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恼》,小说,作者契诃夫,著于1886年。
苦恼_《苦恼》 -作者简介
《苦恼》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诃 读hē 。Антон Павлович Чехов1860~1904)
俄国小说家、戏剧家、十九世纪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短篇小说艺术大师。1860年1月29日生于罗斯托夫省塔甘罗格市。祖父是赎身农奴。父亲曾开设杂货铺,1876年破产,全家迁居莫斯科。但契诃夫只身留在塔甘罗格,靠担任家庭教师以维持生计和继续求学。1879年进莫斯科大学医学系。1884年毕业后在兹威尼哥罗德等地行医,广泛接触平民和了解生活,这对他的文学创作有良好影响。他和法国的莫泊桑,美国的欧・亨利 马克・吐温齐名为四大短篇小说巨匠。
苦恼_《苦恼》 -作品简介
《苦恼》的副标题是“我拿我的苦恼向谁去诉说?”。小说描写一个老马夫姚纳儿子刚刚死去,他想向人们倾诉自己心中的痛若,无奈偌大的一个彼得堡竟找不到一个能够听他说话的人,最后他只能对着他的小母马诉说。作品通过无处诉说苦恼的姚纳的悲剧,揭示了19世纪俄国社会的黑暗和人间的自私、冷酷无情,这正是当时俄国社会生活的剪影。小说以冷峻的笔触写出了老马车夫的辛酸和苦恼,我拿我的苦恼向谁去诉说,这句话出自《旧约全书》。
苦恼_《苦恼》 -背景
《苦恼》写于1886年,这个时候正是沙皇俄国黑暗时期,沙俄的残酷统治使许多人思想麻木冷漠,不愿意正视社会现实。在这种社会环境下,作者以冷峻的笔,客观的描绘了这种社会现状,为不幸的人们抗争。
苦恼_《苦恼》 -读后感
读了契柯夫的《苦恼》之后,我深深地感受到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生活的凄惨。《苦恼》讲述的是马车夫约纳在一个冬夜的拉车生活。约纳的儿子这个星期在医院死去,他老人家早已失去老伴,现在孤苦伶仃,悲痛麻木。他接待了几批乘客,路上几次想向乘客苦诉自己的苦恼与悲痛,但得到的却是乘客催赶的责骂,因为人们嫌他心不在焉。夜深了,他回到大车店,但连喂马的燕麦钱都没赚到。黑暗,孤寂与悲痛又涌上心头,天冷使他心更冷。他轻轻地抚摩着自己忠实的小母马,把心里话统统对它说了……
马车夫约纳只是千万生活在社会底层命运悲惨的人们中的一个。这些人贫穷,没有依靠,生活凄惨。他们不能享受生活,每天为了生计奔波。他们生活艰难,经常为下一顿饭的着落犯愁。这些人全力为生计劳动,心中的苦恼能向谁人倾诉呢?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他们,关心他们,帮助他们呢?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的是生活是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而且他们比我们常人有更多的苦恼。
其实,不管在哪个社会,无论繁荣还是落后,都有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而且他们的命运都是同样悲惨的。读了《苦恼》以后,我想起了那些在街边捡垃圾为生的老人。这些老人衣衫褴褛,驼着背,背着个沉重的大垃圾袋,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冒着寒风,终日在大街游荡。他们有时翻着脏兮兮的垃圾桶,找有没有可卖钱的东西,有时尾随着行人,捡他们扔下的易拉罐,包装袋。这些老人可能是没有子女的,也可能是失去子女的,也可能是被子女抛弃的,也可能是残疾的,或者没有多少学识的。他们没有多少劳动力,所以只能过这种穷苦的生活,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还要遭人白眼和鄙视。他们长期生活压抑,心中的苦恼向谁去述说?他们有人承受着失去子女的悲痛,有人承受着被子女抛弃的凄凉,有人承受着残疾人的自卑,有人承受着“少壮不努力”的悔恨……这些人都把各自的苦恼憋在心里,他们找不到人诉苦,也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因为慢下一步,下一顿饭又没有着落了。
《苦恼》中马车夫约纳的生活固然悲惨,但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苦恼。
苦恼_《苦恼》 -全文
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车夫姚纳・波达波夫周身雪白,象是一个幽灵。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即使有一个大雪堆倒在他的身上,仿佛他也会觉得不必把身上的雪抖掉似的。……他那匹小马也是一身白,也是一动都不动。它那呆呆不动的姿态、它那瘦骨棱棱的身架、它那棍子般直挺挺的腿,使它活象那种花一个戈比就能买到的马形蜜糖饼干。它多半在想心思。不论是谁,只要被人从犁头上硬拉开,从熟悉的灰色景致里硬拉开,硬给丢到这儿来,丢到这个充满古怪的亮光、不停的喧嚣、熙攘的行人的旋涡当中来,那他就不会不想心事。……姚纳和他的瘦马已经有很久停在那个地方没动了。他们还在午饭以前就从大车店里出来,至今还没拉到一趟生意。可是现在傍晚的暗影已经笼罩全城。街灯的黯淡的光已经变得明亮生动,街上也变得热闹起来了。
“赶车的,到维堡区。去!”姚纳听见了喊声。“赶车的!”
姚纳猛的哆嗦一下,从粘着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见一个军人,穿一件带风帽的军大衣。
“到维堡区去!”军人又喊了一遍。“你睡着了还是怎么的?到维堡区去!”
为了表示同意,姚纳就抖动一下缰绳,于是从马背上和他肩膀上就有大片的雪撒下来。……那个军人坐上了雪橇。车夫吧哒着嘴唇叫马往前走,然后象天鹅似的伸长了脖子,微微欠起身子,与其说是由于必要,不如说是出于习惯地挥动一下鞭子。那匹瘦马也伸长脖子,弯起它那象棍子一样的腿,迟疑地离开原地走动起来了。……“你往哪儿闯,鬼东西!”姚纳立刻听见那一团团川流不息的黑影当中发出了喊叫声。
“鬼把你支使到哪儿去啊?靠右走!”
“你连赶车都不会!靠右走!”军人生气地说。
一个赶轿式马车的车夫破口大骂。一个行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抖掉自己衣袖上的雪,行人刚刚穿过马路,肩膀撞在那匹瘦马的脸上。姚纳在赶车座位上局促不安,象是坐在针尖上似的,往两旁撑开胳膊肘,不住转动眼珠,就跟有鬼附了体一样,仿佛他不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儿似的。
“这些家伙真是混蛋!”那个军人打趣地说。“他们简直是故意来撞你,或者故意要扑到马蹄底下去。他们这是互相串通好的。”
姚纳回过头去瞧着乘客,努动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发出咝咝的声音。
“什么?”军人问。
姚纳撇着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劲,这才沙哑地说出口:“老爷,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哦!……他是害什么病死的?”
姚纳掉转整个身子朝着乘客说:
“谁知道呢,多半是得了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 天就死了。……这是上帝的旨意哟。”
“你拐弯啊,魔鬼!”黑地里发出了喊叫声。“你瞎了眼还是怎么的,老狗!用眼睛瞧着!”
“赶你的车吧,赶你的车吧,……”乘客说。“照这样走下去,明天也到不了。快点走!”
车夫就又伸长脖子,微微欠起身子,用一种稳重的优雅姿势挥动他的鞭子。后来他有好几次回过头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闭上眼睛,分明不愿意再听了。他把乘客拉到维堡区以后,就把雪橇赶到一家饭馆旁边停下来,坐在赶车座位上伛下腰,又不动了。……湿雪又把他和他的瘦马涂得满身是白。一个钟头过去,又一个钟头过去了。……人行道上有三个年轻人路过,把套靴踩得很响,互相诟骂,其中两个人又高又瘦,第三个却矮而驼背。
“赶车的,到警察桥去!”那个驼子用破锣般的声音说。
“一共三个人。……二十戈比!”
姚纳抖动缰绳,吧哒嘴唇。二十戈比的价钱是不公道的,然而他顾不上讲价了。……一个卢布也罢,五戈比也罢,如今在他都是一样,只要有乘客就行。……那几个青年人就互相推搡着,嘴里骂声不绝,走到雪橇跟前,三个人一齐抢到座位上去。这就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该哪两个坐着,哪一 个站着呢?经过长久的吵骂、变卦、责难以后,他们总算做出了决定:应该让驼子站着,因为他最矮。
“好,走吧!”驼子站在那儿,用破锣般的嗓音说,对着姚纳的后脑壳喷气。
“快点跑!嘿,老兄,瞧瞧你的这顶帽子!
全彼得堡也找不出比这更糟的了。……”“嘻嘻,……嘻嘻,……”姚纳笑着说。
“凑合着戴吧。……”
“喂,你少废话,赶车!莫非你要照这样走一路?是吗?
要给你一个脖儿拐吗?……”
“我的脑袋痛得要炸开了,……”一个高个子说。“昨天在杜克玛索夫家里,我跟瓦斯卡一块儿喝了四瓶白兰地。”
“我不明白,你何必胡说呢?”另一个高个子愤愤地说。
“他胡说八道,就跟畜生似的。”
“要是我说了假话,就叫上帝惩罚我!我说的是实情。……”
“要说这是实情,那末,虱子能咳嗽也是实情了。”
“嘻嘻!”姚纳笑道。“这些老爷真快活!”
“呸,见你的鬼!……”驼子愤慨地说。“你到底赶不赶车,老不死的?难道就这样赶车?你抽它一鞭子!唷,魔鬼!唷!使劲抽它!”
姚纳感到他背后驼子的扭动的身子和颤动的声音。他听见那些骂他的话,看到这几个人,孤单的感觉就逐渐从他的胸中消散了。驼子骂个不停,诌出一长串稀奇古怪的骂人话,直骂得透不过气来,连连咳嗽。那两个高个子讲起一个叫娜杰日达・彼得罗芙娜的女人。姚纳不住地回过头去看他们。正好他们的谈话短暂地停顿一下,他就再次回过头去,嘟嘟哝哝说:“我的……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大家都要死的,……”驼子咳了一阵,擦擦嘴唇,叹口气说。“得了,你赶车吧,你赶车吧!诸位先生,照这样的走法我再也受不住了!他什么时候才会把我们拉到呢?”
“那你就稍微鼓励他一下,……给他一个脖儿拐!”
“老不死的,你听见没有?真的,我要揍你的脖子了!……跟你们这班人讲客气,那还不如索性走路的好!……你听见没有,老龙②?莫非你根本就不把我们的话放在心上?”
姚纳与其说是感到,不如说是听到他的后脑勺上啪的一 响。
“嘻嘻,……”他笑道。“这些快活的老爷,……愿上帝保佑你们!”
“赶车的,你有老婆吗?”高个子问。
“我?嘻嘻,……这些快活的老爷!我的老婆现在成了烂泥地罗。……哈哈哈!……在坟墓里!……现在我的儿子也死了,可我还活着。……这真是怪事,死神认错门了。……它原本应该来找我,却去找了我的儿子。……”姚纳回转身,想讲一讲他儿子是怎样死的,可是这时候驼子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声明说,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到了。
姚纳收下二十戈比以后,久久地看着那几个游荡的人的背影,后来他们走进一个黑暗的大门口,不见了。他又孤身一人,寂静又向他侵袭过来。……他的苦恼刚淡忘了不久,如今重又出现,更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姚纳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倾诉衷曲呢?然而人群奔走不停,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有注意到他的苦恼。……那种苦恼是广大无垠的。如果姚纳的胸膛裂开,那种苦恼滚滚地涌出来,那它仿佛就会淹没全世界,可是话虽如此,它却是人们看不见的。
这种苦恼竟包藏在这么一个渺小的躯壳里,就连白天打着火把也看不见。……姚纳瞧见一个扫院子的仆人拿着一个小蒲包,就决定跟他攀谈一下。
“老哥,现在几点钟了?”他问。
“九点多钟。……你停在这儿干什么?把你的雪橇赶开!”
姚纳把雪橇赶到几步以外去,伛下腰,听凭苦恼来折磨他。……他觉得向别人诉说也没有用了。……可是五分钟还没过完,他就挺直身子,摇着头,仿佛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似的;他拉了拉缰绳。……他受不住了。
“回大车店去,”他想。“回大车店去!”
那匹瘦马仿佛领会了他的想法,就小跑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姚纳已经在一个肮脏的大火炉旁边坐着了。炉台上,地板上,长凳上,人们鼾声四起。空气又臭又闷。姚纳瞧着那些睡熟的人,搔了搔自己的身子,后悔不该这么早就回来。……
“连买燕麦③的钱都还没挣到呢,”他想。“这就是我会这么苦恼的缘故了。一个人要是会料理自己的事,……让自己吃得饱饱的,自己的马也吃得饱饱的,那他就会永远心平气和。……”墙角上有一个年轻的车夫站起来,带着睡意嗽一嗽喉咙,往水桶那边走去。
“你是想喝水吧?”姚纳问。
“是啊,想喝水!”
“那就痛痛快快地喝吧。……我呢,老弟,我的儿子死了。……你听说了吗?这个星期在医院里死掉的。……竟有这样的事!”
姚纳看一下他的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可是一点影响也没看见。那个青年人已经盖好被子,连头蒙上,睡着了。老人就叹气,搔他的身子。……如同那个青年人渴望喝水一样,他渴望说话。他的儿子去世快满一个星期了,他却至今还没有跟任何人好好地谈一下这件事。……应当有条有理,详详细细地讲一讲才是。……应当讲一讲他的儿子怎样生病,怎样痛苦,临终说过些什么话,怎样死掉。……应当描摹一下怎样下葬,后来他怎样到医院里去取死人的衣服。他有个女儿阿尼霞住在乡下。……关于她也得讲一讲。……是啊,他现在可以讲的还会少吗?听的人应当惊叫,叹息,掉泪。……要是能跟娘们儿谈一谈,那就更好。她们虽然都是蠢货,可是听不上两句就会哭起来。
“去看一看马吧,”姚纳想。“要睡觉,有的是时间。……不用担心,总能睡够的。”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的马就站在那儿。他想起燕麦、草料、天气。……关于他的儿子,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是不能想的。……跟别人谈一谈倒还可以,至于想他,描摹他的模样,那太可怕,他受不了。……“你在吃草吗?”姚纳问他的马说,看见了它的发亮的眼睛。“好,吃吧,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是埃……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我不行了。……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夫。……只要他活着就好了。……”姚纳沉默了一忽儿,继续说:“就是这样嘛,我的小母马。……库兹玛・姚内奇不在了。……他下世了。……他无缘无故死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你就是这个小驹子的亲娘。……忽然,比方说,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
姚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注释】
①引自宗教诗《约瑟夫的哭泣和往事》。――俄文本编者注
②原文是“高雷内奇龙”,俄国神话中的一条怪龙。在此用做骂人的话。
③马的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