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不就是辛夷花么?”徐、岳惊奇地指着前面。
“辛夷花?什么辛夷花?”我纳闷地问。
“就 是我们给你买的那味药啊。”哦,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两天他们说给我找了个药方,徐还热心地帮忙给我抓了药。只是我还没有见。
我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玉兰花。
“不会吧?这不是玉兰花么?”
我其时并不知道她说的“辛夷”是哪两个字,但是却认定应该不是这种花。“辛夷”这两个字听起来多么地阳春白雪,它应该是一种稀世花树才对啊。而这玉兰花在院子里花开花落好多年了,我天天从它身边过。玉兰花肯定不是辛夷花。(文章阅读网:www.www.AihuAu.com.net )
“怎么不是啊?它和我给你买的那种药一样的。不信咱上去看看。”徐很自信地说。
我有点犹豫了,虽然觉得这玉兰花不配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别名,但是却也不敢保证一定不是。因为就像荼蘼,就像虞美人,我一直以为是一种只留下名字,早就难觅芳踪的神花,结果后来才知道荼蘼就是我们院子里的蔷薇,马路边上一片一片红得娇娆的就是美人花。因为这事情我郁闷了好久。等我们上了楼,徐把给我买的药从包里取出来打开一看,天呢,真的和我们在下面看的玉兰花骨朵一样一样的。
“这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我疑惑地问她。
“就是辛苦的辛,阿姨的姨去掉女字旁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忽然心有所动,强烈地觉得以前在哪里接触过这种花的名字。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我便随手拈起一个花骨朵来看。这花骨朵还没有橡子大,形状如毛笔的笔头,颜色有些像干枯的苔藓,苞片覆着一层白的绒毛。看起来很不起眼。用手轻轻捏挤,硬硬的如同壳甲。这硬壳包裹着的就是春天里那颜色各异的花朵么?我翻来覆去的寻找裂缝妄图找到一丝美丽的线索,只是这花骨朵的苞片严丝合缝,里面的消息丝毫不泄露,真看不出来什么。就像小时候常玩的椿树猴,一旦他蜷缩着身子,我们就无法知道他的生命是否还在。因为既不能聆听他的呼吸,也无法感触他的心跳。现在花苞亦然。
它真的就是辛夷花?辛夷花啊,辛夷花,默念几遍,感觉这名字越来越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我盯着手里的花骨朵支颐苦思。过了一会儿,我脑袋灵光一闪,对,王维写过一首《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我有些兴奋,但是又更增了怀疑,那辛夷坞中开的真就是藏在这毛茸茸的壳里面的花?从前并没有想过探究辛夷坞中的辛夷到底是啥样子的花。只是无端地就认为,这花应该是红得很雅致,因为诗人说它是木末芙蓉花,还是红萼。它在深山沟涧里自开自落,应该也是很有灵性的一种花。“纷纷”的景象,应该是山满涧溢,否则也不会以花名坞。想想,阒寂无人的沟涧里,红色花朵应时而开,顺时而落,多自在啊。这辛夷坞就是隐士的神仙谷、桃花源啊。
但是辛夷花怎么会是玉兰花呢?在青山翠涧里,不在意无人赏赞,不为名缰利锁羁绊诱惑,辛夷纷纷开且落,这是一种多么洒脱淡泊的心境――自开自败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山中高士风范啊。但是院子里的玉兰花呢,多么浮躁张扬啊。看,春天一来,不等绿色的叶子萌动,它就慌慌张张开放,满树上密密匝匝,你推我挤。那情形简直就像是一群浅薄的追星少女,看到了偶像后不顾一切地雀跃喧腾。虽说灼灼,毕竟张扬有余,静雅不足。那花瓣呢,看起来并不娇嫩,带点瓷感,可是却又那么不经风雨――“只须一宿微雨,尽皆变色,又觉腐烂可憎,较之无花,更为乏趣”。民国才女张爱玲说惨败的它“邋里邋遢”的像块脏手帕或者一团废纸,尽管话说的尖刻了些,倒也形象。并且这花还有一习性,众花齐放,“一败俱败,半瓣不留”。这么喜欢扎堆从众的花,怎么会是深谙禅机的辛夷花呢?王维参花悟佛会参此俗花么?我把花擎在手里端详来端详去,终究难以置信。
晚上和好友聊天,说到了辛夷花的事情。“是你先入为主,认定了辛夷花应该是超凡脱俗的绝世珍品,不应与众花为伍。玉兰花本不得你心,难入你眼,所以你就觉得她不配有这样的名字了。”“是这样么?”
“辛夷花在你心里早已不是一种花,而是一种淡泊静谧的禅境象征了。细细想来,辛夷和玉兰有什么区别呢?长在坞里的栽在院中花,何尝有本质不同?不过是以禅心和尘心去看的区别罢了,有区别的是看花人啊。”
哦,原来是这样。真真是“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了啊。我油然的对辛夷花,不,玉兰花,产生了愧意。
花若有知,不知道会不会笑话我的浅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