了她的。可是成绩出来,她只得了九十分,她看到周围很多人都得了一百分,可气馁了。可是路上碰到两个活宝,一个得了三十分,一个得了六十分,他们说,把三十改一改就可以变成八十,把六十改一改就可以变成九十……
其儿苦苦劝说着他们:“那怎么行呢?你只做对那么多题目,就该得那么点点分数的嘛。”
看着他们俩的分数,其儿似乎心理平衡了一点点。回到家里,好像忘记了课堂上的不快,向爸爸妈妈报喜到:“妈妈,我得了九十分!别人还有没及格的呢!”
妈妈说:“学前班的得了九十分还来报喜!还要跟不及格的同学比较!你这学是怎么上的?书从屁眼里读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