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瞳孔 绿色瞳孔

当我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置身在一所初中的操场上。我环顾四周,根据周围的环境判断,这应该是一所乡镇中学。

一个只有三分之一足球场大的土操场,并不平坦,上面还铺着碾碎的煤渣。前方是一幢三层教学楼,表面贴的白色瓷砖已经发黑,不少已经脱落,露出下面灰色的水泥,就像一块块伤疤。学校是用两米高的墙圈出来的,墙上从左至右挂着“团、结、奋、进、开、拓、创、新”八块已经褪色的红色牌子。这里好像很熟悉,却又记不起来是哪里。

“就是这里了。”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正是周熠。我很是不解,转头问周熠:“这是哪?我们来这儿干啥?”

周熠还有另外两个人惊讶地看着我,周熠突然哈哈一笑:“林立,怎么你忘了,咱四个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玩点刺激的吗?这里绝对刺激。”

陈可馨显得相当激动,连忙问:“快说快说,怎么刺激了?”陈可馨是周熠的女朋友,也是我们四人中唯一一个女人,但是论胆子,的确让我们三个男人自惭形秽。前年的七月半,一群人无聊说到谁敢去城外的坟岗呆上一晚上,那夜,陈可馨还真就在坟岗睡了一夜,第二天精神大好,似乎还睡得不错。从此她便有了个外号叫“陈铁胆”。还有一个人叫肖天渝,平时话不多,但语出必惊人,而且活动无论大小,从不会缺了他。

周熠收起笑脸,低声说道:“今天周六,学校没人。你们看见二楼在走廊上用木门隔开的最后一间教室了吗?以前有个初二的女生,在那个教室被杀了,却不知道凶手是谁。学校就放假封校,就在那时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里面有哭泣声和尖叫声。后来请了道士作法,止住了诡异的声音,而那间教室也被封了。”(文章阅读网:www.www.AihuAu.com.net )

陈可馨明显有些失望:“就这样啊…那有什么好刺激的。还不如去乱葬岗呢。”

周熠搂过陈可馨亲昵地说:“亲爱的,当然不是了。咱要进去做个游戏。”

我、陈可馨、肖天渝异口同声问道:“什么游戏?!”

周熠故作神秘地说:“天快黑了,咱先进去,还得准备准备,呆会你们就知道了。”

我实在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约好要玩刺激游戏的,我们又是怎么来到这的。虽然对周熠所说的游戏我感觉慎得慌,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认怂,只好跟着他们玩下去。

乡镇中学的安保措施就是不好,整个教学楼也没个大门锁住。我们直接来到那个木门前,木门上挂着一把已经生锈的大锁,锁上还贴着一张符一样的黄纸,不过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变成了破烂不堪的白纸。这样的锁丝毫没有挑战性,周熠拿出一个细铁片,在锁孔里捣鼓两下,锁就开了。伴着“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和厚重的灰尘,木门被推开一道可以一人过的缝隙。我们连忙闪了进去。

我们同样很顺利地进了教室,一进教室瞬间感觉眼睛失效,阴风阵阵,气温骤降。过了一会缓了过来,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清了整个教室。和普通教室一样的桌椅摆放,窗户紧闭,窗帘拉上,常年的不通风和没有光照,我想就就是如此阴冷的原因吧。只是奇怪的是这间教室竟没有讲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所有的教室都没有。

这时周熠说:“大家都准备好了吧。趁现在天还没黑,我们把桌椅往中间搬,四个墙角和墙边留出宽一点的空间。搬的时候注意点,一来不要有太大动静,二来不要动了这么厚的灰,不然我们就得洗肺了。”

在搬的过程中,我们也清楚了接下来要玩的游戏――四角游戏。天黑之后,我们四个人一人站一个墙角,然后由周熠开始,逆时针顺着墙边走,走到墙角时,轻拍那个墙角的人的肩膀,并说出自己的名字周熠,被拍肩膀的那个人依次类推。游戏过程中,除了说名字之外,不可以说话,而且不可以乱走或逆行。据说这个游戏玩着玩着,就会听到一个我们四个人都不认识的名字。如果出现那种情况的话,必须得至少继续玩三圈以上,才能问是否可以结束,如果包括我们不认识的那个“人”都同意结束,那这个游戏才可以安全结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我们布置好教室,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我们选定了位置,便四人站好了。周熠前面是陈可馨,接着是我,最后是肖天渝。说实话,在等天完全黑的时候,不知道大家心里是什么感觉,至少对我,虽然大家在小声聊着,但我心里仍然阵阵发毛,像有无数小虫子撕咬着我的心,手心冒着冷汗,感觉这等待如此漫长,如此煎熬。到了现在,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个游戏罢了,那些据说都是编出来吓人的,可频率不定,乱跳的心还是出卖了我。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周熠问:“大家准备好了吗?我数三声,大家一起说开始,游戏就开始了。”得到大家同意后,周熠开始数“三、二、一”,我们一起说“开始”,教室便一下安静了下来,可以清晰地听到周熠的脚步声,当游戏真正开始的时候,我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周熠”周熠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看来马上就要到我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只手轻轻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陈可馨”。我暗暗舒了口气,竟一时忘了要往前走。反应过来后,我连忙沿着墙边走,到墙角时轻轻拍了肖天渝的肩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肖天渝就走出去了。

因为原来周熠的位置空了出来,所以肖天渝得走两段,过了一会才听到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一圈之后,我的心也放松了许多。就这样走到第四圈的时候,周熠已经走出去了,这次轮到他走两段,突然我感觉一丝微微的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突然一想,不可能啊,这个教室是封闭的,哪里来的风,而且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从没感觉有风,难道是…。

这时,就在周熠走到他最初的位置时,脚步声停止了,“周…。熠…”周熠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真的有第五个“人”来了。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感觉马上都要跳出来了,扑通扑通,哪还是什么小鹿乱跳,简直就是一头大象在撞击胸腔。我真想立马跑出教室,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但我马上冷静了下来,双手颤抖着,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到游戏结束,一定要坚持,一定…

脚步声继续着,细微轻盈,一个女生的步子,而我知道大家的心跳声早已盖过了这轻微的脚步声,尤其是周熠和肖天渝。脚步声停了,一个柔弱又略带欢快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教室,冲击着我的心脏――王雨若。一个女生的名字,就是那个女生吗?那个被杀害的含冤的初二女生。她叫王雨若。

当肖天渝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时,我可以感觉到他也已经害怕到了极点。我们都在坚持着,坚持到三圈之后,她能同意结束游戏,放过我们。每一步都是挣扎,每一秒都是煎熬,在这地狱般的教室里。我们害怕的往往不是那些东西,而是我们不敢面对那些看不见的阴暗的事物,不知道它在哪里,它要干什么,它能干什么,亦如我们阴暗的内心。或许会像电影里一张恐怖的脸吓死我们,或是一种无形的力掐死我们,或者什么都不做,直到我们心里承受达到极限,活活地被自己吓死。每次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总是带着欢乐,似是挑衅,似是嘲笑,我们的懦弱。

就在这短短的三圈里,我深深地体会到了死的临近。我竟是那么的怕死,一种无形的力把我往深渊里推,而我还在不停地挣扎着。终于三圈之后,周熠吞吞吐吐地说:“游戏结束吧,大家同意吗?”听到周熠的话,我们连忙说:“同意。”陈可馨还带着微微地哭腔。这时整个教室沉默了,我们四个都在等着那个“人”说同意。突然一个带着不悦的坚决的“不”从王雨若的位置传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陈可馨一声大哭,泣不成声地说:“凭什么!凭什么你说不同意就不能结束!我们四个都同意了,少数服从多数!我不想再玩了!”语音未落便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往门口跑去。

周熠惊恐地大叫:“可馨,别出去!”瞬间整个教室混乱了,灰尘弥漫,脚步凌乱,周熠和肖天渝好像都去拦陈可馨了。我什么也没做,站在墙角一动不动,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突然一阵大风吹过,吹得我本能地闭上双眼。只听见烈风中,三声惨叫,然后就没了音讯,风也停了,灰尘也没了,周围又是死一般寂静。我知道,他们三个已经不测了。我无力地靠在墙角,像一个等待枪决的死刑犯,只要一声枪响,我就可以应声倒地。

“你要继续玩吗?”王雨若的声音从我后面的墙角传来,依然柔弱而带着些许欢快,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我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仿佛一张嘴说话,心就要跳出来,而且我还明显感觉到一阵阵地反胃欲吐。

“你到底玩不玩啊?”王雨若的声音再次传来,就是一个初中女生带着撒娇似的生气。我也清楚地知道再这样沉默下去,肯定不会有好结果。于是鼓足最后的力气说:“就剩我们两个了,要玩人也不够啊。”

王雨若嘻嘻一笑:“谁说不够了,已经有四个了。”我一下震惊了,能感觉自己眼睛睁得老大,眼珠都快蹦出来了。还有两个是谁?周熠?陈可馨?还是肖天渝?还没等我开口问。王雨若说:“我数三声,大家一起说开始,游戏就开始了。好不好?”

就在她话语刚落,两声我从未听过的“好”,从另外两个墙角传来。

“啊!不!”我一声大喊,感觉自己坐了起来。

突然一阵刺眼的光亮照来,我连忙闭上眼睛,又慢慢眯出一条缝。一个黑影快速向我靠近,我头赶忙向后缩了一下。

“老公,没事吧?你又做噩梦了。”这是凌薇的声音,是我妻子凌薇的声音。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缓缓睁开了双眼,适应了光亮。我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满头大汗。我在家里,电视,床,还有我的妻子。不是教室,没有桌椅,也没有王雨若。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凌薇拿来毛巾,边给我擦汗,边安慰我说:“没事的,老公,没事的。”她心疼地看着我,然后紧紧抱着我,让我平静下来。凌薇是我最信任最疼爱的人,一直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和她结婚组成这个家,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她也是我最安全的港湾。后来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妻子才能给我的安全感,我就靠在妻子的怀里,缓缓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凌薇正在阳台上晾衣服,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清香,有这样的妻子,还有什么可多求的呢。我从后面搂着她的腰,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笑着回头亲吻了我一下,然后继续晾衣服。

我泡了杯咖啡,坐在阳台上。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温暖,一扫昨晚梦中的阴冷。我点了根烟,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凌薇过来掐灭了我的烟:“少抽烟,少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我笑了笑,意思我知道了。

“昨晚又做噩梦了。又梦见他们了?”凌薇边削苹果边说。

“最近老是做噩梦,都梦见他们死得比较惨。”我揉揉脸,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和烦闷涌上心头。

“老公,别多想了,那次车祸真的是次意外,跟你没关系。那不是你的错。”凌薇看着我坚定地说。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心里平静多了。可是…“可是那次就我俩活下来了,而且是我碰了方向盘。如果我不碰方向盘,那就不会出车祸了。”

凌薇突然停下手中削苹果的动作,说道:“其实我也看见那个小女孩了。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的。”

我惊讶地看着凌薇,难道她也真的看到了?可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呢?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我是做广告创意工作的,周熠、陈可馨、肖天渝、凌薇是我的同事。因为是做创意,非常需要灵感,所以我们五人经常一起出去玩,寻找灵感。我们也做出了许多让人好评的广告创意,而且我们相当和谐,所以对于这个团队,我还是相当满意的。

一年前的一个早上,我们开车去一个郊区,想在大自然里寻找灵感,那时凌薇还不是我妻子,甚至还不是我女朋友。那天早上天气不是太好,阴沉沉的。周熠开着车,我坐在副驾上,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一切顺利。到了城边,有一座老桥,来往的车很少。

车里陈可馨说:“要不这次广告,我们做个唯美的吧。”

肖天渝淡淡说道:“像陈铁胆你这样的英雄,还能想到唯美的故事。”

顿时车里一阵大笑,陈可馨脸色刷地下来了,指着肖天渝恶狠狠地说:“你…好样的!”

就在大家互相开玩笑的时候,我突然看见前方桥上有一个红衣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洋娃娃,站在那一动不动。我提醒周熠说:“注意前方有人。”

周熠转头问我:“啊?你说什么?”周熠像没看见前面的人一样,车速丝毫未减。眼见车就要撞上小女孩了,我大喊“有人”,本能地抢过方向盘往一边旁边转去。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全速冲向了桥栏。车里的人全部大惊失色,惊恐大叫,周熠连忙把方向盘往另一边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车已经撞向了桥栏,因为是老桥,桥栏已经年久失修,很脆弱。我们的车直接撞破了桥栏,直直地往河里掉。虽说这河不大,但水流很急,整个车掉进去,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下意识地打开了车门,因为我知道,当车进入水里,要想开车门就非常困难了。就在我刚打开车门的时候,巨大的冲击力又将车门关了回来。我已顾不上他们了,只知道大家都在拼命地挣扎,我本能地想打开车门逃出去。可外面巨大的压力,让我怎么也推不开车门。时间很快过去,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下的时候,车门突然打开了,我连忙逃出去,拼命地往河面游。

当我在河面喘了两口气之后,发现就我一个人上来,我又猛吸了两口气,潜了下去,可水里什么都看不见,突然前面有一个黑影,我知道是其中的一个。我潜下去,拉着他的手,又游了上去。到河面才发现,我救的人是凌薇。当我再想下去救人的时候,脚突然抽茎了。我忍着痛,带着凌薇游到了岸边。刚到岸边,我感觉眼前一花,头重重地磕在了一个硬物上,便昏过去没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凌薇趴在我身边。我感觉头依然隐隐作痛,轻轻一动,便觉得疼痛无比,我轻唤了一声。凌薇被我吵醒,抬头见我醒了,便马上出去叫来了医生。医生检查了下我的情况,说已无大碍,只是头部受伤,加上身体很虚弱,还要再休养一段时间。

后来我才知道,我眼前一花的时候跌倒了,撞在了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凌薇没什么大碍,只是呛了几口水,再后来有人发现了我们,报了警,最后警察救出了我们,并送往医院,其实也就只有我和凌薇。这期间单位领导来看望了我们,只是我还昏迷着,毫不知情。住院期间,凌薇一直陪着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的伤也好得很快,我和凌薇也亲近了很多。

车祸几天后,警察在下游找到了车,并发现了周熠的尸体,周熠是不会游泳的。而陈可馨和肖天渝未找到,被判定为失踪。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最后这次车祸被定为普通交通事故,一人死亡,两人受伤,两人失踪。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也只能接受,但对于红衣女孩的事,我却只字未提。

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相当悲伤,其实还带着内疚,要是我不去抢方向盘,那么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周熠、陈可馨、肖天渝也就不会死了。可是要是我不这么做,那小女孩就得命丧轮下了。我内心挣扎无比。

倒是凌薇比我乐观多了,每天陪着我,开导我,逗我开心,但她终究是无法体会我的心情的。后来我和凌薇恋爱了,七个月后我们结婚了。能娶到这样贤惠的妻子,我非常感谢上天,我如此幸运。车祸的阴霾也暂时扫去了。

可就在最近的几个月里,我总是做噩梦。梦见和他们三个一起玩,而最后他们死得都比较惨,而我也饱受噩梦的折磨,有时也只能靠安眠药来缓解心中的痛楚。而且最近我总是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那是一双绿色瞳孔的眼睛,泛着冷光,像幽灵一般时不时地出现在我身后,可当我回头去看时,却什么也没有。我怀疑自己得了心理疾病,去看了心理医生,也只是说我受车祸影响太大,让我多加休息,平时不要想太多,并辅以一些药物治疗,就能痊愈。我也积极配合治疗,可最近发病愈发厉害。

有时我甚至怀疑那个红衣女孩并不是人,不然周熠怎么可能看不见,那天是我见鬼了。可就在刚才,凌薇说她也看见了,我又不得不否认了女孩是鬼的假设。但车祸的阴霾,噩梦,幻觉却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有一天,下班后心里特别烦闷,便没着急回家,而是顺着回家的路散着步走回去。在外面走走,心情好了不少。快到家的时候,就在马路对面的老房子群的巷子里,我突然看见两个人,毕竟离得远,我停下脚步,想看个究竟。

就在我努力想看清什么情况的时候,背对我的那个人,突然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刺向另一个人。我惊恐万分,想大声叫喊,想阻止这场血腥的杀戮。但我却像被无形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束缚着,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凶手一刀又一刀地捅。就在我想闭上眼,不再看这样血腥的时候,那个凶手突然回头看着我,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冷笑,让人全身发麻。我突然看见他的眼睛泛着绿色的冷光,像我平时幻觉的那双幽灵般的绿色瞳孔一样。

我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我闭上双眼,使劲地摇了摇头,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巷子里什么也没有,就连鬼影也没见一个。怎么可能?!就在我闭眼的短短几秒内,凶手竟抬着被害人逃离了现场。我跑到马路对面,努力看着巷子里的情况,确实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巷子里,我神经一下紧绷到了极点,当我看清时,那只是一位老人,慢慢地走过了那条巷子,转身进了外面的便利店,没有发现巷子里丝毫异样。

我还是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小心翼翼地走进那个巷子,走到刚才凶案的地方,仔细检查,什么也没有,灰色的石板地上一滴血也没有。刚才如此血腥的杀戮,竟然没有留下一滴血,这怎么可能?!难道又是我产生幻觉了。可那双绿色眼睛又是那么真切。我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

晚上凌薇已经睡着了,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车祸,周熠死亡,陈可馨、肖天渝失踪,我和凌薇都看见的红衣女孩,噩梦,绿色瞳孔,下午的幻觉,所有的一切串起来,让我越来越迷茫,越来越怀疑。我隐约感觉到那次车祸绝对不是普通交通事故那么简单。我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第二天,我一个人去了公安局,提出请求要再看一次车祸的档案资料。当我再看到现场照片的时候,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但心里依然很难受,我能感觉自己脸上某个部位的肌肉在颤抖着。

在我仔细看了一遍档案以后,发现调查结果中的一个结论。小车在打捞起来时,所有车门关闭,车左侧两个车门均受较严重撞击并处于无法打开状态,刹车失灵,均系水流中受冲击撞击所致。

左侧车门无法打开,当时我们开门上车后就没有动过车门,而且我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周熠应该是有踩刹车的,但车速却丝毫未减,难道是刹车在坠河之前就是坏的?不过这都是我的无端猜想而已,也没有证据,况且我也不认为我会比警察专业。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我便告辞回家了。

我刚进家门,弯腰脱鞋的时候,我看见凌薇坐在客厅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切向另一只手上的苹果,就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顿时打了个冷战,吓了一跳。“老婆…老婆…。”我连叫了两声,凌薇才反应过来,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说着左手一张,苹果便裂成均匀的八块,她削去其中一块的核,递到我嘴里。

虚惊一场,我把包往沙发上一扔,说:“刚才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你这样很容易削到手的。”

凌薇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发呆。没事的,你看我苹果切得不是很均匀的吗?”

我坐在她身边,搂着她:“是不是在家里太无聊了?”

凌薇看向我:“还好啦。老公,咱今晚出去吃吧。”

我略带惊讶地看着她说:“怎么今天想出去吃了?那想去吃什么?”

“去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川菜馆吧。好久没吃了。”

“好啊。收拾一下,咱就走。”

凌薇已经很久没提出要出去吃饭了,每天都是她在家里做饭,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挺开心的,一来她也不用辛苦做饭,二来吃完饭还可以陪她在外面走走。但那丝一闪而过的冷笑,总会在不经意间闪现,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但不是噩梦,没有他们,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一个小寺,门拱上挂着一块陈旧的匾额,书着“甘泉寺”。第二天醒来,虽然对梦境的东西我一向都不是很在意,但好奇心驱使我还是上网查了一下,竟发现还真有甘泉寺,而且还就在邻市的一座山上,因为是一座小寺,也不出名,所以以前我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寺。既然都在梦中召唤我了,那我就有必要去一趟,指不定还能在寺里化除我心里的阴霾。我有强烈的预感,这将是我最近一个重大的转折点。

于是我便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凌薇,希望能去寺里消除噩梦的纠缠。凌薇说要和我一起去,但我觉得一天回不来,估计得在那里过夜,毕竟是寺里,她去可能不太方便。凌薇也很通情达理,也没再坚持,只是帮我整理要带的东西。

夜里睡觉突然醒了,发现凌薇不在身边,我以为她去上厕所了,正好我也想去厕所。我见客厅比较亮堂,便没有开灯,可当我看向卫生间的时候,里面黑漆漆的并没有开灯。我心里一下恐慌了起来,凌薇不在厕所,那她去哪儿了?不会出什么事吧。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看见鱼缸后面有一张蓝色的脸,更让我恐惧的是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像幽灵般的绿色瞳孔,就在我面前。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身体不自主地往后一退,贴在了墙上。

这时凌薇从鱼缸后出来,走到我面前,摸着我的脸关切地说:“老公,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把你吓着了?”

我看到凌薇熟悉的脸庞,惊恐的心稍稍平复了下来,可刚才那双眼睛……。我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鱼缸打着蓝色的灯,角度问题引起视觉误差吧,鱼缸后凌薇的脸不也是蓝色的嘛。我这样说服自己,心也很快平静了下来,问:“大晚上的你在这做什么?怪吓人的。”

凌薇带我走到鱼缸跟前:“你看这条鱼,怎么是平着的?是不是要死了?”

我看了看鱼缸,里面的确有条鱼是平着的,就像放在菜板上一样。我拍了拍鱼缸,那条鱼突然摆了摆尾巴,恢复正常姿势游开了。我和凌薇互相看了看,凌薇无奈地说:“还有这么奇怪的鱼。”

我搂过她:“好了,大晚上的你在这研究这条鱼,回屋睡觉吧。”

回屋后,凌薇很快又睡着了。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那种让我心惊胆战的绿色,始终挥之不去,让我很难受。这时天已经微微有些泛白,索性不睡了,躺在床上天马行空地想着。当想到要去甘泉寺的时候,想着佛门的庄严肃穆,心里踏实了很多。

第二天,我开着车出发了,一路上有导航仪加上问路,还算比较顺利地找到了“甘泉寺”。我把车停在山下的停车位,便徒步上山了。远远地我便看见寺前站着一个小和尚,当我走到跟前时,那个小和尚双手合十对我笑了笑,说道:“阿弥陀佛,林施主你来了。”

我甚感惊讶,但出于礼貌,我也双手合十回了礼才问道:“您知道我要来?”

小和尚并未作答,只是笑着说道:“施主请随我进去吧,主持等候多时了。”

这让我感觉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梦和主持有什么关联?他怎么知道我要来还专门等我?那接下来又会有什么等着我?看来来这里对我来说的确会是一件大事。

走进甘泉寺,虽然这里香火并不兴旺,但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整个寺显得很古朴,非常整洁干净,我能从中感觉到巨大的庄严神圣之力。来到主持的房前,小和尚敲了敲门说:“主持,林施主到了。”

里面一个平淡,但透着沧桑的声音传来:“快请他进来吧。”

小和尚推开门,对我点了下头便离开了。我走到屋内,里面简单的出乎我意料,一张桌子,四把条凳,桌上一个水壶和两个茶杯,一个衣柜,一张床,墙上一个大大的“佛”字。“主持大师。”

主持见我,连忙说:“阿弥陀佛,林施主请坐。”主持的脸和手上都已经布满了皱纹,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精神矍铄。还未等我开口,主持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诸多疑惑,在这里将会让你一一明了。”

在跟主持聊了许久之后,我才知道,甘泉寺虽然不出名,但一直很有灵气,能化解很多怨念。而且梦中召唤我的不是主持,而是神明,按主持所说我就是那个有缘之人。我也将我的烦恼困扰一一说与主持,主持微微点头,笑着说:“神明引你来这里,正是为了这些事。今晚你且在这里住下,一切自然就会有分晓了。”

听到主持这么说,我心中甚是高兴,折磨我这么久的阴霾终于可以消除了。我也很期待这到底会怎么化解。

晚上已经快到十二点了,我还呆在房里,却未见主持有丝毫要做什么的意思,之前他也没嘱咐过我什么。十二点已经过了,我实在坐不住了,主持说好今晚要有分晓的。我推开门正准备去找主持,就看见主持已经向我走来。

主持依然是那般和蔼的笑容:“想必林施主已经等不及了吧。”被主持这么一说,我想到自己的急躁和无礼,甚感羞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主持也没再多说,我跟着主持来到另一个院子,站在院子口上。就在我想问主持来这里做什么的时候,突然从一个房间里跑出一个人,脚步凌乱,显得很害怕很惊恐,他跑得很快,像逃命似的,跑进了另一个房间。从他进房间时的背影看,我觉得这么熟悉,却又不能肯定那是谁。就在这时,从他进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我很肯定地知道,这是陈可馨的声音。先不说陈可馨是否活着,她又为什么在这里,单从她的尖叫声就可以听得出,她有危险。我正想冲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主持拦住了我,示意我就在这里静静地看。

尖叫声之后,从那个房间里跑出两个人,一个是陈可馨,因为天黑,另一个经过我仔细辨认,我才认出那个人是肖天渝。他们两原来没有死,他们只是失踪,而且来到了这里,我又惊又喜,他们还活着,我感觉心里一块很沉重的石头放下了大半。就在我高兴的同时,却看见他俩非常的害怕,陈可馨瘫坐在地上,哭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肖天渝蹲在地上,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大口地喘着气。这到底怎么了?他们为何害怕成这样?

突然陈可馨哭着喊着:“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

“我找你们找得好辛苦。放过你们?哈哈…可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害我?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这是周熠的声音,绝对不会错,带着怨恨,深深的怨恨。可根本没见周熠的人啊,而且…他的尸体不是被找到的吗,难道他已经是……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甘泉寺这样如此神圣庄严的地方?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我们,我们没有害你。真的没有…不是我们…”陈可馨和肖天渝立刻一致否认了。

“不是你们?!哼…陈可馨啊陈可馨,我对你不好吗?我亏待过你吗?肖天渝,我把你当兄弟,你们俩竟然…竟然搞在一起!”听到这,我惊呆了,真没想到看似非常和谐的三人,竟然还有这般纠葛。还没容我多想,“啊…”周熠一声怒吼,整个院子突然阴风阵阵,吹得我汗毛直立,不禁连打了几个冷战。眼看着陈可馨和肖天渝很可能就要命丧周熠鬼魂之下,我转向主持,求主持帮他们一把。

主持平静说道:“阿弥陀佛,林施主,恕贫僧无能为力。世间种种,皆是有因必有果,周熠的鬼魂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有其中的原因。而陈可馨和肖天渝种下的因也必须有个结果,所谓因果循环,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倘若我强行干涉,非但不能化解,反而会愈演愈烈。一切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吧。”主持这般说了,我也无法再说什么,可让我眼看着他们就这样惨死,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就在我和主持说话间,空中突然出现一个近乎透明的人影,就是周熠,应该说是鬼影。他的脸时而鲜血直流,时而笑得扭曲,时而千疮百孔,时而又变成那张正常的面容。我看着这样的场景,感觉背心阵阵发冷,我那脆弱的神经正随着那张脸的变换紧绷到了极点。而陈可馨和肖天渝已经完全吓得动弹不得,是否当人做了亏心事之后对这些就会千倍万倍的害怕?

“你们都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周熠恶狠狠地说,突然极速冲向肖天渝,一张七孔流血,狰狞无比的脸恐怖至极,就在陈可馨的一声声嘶力竭的“不要”声中,穿过了肖天渝的身体。肖天渝瞪大了双眼,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地把手心转向自己的脸,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嘴角立刻流出了一丝鲜血,然后就更大口大口的喘气。周熠绕了一圈,在陈可馨面前停下,他那凶神恶煞,恐怖无比的脸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他慢慢蹲下看着陈可馨,眼里满是温柔。他抬起手为陈可馨擦拭脸上的泪水,但那张脸却是根本无法触及的。

周熠看着自己的手,低下头,低声伤感地说道:“我真想和你结婚,生孩子,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惜已经不行了…――你以后要好好地生活,忘了我吧,你会过得更好。”

听到这,陈可馨大哭了起来,我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了起来,我转过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周熠站了起来,遗憾地说:“真想再抱你一次。”陈可馨连忙站起身,张开双手去抱周熠,可什么也没抱到,她大哭着说:“我要拥抱你,我要永远抱着你…”她张开双手停在半空,周熠轻轻靠着她,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们“抱”在了一起。陈可馨喃喃地说着:“我要永远抱着你…永远抱着你…”

周熠深深叹了口气,放开双手飘到空中,再看了陈可馨一眼,带着深深地眷恋和不舍。继而又转向我们,看着我笑了一下,然后又看向主持。主持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地去吧。”话一说完,周熠谢过,便消失无踪了。“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啊…”陈可馨想抓住周熠,可最后也只能无力地跪在地上哭着喊着,一直到泪水流干,声音嘶哑。我和肖天渝都各自愣在原地,我竟不知道何时主持已经走了。

等他们都平静了一些,我们三个坐在了一起,但却不知道从何开口,最后都只能沉默了。之后我又和主持谈了一会,谢过主持,下午便开车回家了。后来陈可馨和肖天渝还是没有在一起,陈可馨说她是周熠的妻子,她要去周熠家,替周熠照顾他的爸妈,而肖天渝决定留在寺里,以减轻自己的罪孽。

这一晚,我像经历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看过了从仇恨到宽恕,看透了人生。我心中一直笼罩着的阴霾也瞬间散去,感觉豁然开朗。周熠终究是深爱着陈可馨的,而陈可馨却在最后失去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人生又有多少是允许我们失去的呢?珍惜身边的人和物才是最重要的。我想到家里的妻子中午还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到家,要为我准备丰盛的晚餐,于是加快了车速。

就在回家的路上,我又想起了陈可馨和肖天渝说的话。他们也许是因为呆在一起时间久了,又也许是为了寻求刺激,才会暗生情愫,背着周熠有暧昧关系。陈可馨是想过和周熠分手,和肖天渝在一起,但他们从未有过要害周熠的想法。只是车祸那天,因为凌薇的车门开了,他们便逃了出来,因为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就没能顾及不会游泳的周熠,导致周熠溺水而亡。

我把调查结论中的“刹车失灵”和“左侧车门无法打开”告诉了他们,对于刹车失灵他们毫不知情,但在水中时,的确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他们那边的车门,要不是凌薇这边的车门开了,他们也得死在里面。他们也一致否认上车后动过车门,也没有给车门加锁。

既然是这样,如果车祸真的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话,除开他俩和死去的周熠,剩下的也就只有凌薇了。想到这儿,我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她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做这些,而且她也没有任何动机,况且也没必要差点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的。最后想想,我也认定了车祸只是一场意外,而这次的甘泉寺经历也将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当我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我想凌薇已经做好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等着我了。可我走到楼下时,发现家里是黑的,正纳闷为什么凌薇不开灯呢。我迅速上楼,开门开灯,发现家里竟然没人,桌上也什么也没有。难道凌薇要给我什么惊喜?我暗自想着,拨出了凌薇的电话。

可电话里提示的竟然: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什么?怎么可能是空号?我又拨了一次,还是空号,我再次确认了电话号码,可还是空号。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头上已经冷汗直冒了。“不对,一定是哪没弄对。是不是我做错什么,让凌薇决然地离我而去了,可我没做错什么啊,中午不都还好好的嘛。不行,我一定得找到她。”

我又给我妈打了电话问我妈凌薇在不在他们那,可我妈的话,又一次让我震惊了。“凌薇?哪个凌薇啊?”我妈一副很困惑的语气。

“当然是我妻子凌薇啊。你儿媳妇啊。”我一下着急了。

“你妻子?你什么时候瞒着我和你爸结婚了?”我妈也是非常惊讶。

“瞒着你们?不是…我们半年前结的婚,还办了婚礼,大家都在啊。”我都不知道我妈在说什么了。

“什么啊。林立,你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头子,你过来,好像出事了。”我妈也明显没弄明白我在说什么,便叫来了我爸。

“没事啊,妈,没出什么事,先不说了啊。一会给你打过去。”我知道跟他们再说下去也没有用,便挂了电话。我还真奇怪了,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难道合起伙来糊弄我?这也太无聊了啊。

我于是又给我岳父岳母打了电话,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这下我彻底懵了,空号…和凌薇有关的人都是空号,而我爸妈竟不知道有凌薇这个人。我突然想到去找我和凌薇的结婚证,可更大的意外等着我,家里非但没有结婚证,就连床头的结婚照,凌薇的衣服,甚至所有和凌薇有关的一切东西都不见了,哪怕是凌薇的一根头发。我瘫坐在沙发上,感觉我的世界彻底崩溃了,凌薇没有任何征兆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人间蒸发了,我找不到她,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我突然想起给其他人打电话。给她的闺蜜,给我的同事,给我的亲朋好友,可他们都一致否认有凌薇这个人,都觉得我是不是发神经了,或者出了什么大事。

我吃了安眠药,躺在床上强制让自己睡着,安慰自己说,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凌薇睡在我身边,和往常一样,还是那么美。可当我醒来,还是没有凌薇,一切都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第二天,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却仍然没有任何有关她的消息。我突然想到了甘泉寺。对,去甘泉寺,一定会有办法的。

尽管是晚上,但没有什么比我要找到凌薇的心更急,我直奔地下停车场,准备驱车前往甘泉寺。物业为了节约钱,地下车库的有些灯已经坏了也没换,所以显得有些昏暗。我大步大步地走着,突然感觉那双绿色瞳孔的眼睛又出现了,就在我身后,我马上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当我再转过身去的时候,那双眼睛又出现了,看得我全身发毛。这一次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那绿色的瞳孔泛着的冷光,穿透我身体的每个毛孔,直逼心里。我脆弱的神经又一次绷到了极点,而且正一点一点地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着,紧紧地扯住,近乎崩断。

我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着,那双眼睛一直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猛地转身,身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可我却能强烈地感觉在我左前方的红色小车后面有东西。我极力放轻自己的脚步,悄悄地向红色车靠近,当我小心翼翼地看向车尾部的时候,一个人正蹲在车后,我“啊”了一声,并往后退了好几步。当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那个身影是那么熟悉,我再次走过去,才看清,她就是凌薇。

我连忙扶起她,抱着她,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哭着问她:“你怎么在这?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凌薇的手在我背上轻轻抚摸,像哄孩子一样给我安慰。她轻声说:“去车里坐坐吧。”

看到凌薇,我的心一阵大喜,我感觉自己有好多好多话要跟她说,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和她一起做。我又一次经历了大悲到大喜,这是何等的折磨,但无论如何,凌薇是我万万不能失去的。

坐在车里,我一直握着凌薇的手,生怕再次失去她。我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手机成空号了,为什么东西都不见了?

而她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也未说话。这和往常的凌薇判若两人,现在的她精神状态非常糟糕,我敢肯定她身上一定发生了大事,她也受了很大的惊吓,而且她离开我也是迫不得已。见她还没缓过来,我也没有再追问,也怕她一下受不了,精神崩溃。

于是我搂过她,让她靠在我的怀里,尽管我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但我为了安慰她,还是尽量找开心的事说给她听。我把在甘泉寺发生的事一点未漏地说了,当说到我见到陈可馨和肖天渝的时候,她突然冷冷地笑道:“真没想到他俩居然还活着。呵呵…”

凌薇的笑和她说的话让我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她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感觉已经不像是我的妻子凌薇了。但我还是强制平复下了心情,问道:“你说什么?”

凌薇直起身,看着我说:“陈可馨和肖天渝不知羞耻,他们就该死。”

我真是无法想象这样的话,会从凌薇口中说出来,我抓住凌薇的肩膀,摇了摇她,着急地说:“老婆…老婆…你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薇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冷哼一声:“他们三个都该死。”

“为什么?”我都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凌薇,是不是我的妻子了。

“陈可馨是周熠的女朋友,肖天渝是周熠的好朋友,他们居然还背地里在一起,这样不知羞耻,不忠不义的人不该死吗?周熠也不是好东西,他表面上对陈可馨很好,但私下里还去夜总会,这样不专一的人不该死吗?”凌薇冷冷地说道,话语中还带着一丝不屑和轻蔑。

我连连向后退,紧紧地贴在车门上,眼前的人不是凌薇,而是一个怨念似海的恶魔。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双手已经不听使唤了。一个我最亲近,最信任,最爱的人,一下变成了一个我最厌恨,最害怕的人。所有的事就发生在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处在悬崖的边缘,即将崩溃。

“可你知不知道,周熠是深爱陈可馨的,他在最后放下了仇恨,心里全是爱啊。陈可馨和肖天渝最后都悔恨了,尽自己的力去弥补了。凌薇,你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怨念呢?”我鼓起最后的力气大声说道。

凌薇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笑,而且笑得越来越疯狂,笑得整个脸都扭曲了,而她的眼睛…她的瞳孔变成了绿色,泛着那冷冷的绿光。

灰色瞳孔 绿色瞳孔

我已经无法害怕到了极点,神经已经崩溃,但本能的反应让我打开了车门,我摔了出去,又连忙坐起来,这时凌薇也下来了,向我一步步地靠近,我坐在地上连连向后退。她竟然穿着她从来都不穿的高跟鞋,那种尖利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就像一把锤子敲击着我的心脏,随时准备把我的心脏敲碎。

“你究竟是谁?!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指着凌薇,不,是眼前这个恐怖的恶魔,无力地喊道。

“我不就是最爱你的妻子吗?”凌薇还在向我靠近着,那一双绿色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不!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啊…”她俯下身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就在我惊恐万分,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车库响起了一个声音:“别怕,别怕。没事的,会没事的。”这个声音,是谁在说话,就像我做噩梦时凌薇安慰一样,给我力量,给我安全感。

“凌薇…凌薇?凌薇是谁?我妻子不是凌薇!”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妻子是唐瑜之,唐瑜之才是我的妻子。那凌薇是谁?为什么我会一直认为她是我的妻子。就在我努力思索的时候,凌薇又一次走到我的面前,一双绿色眼睛正对我的双眼,我吓地一下倒在了地上。

凌薇又开始笑:“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笑得那么疯狂。我已放弃了挣扎,我知道所有的努力都将是徒劳,我就那么躺在地上,任由宰割。

就在凌薇再向我冲来的时候,“老公,没事的。有我在呢。”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而我的身体,也被一种无形的力托了起来,是那么有力,是那么温暖。我缓缓闭上了双眼,我太累了,现在我终于可以松开我那一直极限紧绷的神经,从未有过的轻松。周围一下安静了,没有说话声,没有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声音,没有凌薇恐怖的笑声。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家里的古典吊顶,这才是我的家。又是一场梦,一场看似永不结束的噩梦。这时一个女人端着一杯水进来了,她正是我真正的妻子――唐瑜之。瑜之扶我坐起来,让我靠在她怀里,喂我吃下两颗药,又扶我躺下。轻轻地说道:“没事的,老公,不用怕。”说完吻了我一下。我对她笑了笑,我实在太累了,累得都说不出话来,躺下之后就闭上了眼。我听见瑜之轻轻地带上了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瑜之在外面打电话,虽然声音很小声,但我还是能清楚地听到。

“喂,王医生吗?我老公最近犯病越来越厉害了。那次车祸,三人死亡,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了。”

“林太太,据我们近期的观察分析,林先生的病恐怕要严重得多。他在车祸之前就患有精神分裂症,车祸之后他还患上了抑郁症。”

“什么?”

“实在抱歉,可林先生的确患有精神分裂症。也就是说他精神深处还有一个潜在人格,而且这个人格是极富攻击力的,比较危险的。――昨天警察也找我了解了情况,像林先生这样的情况,我想在调查审判的时候,法官会从轻考虑的。”

“…。那…我老公…还能…痊愈吗?”

“我们正在针对林先生的病情制定治疗方案。如果配合治疗的话,还是有痊愈的可能的。”

“谢谢你…王医生。”

“林太太,你没事吧?我知道这样的情况,让人难以接受,可是为了林先生好,还是请你…”

“恩。我知道怎么做的。谢谢。”

外面又恢复了安静,但隐约有人在抽泣的细微声音。我闭着眼睛,但却能感觉屋顶有一双绿色瞳孔的眼睛正盯着我,并缓缓靠近,最后进入我的眼里。

我睁开双眼,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带着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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