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多年前的八月,一场秋天里的暴风雨,把一位现实主义的诗人从浪漫的隐居生活中敲醒,使他再一次去面对令他伤透了心的现实,并且写下了令后人忧思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一千二百多年后,面对林立的高楼大厦,我以为“杜先生”终于可以因为梦想的实现笑逐颜开欢欣鼓舞了,可没等我把电视剧《蜗居》看完,茅屋上又给重新浇上了一把冷水。“实现”和“现实”本是一对令人涕笑皆非的孪生兄弟,可梦想终归是梦中所想,令你永远也抓不住共同富裕的尾巴。
2008年同学李贵负在众人的欢呼中毕业,身为农家子弟,凭借一股狠命劲儿,冲过了高考的独木桥,终于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稼穑劳累,他是幸运的。从农业到非农业的突转,内心深处的优越感自然是有的;然后他又是不幸的,作为一个万众瞩目的高知识分子,他托着的不仅仅是父母殷切的企盼,至于毕业后能否顺利找到工作那则要另当别论了。
毕业后,本着从基层做起的原则,李贵负进了一家外企做文职工作;其实没有背景,你不从基层做起也没有办法。2010年春节他给我发过几短信,说是做上了行政部门的经理,待遇还算可以,但由于家里兄弟姐妹多,日子还是过得紧。
由于长年在外打工,我很少能回家一趟。2012年的春节,我回到乡下。到老同学家里拜年,听说李贵负去世了,我先是惊讶,然后陷入了无奈。
因为要供他上大学,弟弟妹妹就辍学了。毕业后他的志愿就是回乡下盖个三层小楼,但从大学就开始谈的女朋友的家长要求一定要在城市有套房子。鼓足勇气好不容易才付上了首期,没想到又接到了公司的裁员,女方也终于受不了了和他的爱情长跑,离他而去了。精神受到严重打击的李贵负,终于在2011年的夏天,在他只交了首期的房子里吃下了半瓶安眠药。(文章阅读网:www.www.AihuAu.com.net )
是啊,我们这些走进城市的乡下人,总是要背负着太多城市人甩不掉的包袱。每当提起这些事情,我的心总是一阵的刺痛。而感同身受的番全宇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骂了起来:“狗日的两室一厅”,等老子有钱了,买他娘的两套拿来盖厕所。
但骂归骂,生活还是在继续平日里的轮回,在供着他供了一年多的房子,奋力地保着他不可丢却的工作。番全宇毕业工作后还清了助学贷款,接着又借钱付房子的首期,他在想着,无论天伦之乐过得如何,工作是不能丢掉的。也许丢掉了这份工作,他也将是下一个李贵负吧。
前几天,因为有了点空闲,和几个朋友到祖庙那边游玩,发现江边路一带的古典建筑基本上都已经消失迨尽了。变成了一栋栋的住宅区。阿豪说:“这里的老住宅区也曾是一道亮丽风影线,如今已经全部都拆掉了。”眼镜接着说:“我要是国家领导人,我就把天安门给拆了,拿来搞房地产。”
虽然这只是一个笑话,但是这个笑话道出了许多人的辛酸与无奈。中国的房子是建了又拆,拆了又建,越建越高、越建越豪华,结果有钱人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而顺从的拆迁户却终归落得个流落街头。
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篇报道,题目是《廉租房受冷落农民工你到底最需要什么?》,除去一个离城市太远之外,租金依然是偏贵的。当我问起刚大学毕业的堂弟时,他的回答是,我反正是不会选择廉租房,因为这样我早上六点钟就要起床挤公交,再说我交了房租,基本也就存不下钱了。冰冻三尺也绝非一日之寒,也算是无风不起浪,廉租房遭遇冷场不是没有原因的吧?有人说:“廉租房,得了政策失了民心”。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多年来一直在外奔波,春节时,我回到家乡。发现家乡人的生活依旧如此的宁静。没有争权夺利,不用交房租,也不用供房子。这样的宁静却让我感到有些无法所适从了。我的脚步走过李贵负的坟前,孤零零的土堆子就冷冰冰堆在那里。庆幸的是,作为一个乡下人,死后还能够拥有这一席葬身之地。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日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受着事业与爱情的双重打击,使李贵负离开了这个世界,和那位一千二百多年前的杜先生一样,带着同样的一个梦想,走向了天国。他的家人会烧去他生前欲求而不可得之的豪宅。然而,面对眼前这些,我们活着的人却又无可奈何。只愿,同学在天府可得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