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绰约的赵四小姐
马君武与张学良“公案”中,被无辜卷进来的朱五小姐-朱湄筠
而对电影皇后胡蝶就不一样了。胡蝶本与张学良没有见过面,却无端地承受这样的冤枉,她当然不干了。于是,她在《申报》等报刊上刊登一则辟谣启事,郑重声明:
蝶于上月为摄演影剧曾赴北平,抵平之日,适逢国难,明星同人乃开会集议公决抵制日货,并规定罚则,禁止男女演员私自出外游戏及酬酢,所有私人宴会一概予以谢绝。留平五十日,未尝一涉舞场。不料公毕回申,忽闻海上有数报登载蝶与张副司令由相与跳舞而过从甚密,且获巨值之馈赠云云。蝶初以为此种捕风捉影之谣,不久必然水落石出,无须亟亟分辨乃曰。昨有日本新闻将蝶之小影与张副司令之名字并列报端,更造作馈赠十万元等等之蜚语,其用意无非欲借男女暧昧之事,不惜牺牲蝶个人之名誉,以遂其污蔑陷害之毒计。查此次日人利用宣传阴谋,凡有可以侮辱我中华官吏与国民者,无所不用其极,亦不仅只此一事。惟事实不容颠倒,良心尚未尽丧,蝶,亦国民一分子也,虽尚未能以颈血溅仇人,岂能于国难当前之时,与负守土之责者相与跳舞耶?“商女不知亡国恨”,是真狗彘不食者矣。呜呼!暴日欲遂其并吞中国之野心,造谣生事,设想之奇,造事之巧,目的盖欲毁张副司令之名誉,冀阻止其回辽反攻。愿我国人,悉烛其奸而毋遂其借刀杀人之计也。
胡蝶辟谣启事登出后,明星电影公司导演张石川及洪深、董天涯、郑小秋、龚稼农、夏佩珍等全体演职员,也在《申报》上发表启事为胡蝶作证,启事说:
胡女士辟谣之言,尽属实情实事。同人此次赴平摄取《啼笑因缘》、《旧时京华》、《自由花》等外景部分,为时几近两月,每日工作甚忙。不独胡女士未尝违犯公司罚规而外出,更未尝得见张副司令一面。今赴平之男女演职员同住东四牌楼三条胡同十四号后大院内,每值摄片同出同归,演员中更未尝有一人独自出游者。初到及归前数日,或出购买物件亦必三五成群,往返与偕,故各人行动无不尽知。同人非全无心肝者,岂能容女演员做此不名誉之行动?尚祈各界勿信谣传,同人愿以人格为之保证焉!归自北平之张石川、洪深、董天涯等全体职员及郑小秋、龚稼农、夏佩珍等全体演员同启。
事实是,明星影片公司为赴北平拍外景,一行四十余人在导演张石川率领下,于1931 年9 月中旬离开上海北上,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才到达天津。胡蝶在回忆录中说道:“我们到达天津时,见到大批撤下来的军队,知是沈阳失
守了。”所以,胡蝶到北平,当是九一八事变之后。所谓九一八事变之夜胡蝶与张学良翩翩起舞一事纯属子虚乌有,纯属攻击者的想象。胡蝶在北平五十余日,始终未与张学良谋一面,后来张学良因事到上海,有人想介绍他与胡蝶相见,张学良婉言谢绝了。他说:“如果这样,谣言岂不得到证实?”遂一笑置之。张学良与胡蝶可说是“素昧平生”。胡蝶在晚年写的回忆录中特别指出,马君武的诗是一段“莫须有的公案”,这是可信的。另外,还有人说,朱湄筠在抗战期间曾在香港一家饭店中看到马君武,就走过去对他说:“马先生,你认识我吗?我就是你诗中所写的朱五小姐。”马君武一看,拔腿就走。
马君武的两首诗诚然不免牵强附会,并沿袭了古代“红颜祸水”的偏见,但却反映了当时中国知识分子和爱国人士忧国忧民的心情,对于蒋介石、张学良推行“不抵抗政策”丧失祖国大片河山表达了强烈不满和痛心,在社会上引起广泛的共鸣,很快流传开来,成为脍炙人口的诗句。马君武后来对人自夸说,他的《哀沈阳》诗足以和明朝末年吴梅村祭酒谴责降清大将吴三桂的诗《圆圆曲》媲美,永垂史册。
但是,根据张学良当年的秘书惠德安的回忆,马君武写这两首诗,还有他和张学良个人之间的恩怨因素,并非完全出自爱国的公心。惠德安说:
马君武早年留学德国,取得工学博士学位后,曾在北平创立一所民国大学,这所私立大学,资金很少,由大学的董事会筹措经费维持它。马君武听传说张学良曾给天津张伯苓办的南开大学捐助不少办学金。马几次求见张,请他拿出一笔款助学,由于东北情况紧张,又加张的身体不好,没能邀见他,他很不满意。事情凑巧,九一八事变后的这些天,北平学生去顺承王府请愿共赴国难。张接见了学生并讲了话,马君武认为既能接见学生,为什么不能会见他。他特往顺承王府承启处,要求无论如何也得见张,不见,他就不走,要在承启处坐以达旦。张学良只好会见他。据当时财政部冀晋察绥特派员荆有岩说,张见马以后,张曾询问荆能否设法给“民大”弄点钱?荆说他那特派员公署,每月支付班禅北平办事处、蒙藏委员会驻平机构、外交部办事处以及其他一些额外开支,数目就很可观。
现在东北出了问题,以后的军饷能否发出去,都成疑问。马校长在这时候,要那么多钱,岂不是给我们出难题?张听了以后,久久未作表示。几个月后,马君武从上海寄给张一封信,作最后的要求。张回信的大意是,现今的军事费用,已穷于筹措,风起云涌的东北义勇军,且无力接济,对于“民大”,实已爱莫能助。
惠德安以当事人的身份说的这个事情也很难否定,不能排除马君武借机发泄对张学良的怨气的可能。如果是这样,马君武的《哀沈阳》诗就包含有公私兼顾的含义。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马君武的诗确实给张学良造成很坏的影响,使他和胡蝶都蒙受了不白之冤。张学良对此备感痛苦,但他从未作公开或书面的辩解。他最气的是人家说他与朱五小姐有染,是天大的冤枉,后来连玩笑都不敢与部下的太太开了。对此,张学良始终耿耿于怀。他幽禁期间所写的《杂忆随感漫录》中,特意对此提出辩证:
我利用此时机,一述多年来对我误传有关“九一八”的一段小插曲--胡蝶女士的故事也。其他我不必多说,我在该当时,适在病后,病体尚未复元,散步行走过久都不能成,又安能狂舞乎?幸此胡蝶女士尚在人间,如有好事者,可以向她质询。我同胡女士不但谈不到热恋,我同她从未有过一面之缘。我自己对于我自己,抱歉得很,徒空受艳福之名也!因之,我常推想到,历史上有些不合情理的记载,多恐有失真实。所谓望风捕影,我同胡蝶之流言,是连风影都说不到,会传得像真事一般,不论将来百年之后,就是当事人皆生在的今日,有些人确认为真实。“曾参杀人”,流言可畏也……我们不可认为流言无关,忽视之而不加以警惕也!
虽然由于马的诗而酿成了这一公案,但是,胡蝶把马君武当作谣言的始作俑者,也未免冤枉了这位爱国志士。她无法了解的是,这谣言之所以流传甚广,责任主要还不是那首诗,而是谣言的炮制者。这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天津日本特务机关报《庸报》故意造谣,以转移人们的视线;另一说法是南京国民党政府中的亲日派蓄意借题发挥,目的在于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张学良身上,为蒋介石、同时也为日本侵略者开脱罪责。可谓用心良苦。
关于张学良与胡蝶后来是否见过面,胡蝶女士在她的回忆录里也讲得很清楚:“我和张学良将军不仅那时未曾谋面,以后也未见过面,真可谓素昧平生。1964 年6 月,我赴台湾出席第十一届亚洲影展时,还曾有记者问我要不
要见张学良,我回答说:‘专程拜访就不必了,既未相识就不必相识了。'我还开玩笑地对朋友说:‘过去那段冤案好不容易弄清楚。现在相识,岂不又给人以题目吗?”
胡蝶女士的这一谈话在报上发表不久,考试院院长莫德惠去看张学良。据莫事后对记者说,张曾问他,是否看到胡蝶那段谈话,然后说:“到底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自然是以后的事实了,但在当时,由于马君武的诗流布很广,张学良也罢,胡蝶也罢,还要忍受这种冤屈而无处辩解。倒是诗作者本人在后来了解到了张学良不抵抗的真实情况后,才放过了张学良,把责骂的矛头指向了蒋介石。他在《致蒋介石、汪精卫电》中说:“国事败坏至此,论者异口同声皆曰:是乃精卫兄在武昌一年,介石兄在南京四年倒行逆施之总结果。介石兄坚持对内不妥协、对外不抵抗之主张,日本已占据东三省,介石兄犹唱先统一后对外之说……介石兄对内面狞如鬼,对外胆小如鼠。”
虽然这封电文也是公之于世的,并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但也并未就减轻张学良的罪名起多大作用。直到张
学良宣布下野出国后,著名学者林语堂先生主编的《论语》杂志上,还登了一首打油诗讽刺道:
赞助革命丢爸爸,
拥护统一失老家。
巴黎风光多和丽,
将军走马看茶花。
如同马君武的诗没有事实的影子一样,这首打油诗也是完全离谱了。
诗作者完全不知道在国外的张学良为抗日奔走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