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柳嫂 寡妇柳嫂

刚入夏,太阳就炽烈了,黄灿灿地倾泻下来,田野、山峰、村庄都染成了一片金色。山也丰满了,水也清澈了,风也惹人喜欢了;乡村的五月天,总是那么清新、怡人,总是能给人带来好心情。

红楼梦柳嫂 寡妇柳嫂

田埂上的野草,稀稀拉拉地长着,绿得让人怜悯。不论人们是刨,是踩,似乎都不能让它们屈服,它们就那么顽强地蔓延着。

告别了连绵的阴雨,人也精神起来了。 脱掉了毛衣,换上了衬衫,一身轻松;女人们谨慎些,总是在下面着一条肉色的紧身裤,上面再套一条牛仔短裤、或短裙;衣服少不了是一件亮丽的外衣,衬着里面或白或黑、或粉红的内衣,更显得妩媚动人。

像麻五爷这样的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讲究。随便穿一条皱巴巴的黑色裤子,把裤脚卷到大腿根;一件红色的背心,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头上却戴着一顶红白相间的遮阳帽,显得不伦不类。他人虽六十岁了,可好像比年轻人还热。

此时他和同村的寡妇柳嫂并肩坐在田埂上,看王长林开着插秧机在水田里来回穿梭。村里的田都承包给了王长林,麻五爷和柳嫂闲着没事,就来给王长林打短工;帮忙在插秧机够不到的地方和没插好的地方补上秧苗,八十元一天的工钱。现在年轻人都去了城里,像麻王爷和柳嫂这样五六十岁的人就成了“年轻”的劳力。(文章阅读网:www.www.AihuAu.com.net )

麻五爷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喷向旁边的柳嫂。柳嫂忙把头迈向一边,嘴里就笑着骂:“五爷你老不正经啊,怎么欺负起小辈来,是不是发神经啊!”麻五爷喜欢开玩笑,老幼不论。他见柳嫂骂她,就又吸了一口烟向她喷去;柳嫂站了起来,顺手打掉了麻五爷头上的遮阳帽,躲到一边“咯咯咯”地笑。

麻五爷的帽子掉了,露出了青白色的光头。他一下站起来,追过去,抱住了柳嫂,把她按到在田埂上,不断地吸烟对着柳嫂的嘴里喷。

柳嫂被按住了动弹不得,只有双手双脚在空中乱摇乱划,像只背着地的王八。她又羞又急,一边不停地咳嗽,一边不停地骂:“五爷你要死啊,快放了我,快点,不然我当真了......五爷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害臊,不要脸!”骂几句,又咳一声,脸却红得像猴屁股。

开插秧机的王长林见了,笑得喘不过气来。他停了插秧机,向麻五爷喊:“你们俩别闹了,要闹回家上床闹去。你们看,好多秧苗浮了起来,快点补秧去!”

麻五爷听了,忙放了柳嫂,翻身起来。趁这机会,柳嫂狠狠地在他的背上拧了一把,痛得麻五爷咧开了嘴。

玩笑归玩笑, 柳嫂和麻五爷干起活来却不含糊;他们一左一右,仔细把关,新插的田里看不到一株秧苗空缺。

这事若是发生的麻五爷和别的女人身上,就一点事也没有。在乡下,这种玩笑多得如田埂上的野草;可发生在柳嫂身上就不同了,因为她是寡妇;和寡妇开这种玩笑就会让人不高兴,尤其是麻五爷的老婆五娘;这不,她铁青着脸,风风火火来找柳嫂了。

柳嫂刚回家,还来不及煮中饭和喂栏里的小猪。麻五娘一脚跨进门,紧绷着皱巴巴的小脸,横着鼻子,竖着眉毛,喷着唾沫星子,也不问青红皂白,指着柳嫂的鼻子就骂:“你这骚货,憋不住了去找年轻的啊!干嘛盯上了我家老头子?”

柳嫂一头雾水,被五娘劈头盖脸一顿骂糊涂了:“五娘,你...你怎么开口骂人啊?我做错啥了?”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明白?今天上午和我家老头子在田埂上搂搂抱抱,你要不要脸啊?”

明明是她家老头子欺负了柳嫂,她反而找上门来骂人,这就是做寡妇的难处。可自己的确被麻五爷按在田埂上,柳嫂觉得理亏,涨红了脸,尴尬地说:“五娘,那不是...开玩笑嘛,您家五爷喜欢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呸!开玩笑?都抱着亲嘴了还是开玩笑,只有你这不要脸的婊子才认为是开玩笑,正经人家谁会认为是开玩笑啊?”

“谁...谁亲嘴了,你...你才老不正经呢?”

“哟,还敢骂老娘呢,骚货,不要脸......”五娘年轻时是村子里有名的泼妇,现在虽然快六十了,可泼劲仍不减当年。

这时,看热闹的陆陆续续围了过来,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围上来的大多是女人,一时,这些女人挤眉弄眼,交头接耳起来。

“这寡妇也真是的,老头子也要。”

“嘿嘿,守了这么多年寡;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扛不住了嘛!”

“听杀猪的王屠户说,常常能看到石矮子晚上进她家的后门。”

“是啊,是啊,我家那死鬼也看到过。”

这些闲言碎语简直不堪入耳,却随风隐隐约约传到了柳嫂的耳里,让柳嫂更加胆怯,害怕,委屈。

麻五娘见人多了,而且好像都是向着她,就更来劲了。她找了一个烘勺,从厕所里舀了一勺粪,全部泼到柳嫂的床上。

寡妇是弱势群体,容易被人误会;柳嫂又胆小懦弱,平时做人都夹着尾巴,此时更加不敢和五娘对着干;只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哀怜地望望众人,又望望麻五娘。

麻五娘占足了面子,出了一口恶气;见柳嫂任由她辱骂,也不回击,自觉没趣,闹了一阵,骂骂咧咧地去了。柳嫂看着一片狼藉、臭气熏天的屋子,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一些旁观的妇女过意不去,把她搀扶起来,安慰了几句。

柳嫂今年三十八岁,虽然徐娘半老,但体态均匀丰满,天生一副好身材;柳眉凤目,皮肤白里透红,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风韵一点也不输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八年前,她男人因病去世了;丢下她和八岁的儿子虎子,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婆婆。按理说,以柳嫂的身体条件,再找个男人,那是坛子里摸乌龟――九拿十稳。可让人们不明白的是,八年过去了,柳嫂任年华飞快流逝,只字不提再婚的事。

白天的事让柳嫂很伤心,她感到委屈。她只能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没有人会同情她,理解她。乡下人就是这样,头脑简单,嫉恶如仇,喜欢捕风捉影;尤其是对男女之间暧昧、伤风败俗的事,更是深恶痛绝。

乡下的天黑得晚,柳嫂喂了猪和鸡,把床上被大粪弄脏的被子换掉、洗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可屋外还有点微光。她来不及喘口气,盛了碗饭,端到里屋去喂婆婆吃。

刚推开门,就传来了婆婆的骂声:“你这个忤逆子,这么晚还不给我饭吃,想饿死我啊!”

这老太婆,由于长期卧床不起,脾气变得又古怪又暴躁。这会大概是真的饿了,听到门响,知道是媳妇来了,就破口大骂。

柳嫂并不在意,她已经司空见惯。他按亮了电灯,走到床边,扶老太婆坐起来,轻言细语地说:“妈,你别急,我这就喂您吃。”

老太婆吃了没几口,眼一瞪,又骂开了:“你喂这么快,是不是想噎死我啊?这是些什么饭菜啊,像猪食一样!”

柳嫂忙放下碗,喂了老太婆一口水,一边拍她的后背,一边说:“妈,你慢点吃,明天我上街去买五花肉,给您做红烧肉吃。”老太婆最喜欢吃红烧肉,几天不吃,就找茬不吃饭。

连哄带劝喂完老太婆的饭,差不多晚上九点了,柳嫂感到又累又饿。她想出去吃点饭,可前脚刚跨出房门,后脚还在房内,老太婆又叫起来:“快,要屙屎。”

如接到紧急命令一样,柳嫂忙转身往回走。可还是晚了,刚到床边,就听到“噗”的一声,接着一股恶臭传来。老太婆控制不住,把屎屙身上了。

又是一阵忙碌,把老太婆床上、身上都整理干净了,柳嫂的身子好像要散架。

时间应该不早了。远处传来数声犬吠。田野里,青蛙的“呱呱”声此起彼伏。起风了。细细的风,吹得屋外的竹子簌簌作响。夜空,墨黑墨黑,空气有点沉闷,好像要下雨。

吃完饭,柳嫂觉得腹部有点痛。最近饭前饭后腹部老是痛,她以为只是一点小毛病,并没放在心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房里,有点忧郁:明天又得去给读高中的儿子送生活费了,可家里只有六十元钱了。对了,村里还有三百元补助金没领,明天上午去村长家领了送给儿子做生活费,回家时顺便买点肉,给婆婆做红烧肉吃。

柳嫂打了个哈欠。她走到窗前,对着夜空长长的呼了口气,似乎想把心中的疲惫和忧郁都呼出来。

“嘭嘭嘭”,有人在敲后门。柳嫂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她有点愠怒地说:“这么晚了你来干啥啊?”

来人也不答话,推门走了进来,原来后门没有上闩。

“你要来就早点来,走前门,光明正大的来。不要走后门,免得让人说闲话,乱嚼舌头。”

来人叫石矮子。人不高,却长着一个大脑袋。几年前他在一个建筑工地打工,被水泥块压断了二根手指,成了残疾;加上人长得矮,没能讨上老婆;守着个年迈的父亲,相依为命。石矮子平时有事没事总爱往柳嫂家里跑,有时帮柳嫂干些重活,更多的是闲聊,偶尔送些瓜果蔬菜什么的。

石矮子放下肩上的纤维袋,一边从里面往外掏南瓜、辣椒和桃子,一边说:“姐,听说你今天被麻五爷的婆娘骂了,还被泼了大粪。你该打她几巴掌,或者撕烂她那张臭嘴。”石矮子比柳嫂小五岁,所以叫柳嫂姐。

“我一个寡妇,没人帮,也没人同情;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赢,亏吃就吃了,还能咋的?”想起白天的事,柳嫂的眼睛又红了。

“姐,你就是这弱性子,大好人。人弱被人欺,马弱被人骑。你吃了亏,人家还不知道你的好。”

柳嫂不接腔,搬了把椅子,坐到灯下,低头绣起了那幅还没有绣完的“家和万事兴”。

石矮子自己找了个板凳,坐到柳嫂旁边,看她绣画。

柳嫂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姐,我不管哪次来,你都最多让我呆五分钟,连个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我......”石矮子委屈地说。

“我是寡妇,你又单身,瓜田李下的,怕人说闲话。”

“就让他们说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石矮子说着,用手去摸柳嫂的腰。

柳嫂一巴掌打开了石矮子的手:“你规矩点,我们是不可能的。”

石矮子顺势握住了柳嫂的手,把她往怀里拉:“姐,这么多年了,我真的连你的手都没碰过,别人还乱嚼舌头说我们怎么怎么,我好冤啊!”

里屋的老太婆干咳了两声,杀猪般的叫了起来:“哎哟,哎哟!” 这老太婆,人虽瘫痪了,可心里精明着呢。

柳嫂涨红了脸,从石矮子怀里挣了出来,一边推着他往门外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这鬼,快点走,快回去......我明天要去村长家领补助金,也得早点睡。”

柳嫂起了个大早,安顿好家里的一切,就往村长家里赶。

这些年,柳嫂总是在为钱奔忙;多亏现在政策好,她吃了低保;有时还能得到政府和善心人士捐的补助金,虽然清贫点,生活还是有保障的。为了照顾婆婆,她又不能出外打工;儿子读书和一些大的开支,就只能指望那些猪啊、鸡啊、和打短工。

村长家不远,一里左右,十几分钟就到了。

村长不在家 ,一打听,说是去后山割麦子了。柳嫂就去后山找。

后山坡上都是麦子,黄黄的都低下了头。

村长姓李,五十多岁。要说这村长,人品不怎么好,又贪财又好色。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了,他就成了村里的稀有物品;那些留守在家的妇女,被他占了便宜的,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

李村长一个人在地里割麦子。柳嫂见了他,说明了来意,他爽快地说:“好,我割完这一点麦子就到家里把钱拿给你。”

柳嫂是个热心的人,见李村长割得满头大汗,就说:“村长,你歇会,我帮你把这一点麦子割完。”

李村长也不推辞,把镰刀给了柳嫂,自己就站到一旁吸起了烟。

柳嫂今天穿了一件白色T恤,宝蓝色牛仔裤,丰满、玲珑的身躯暴露无遗。随着柳嫂弯下身子,她那圆鼓鼓、白花花的奶子就在宽松的T恤衣领里若隐若现。

李村长早就对柳嫂垂涎三尺,只因柳嫂篱笆扎得紧,让他无机可乘。现在......他看了看除了他们外空无一人的后山,觉得是天赐良机。他有点按捺不住,起了邪念。他走到柳嫂身旁,叫了一声:“柳妹子!”

“哎 !”柳嫂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看到李村长正色迷迷的盯着自己,脸上挂着邪笑。柳嫂感到有点不对劲,说了声:“村长,你......”

没等柳嫂说完,李村长一把抱住了她,嘴巴很快压上了柳嫂的嘴。柳嫂一边挣扎,一边说:“村长,不要......别,村长......”

这村长经验丰富,对会女人自然有一套娴熟的手段,算是一位老猎手了。他的手轻重适宜地在柳嫂身上游走,嘴也很老到地在柳嫂身上各部位啃着。柳嫂开始又叫又反抗,到后来慢慢的不怎么挣扎了,再后来挣扎变得软弱无力,变成象征性的了。

李村长看火候已到,抱起柳嫂,往麦子稠密的地方走去。

麦丛里传来柳嫂低低的叫声:“村长,别......村长,我求你,你不能欺负我一个寡妇......别......”麦苗轻轻地晃动起来。

一会,麦苗剧烈地摆动起来,柳嫂的叫声也越来越大......

柳嫂做了一个决定,她决定要嫁人了。不管是她嫁过去,还是别人入赘她家,都行;不管对方的年龄、相貌、家庭条件,都不是问题。她只一个要求,就是得带着婆婆和儿子一起“嫁”。

这个看似荒唐的嫁法,没想到真有一个人能接受,谁?石矮子!

石矮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又高兴又急。高兴的是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急的是,他现在不能见柳嫂。为啥?因为他现在在拘留所里,怕别人捷足先登。

几天前,他和李村长打了一架,打断了李村长一根肋骨,被派出所抓了起来,要拘留十五天。

正当石矮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柳嫂来看他了。

柳嫂本来不想来看石矮子,怕别人背后议论;可一来因为石矮子平时常帮助她,二来石矮子这次打架完全是因为她;柳嫂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懂得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要知恩图报;所以虽然觉得不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看家里还有七个鸡蛋,就留下一个给婆婆明天吃,把剩下的都煮熟带了来。

到拘留所时,办公室两个警官问她:“你来探视谁?”

她说:“昨天打架的张石桥。”

“你是他什么亲戚?”

“亲戚......”柳嫂一时答不上来。

见两个警察狐疑地看着她,心里发慌,脱口而出:“我是他老婆。”说完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老婆......”两个警察怪怪地对望了一眼。

柳嫂逃也似地走出了拘留所的办公室。走了好远,后面还传来两个警察的笑声和隐隐约约的话语:“哈哈......现代版的...潘金莲...武大郎......”

柳嫂听了浑身不自在,好像风吹起了头发,一个大疤痕露出来被人看到了似的。

石矮子却不一样,见柳嫂主动来看他,心情好得不得了,忘了自己在拘留所。他一个劲地说:“姐,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姐,你真好......”

柳嫂把鸡蛋拿了出来,对石矮子说:“这几个鸡蛋是煮熟了的,你闲着时当零食吃。”

石矮子有点受宠若惊:“哎呀!姐,你怎么煮鸡蛋来了啊。你自己平时舍不得吃,恨不得把一个鸡蛋变成两个来用。多可惜,多可惜......”

柳嫂说:“别那么多废话,你平时还少帮了我吗?这次若不是你......”

想起几天前的事,柳嫂心里还打颤。那天李村长把她抱进了麦丛里,推倒了一片麦子,把她丢在上面,剥光了她的衣服。就在这时,石矮子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和李村长打成了一团。开始矮小的石矮子不是对手,被李村长打倒在地。柳嫂没穿衣服,帮不了忙,又气又怕,吓得大喊大叫。后来不知石矮子哪来的神力,以弱胜强,反败为胜,打断了李村长的一根肋骨。

这本来是一宗强奸未遂的案子,可硬被李村长这恶棍说成了是因为争风吃醋打架,让石矮子进了拘留所。

“这个穿衣服的畜生,当时真想杀了他......”石矮子怒气未消,咬牙切齿地说。

“算了吧,别想那件事了,没办法,只怪我命不好。”

“姐,你不是说......说......要嫁人了吗?”

柳嫂低下头,不说话。

“姐,嫁个男人好,遇事有个商量,也有个依靠。”

柳嫂还是不说话。

“姐,你倒是说话啊,你看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看我......”

此时, 柳嫂心乱如麻。石矮子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他希望石矮子接着说下去,又害怕石矮子再往下说。她开出的条件,还真没几个人能接受;自己又不是个黄花闺女,说白了,谁要是娶了她,等于娶了三个累赘回家。只有这个石矮子,能无条件接受。可说实话,石矮子的身体条件、性格素养,又真的让人难以接受――这些尚且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石矮子家里和她家里一比,是半斤八两,都一贫如洗――倒不是柳嫂嫌弃石矮子家里穷――她是怕自己带着三张嘴巴嫁过去,会让石矮子雪上加霜,更加困难,更加辛苦,会害了他。

柳嫂想了想,抬起头,说:“矮子,我也知道你的好,可是,我.....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什么?”听到这几句话,石矮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瘫到在地,像被人抽了脊梁骨。

过了夏至,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热。阳光充足,雨水充足,田里的禾苗绿油油的,长势喜人,一天一个样;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颜色已转为深绿;那些初夏时还稀稀疏疏的野草,此时也生机蓬勃――乡下人如今都懒惰了,不要它做柴禾,不要它做肥料,所以它们才能恣意地漫延。可怜的是那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孤零零的淹没在乱草丛中,总想有一个出头之日。

柳嫂的几间老式红砖房就掩映在万绿丛中。屋后是丛丛翠竹,两旁有桃李,有枇杷;前面一溜篱笆,里面种了辣椒,茄子,豆角,青翠欲滴,惹人喜爱;三二只麻鸭,混在鸡群里,围着篱笆探头探脑,可惜没有空隙进去,只好沿着土坎,悠闲地啄着草叶和虫子。

柳嫂病了,病得很重,腹部疼痛,全身乏力,躺在床上休息。

石矮子在帮着柳嫂烧火做饭。家里已经没有煤球了。

他是专门送四床新棉被过来的。本来,这些棉被是为结婚准备的,现在用不着了,他就拿来送给柳嫂做嫁妆。

一月前,柳嫂和本地一个六十岁的“土豪”谈妥了婚事,好日子定在这个月的初八,就是后天。

再过二天,就不能这样随便来找柳嫂聊天了,柳嫂也不需要他帮忙了。石矮子很伤感。

石矮子一边忙活,一边小声地埋怨:“姐,你的确是个大好人。你只想着你婆婆,想着你儿子,你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你就没想过万一你自己病了,谁来照顾你?”

这些,柳嫂的确没有想过。她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需要照顾时得靠谁,像现在病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望着忙碌的石矮子,柳嫂有点感动,有点内疚。

柳嫂是贵州人。年青时,柳嫂曾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恋情。她和当地一个大老板的儿子相恋相爱,两人情投意合,难舍难分。可大老板嫌柳嫂家贫,不是门当户对,棒打鸳鸯,不准儿子和柳嫂来往。柳嫂一气之下去了广东打工,失意落寞中结识了一个小伙子――就是她已死去了的丈夫苏华,随着他回到湖南,做了他的老婆。柳嫂人长得漂亮,又贤惠,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可天有不测风云,儿子八岁时,丈夫就因病去世了。从此,柳嫂一个人支撑起了这个家。一个外来女子,独自照顾一个病瘫在床的老太婆,和一个才八岁的幼儿,其艰辛可想而知。柳嫂不怨天尤人,只怪自己命苦。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八年。这期间,多亏石矮子多方面帮助,虽然有限,却是雪中送炭。最难能可贵的是不管柳嫂如何冷落他,骂他,他都不离不弃。柳嫂也有过和他结婚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她始终顽固地觉得自己不能拖累他。

柳嫂内心翻江倒海,有点烦躁不安。

石矮子还在喋喋不休:“姐, 那个老“土豪”会照顾你吗?他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还指望你去照顾他。你嫁过去,一样要照顾你婆婆,还得照顾“土豪”一家子,你就是去做一个免费的保姆......”

“你给我闭嘴,以为就你懂事,就你聪明啊?”柳嫂有些恼怒。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那个老“土豪”不是个好东西,是靠不住的。那天才第一次面就要求柳嫂去他家陪他睡觉,柳嫂不从,他又要求留在柳嫂家过夜,柳嫂说“没有过门之前,你就别想指望”,那“土豪”才满脸不高兴地走了。

被柳嫂一骂,石矮子果真闭了嘴,苦着脸往灶里添柴。

柳嫂有些过意不去,放柔了语气说:“矮子,其实这些年我多亏了你帮忙,我也明白你的心思......以后,你找个女的过日子吧,你不要有什么要求,能过日子就行。”

石矮子听了眼圈就红了:“姐,这一次你嫁了,我也不再指望能讨到老婆。以后如果有需要,你就捎个信来,不管刮风下雨,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随叫随到......”

柳嫂着实感动了,石矮子是个实在人,不会花言巧语,她说:“矮子,你把棉被拿回去,我不需要,你挣个钱不容易,留着以后讨老婆。”

“不!姐,我这一辈子也没打算讨老婆了,你盖着我的被子,就像......就像......别人怎么说来着,就像我抱着你睡一样。”石矮子说完,脸就红了。

“瞧你这张嘴,说到哪去了!”柳嫂的脸也红了。

“姐......”石矮子望着床上的柳嫂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你就说,不然过二天你就没机会说了。”

“我想......想摸摸你的手,这么多年,我连你的手都没摸过。”

柳嫂睁着一双眼望着石矮子,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石矮子走到床边,握住了柳嫂的一只手,慢慢地摩挲着。柳嫂的手很软,也很温暖。石矮子摸着摸着,就有了进一步的想法。他不说话,只拿眼睛望柳嫂,他感到自己的眼睛火辣辣的。柳嫂能读懂他的眼神,不敢看他,把头扭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很静,里屋也一样静。这次老太婆没有咳嗽,也没有喊“哎哟”。

石矮子感到柳嫂的手越来越烫,没有盖被子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石矮子大吃一惊:“姐,你发烧了!怎么病得这样么厉害?你别拖着了,明天快去医院看看。”说完用手去摸柳嫂的额头。

柳嫂强忍着疼痛,推开石矮子的手,忽然火冒三丈,骂道:“滚,混蛋,你给我滚!”

“我知道去医院,我明天就去,用不着你来管!”

石矮子不明就里,想必是自己做错了事,讨柳嫂厌恶了。他退到屋子中央,怔怔地望着柳嫂;柳嫂一翻身,把面孔对着墙壁,不再理他。石矮子心里一酸,也顾不得帮柳嫂做家务了,灰溜溜地夺门而逃。

听着石矮子的脚步声远去了,柳嫂转过身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两滴热泪从腮旁滑落。

柳嫂的屋后有一条小径通向后山,山上有一间废弃的破房子,是早些年村民用来守山的临时住处;现在这房子变成了人们大小便的场所和老鼠的栖身之地。下午的阳光透过破窗破门破洞照进房子里,里面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霉味、腐臭味。

柳嫂就蹲在破房子的一角,面容憔悴,轻轻地抽泣着。

老“土豪”就 站在柳嫂旁边,一脸怒容,指着柳嫂骂:“你这个臭婆娘,说好了明天过门,你今天说不嫁了,说反悔就反悔。我请柬也发了,客人也请了,酒席也定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你让我脸往哪里搁?”

“大......爷......不,大哥,请你原谅,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和你结婚......”柳嫂苦苦地哀求着。

“原谅你,你说得倒轻巧,我花了这么多的财力精力,你说怎么办?”

“我......我没办法,只求您原谅......”

“你说不嫁就不嫁了,拿我当猴耍啊,你总得告诉我一个原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柳嫂不回答,把头埋进怀里,哭得很伤心。

老“土豪”火了,扯住柳嫂头发就往外面拖,嘴里骂着:“臭婊子,我不管你什么原因,反正你生是我的人,死也要做我家的鬼,明天一定得跟我拜堂,走,跟我回去!”

柳嫂被拖倒在地,手被磨出了血,她还是一个劲地求饶:“大哥,你行行好,我真的不能跟你走,真的......”

老“土豪”怒不可遏,哪里还听得进半句,只顾狠劲地拖柳嫂。柳嫂被拖得难受,知道老“土豪”不会放过她,她咬了咬牙,说:“你放开我,我告诉你原因。”

老“土豪”放了柳嫂,柳嫂站起身,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老“土豪”。

老“土豪”接过那张纸一看,像看见了鬼,眼睛瞪得有鸡蛋大:“什么?胃癌晚期!”

老“土豪”把那张纸看了又看,好像不相信:“不会吧,这是假的,你骗我的......”

这时柳嫂停止了哭泣,用手按着又开始疼痛的腹部,平静地望着老“老土豪”:“我没骗你,我上午在医院检查的。你说是假的,那好,我们明天照常拜堂。”

“这......”老“土豪”眼珠一转,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柳妹子,我相信你。这样吧,你就在家安心养病。至于我们嘛,又没拜堂,又没扯结婚证,我损失点钱也就算了,以后,你也不会找我的是不?”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和你说明白,和你断了关系,你走吧!”

老“土豪”一听,忙拍了拍手和衣服,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柳嫂得了绝症,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二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大人小孩都知道了。只有二个人不知道,一个是柳嫂的儿子,一个是柳嫂的婆婆。村里人个个同情,人人惋惜;大家不约而同地去看柳嫂,安慰柳嫂;麻五爷的老婆麻五娘也来了。

麻五娘见了柳嫂,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个劲地往下淌。她心里有愧啊!她当着柳嫂的面打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泣不成声地连声道歉:“大妹子,我不是人,我不该骂你,不该欺负你,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柳嫂忍着身体的剧痛,强颜欢笑:“五娘,你别这样,这件事都过去好久了,我早就忘了,大家乡里乡亲的,牙齿都有个碰舌头的时候,你就别放心上了。您这么大岁数了,千万保重身体。”

柳嫂又对那些来看她的村民说:“我谢谢大家来看我,你们声音小一点,别让我里屋的婆婆知道了......以后我的儿子和婆婆就全靠各位乡亲了,我......我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不尽......”

村民们的眼睛都湿润了,一个个说:“柳嫂,你就安心把病养好,你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活人不会被尿憋死,你儿子和婆婆大伙都会帮着的......”

乡下人就这样,爱憎分明,简简单单,一根肠子通屁眼。平时他们为一点小事,也许会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可在危难关头,总是会尽释前嫌,方显真情。

柳嫂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不能吃东西。她躺在床上,虚弱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全身痛得像散了架,还发着高烧,人已瘦得皮包骨头,因为是夏天,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脚被蚊子叮了无数的小包。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斜斜地照在东边的墙上,像一束探视的眼光。应该是下午了。

柳嫂又昏睡了过去。朦胧中,她来到了一个小山村。这是一个美丽的山村,山清水秀,绿树成荫;她换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粉红色连衣裙,把头发梳了又梳,还在身上洒了点不轻易用的香水,在镜子前来来回回照了好几次。她来到村外小桥边的柳树下,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在等着她;他们依偎着坐在树下的石头上,看小鱼在清清的河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听岸上的小花说着悄悄话;闻着田野里玉米和稻子的清香;夏阳正高,好风如水。他们依偎着,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小伙子说:“柳,嫁给我吧!”

柳嫂说:“你爸爸不嫌我家里贫穷了吗?不反对了吗?”

“这是我的事,我不会听他们的......”

“嗯!”柳嫂高兴极了,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中。后来他们结了婚,快快乐乐地生活着。不久,他们有了孩子,他们的日子更甜蜜了。儿子长大后,又给他们添了孙子。他们渐渐老了,就专门在家带孙子。可这个孙子老是长不大,矮矮的,肩上扛着个大脑袋。虽说孙子长得丑,可是自家的孩子,柳嫂并不嫌弃他。柳嫂没事成天带着孙子,孙子也像个跟屁虫粘着她,没想到这矮孙子还很调皮,一泡尿撒到了她身上......

柳嫂醒了,原来是个梦,自己在梦中尿床了。

醒来后, 她感到疼痛难当,嗓子干得冒烟,嘴里喃喃地喊着:“水,给我水......矮子,给我水......”

屋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石矮子哪去了呢?

原来石矮子知道柳嫂得了绝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打听治病的方法。后来听一个跑江湖的医生说,距此地五十里的深山里住着一位神医,你找到他,要他给你一些药,或许会有希望。石矮子一听大喜,问清了神医的具体住址,从枕头里翻出了这些年省下来的三千多元钱,踏着夕阳就出发了。半夜时分,终于找到了那跑江湖医生说的神医。当时石矮子觉得老神医长得有点像那江湖医生,他是个实心人,就没有多想;听那老神医一吹,就用随身带着的三千多元钱换了十几包草药,连夜往回赶。快到家时,由于又累又犯困加之是晚上,横过一条马路时,迷迷糊没看清,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大货车着着实实地撞上了......

这一切,柳嫂是不会知道的。她以为石矮子没听见,依然断断续续地喊着:“给我点水......我渴......矮子......。

屋子里渐渐黯淡下来,窗口透进来的那一束孤独的阳光正在慢慢地消失。

手机铃声响了,柳嫂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是儿子打来的。柳嫂虚弱地对着话筒说:“崽啊,娘身体很好,你不要惦记......以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好奶奶,要学会坚强,娘过几天给你把生活费送来......”

电话那边,儿子懂事地应着,他告诉柳嫂,这次考试又考了全校第一,他会努力读书,以后不会再让柳嫂吃苦,会让她过上好日子......柳嫂听着,眼泪像泉水一样从深深的眼窝里流了出来。握在手里的手机无声地滑落在被子上......

里屋,又传来老太婆的骂声:“你这个忤逆子,还不送饭来给我吃,想饿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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