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敏探春”广受读者喜爱,但关于她的结局却一直没有令人信服的说法。最近,学者汪宏华运用哲学、衍生学方法求证,获得进展。他认为探春并非如高鹗所写,嫁到番邦当了王妃王,而是嫁给了本国边远地区的一位诸侯、土皇帝。其门第在乡绅冯渊之上,帝王之下,与贾府相当。探春的悲剧不仅是远嫁,还在于她的男人是冯渊式的“酷爱男风”的变态狂,远在他乡有苦无处倾诉,愈显凄凉。文章还推断妙玉做了知名倡伎。以下是汪宏华的原文。
笔者始终认为,对于“金陵十二钗”的结局,不能单纯从判词、谶语中逐一推断,而应看成一个整体,同时解读,以气性为主线,以谶言为辅助。实际上,所有上中下三等“金陵十二钗”都是由出生中产家庭的甄英莲一人穿插跑位衍生出来的。英莲年龄虽小,但命运坎坷,在小说前几回就发生了四次变化,其中两次为虚变,两次为实变。第一次虚变是元宵节跟随家仆霍启出去看社火花灯。霍启见英莲失落,吓得不敢回家,逃往了他乡。不明真相的人以为,甄英莲是随霍启走了,先于甄士隐“隐去”。事实是被拐子劫走了。第二轮虚实变化是,拐子先将英莲卖给冯渊,但没等过门,又转手卖给了薛蟠。
小说便从英莲的四次变故扩展出了贾家的四姐妹:元春去了“不得见人的去处”的皇宫,对应于薛蟠;迎春被“得志便猖狂”的孙绍祖抢走,对应于拐子。元、迎所在的贾府比甄英莲家高一个层次,她们的夫君也相应地高一个层次:皇上高于薛蟠,“中山狼”高于拐子。以此类推,探春必然就是远嫁给一个冯渊式的人物,只是其门第为公候之家,处在冯渊的乡绅之上,帝王之下,与贾府门当户对。结合判词,这个男人应是国内某边远地方的一位诸侯――土皇帝。
“四春”比英莲遭遇的男人还不只是门第高一等,性情也更邪恶,比如元春嫁的帝王就是比薛蟠更大的“混世魔王”,更“不得见人”;迎春嫁的“中山狼”比拐子更擅长坑蒙拐骗、打骂交加。探春嫁的老公呢?也必定比冯渊更变态,更“喜好男风”。惜春则毫无争议是跟人一起“出家”了,相当于与霍启隐遁他乡。霍启也有行为轻率、胆小怕事的毛病。
由于英莲最初传承厚道人甄士隐的衣钵,禀赋正气,所以她最先生成的“四春”也是禀赋正气。需要说明的是,苦难让英莲早熟,她后来很善于学习,逐渐改变了气性,日臻完美。“四春”的气性则始终没有多大变化。
接下来,作者又按照气性的正、邪、中三种类型,衍生出了“十二钗”,如图。她们的气性为:“四春”为正气,分别代表“仁、义、礼、智”(元春欲以“仁”报答君王的恩德,迎春欲以“义”报答孙绍祖的资助);从外面讨进来的媳妇都为邪气,李纨、王熙凤、薛宝钗、秦可卿分别代表“子、名、利、色”(对应于《好了歌》中儿孙、功名、金银、娇妻,但贪欲程度比男人小);其余四人为正邪同赋,居中道。小说之所以说黛玉接受过雨村的教育,是为了说明她的气性与林如海的正气不同,掺入了一些“邪”的成分。
通常认为,探春在“四春”中结局稍好一些,实际不是这样。由于曹雪芹崇尚人性本质的正邪二气平衡、统一,所以处于正邪两端的人,命运往往都不好。“四春”整体禀赋正气,结局便尽皆“原应叹息”,先后夭亡,如春天般短暂易逝。不过,从元、迎,到探、惜,正气的纯度稍有递减,所以结局也稍有好转。最悲惨的是元春,稍幸运的是惜春。探春虽然嫁人,也是守活寡。远在他乡,更加有苦都无处申诉。承受这般郁闷凄凉,实在不如惜春干净避世。
那么,彼处“厌恶堂客”的男同志为什么会突然对女子贾探春感兴趣呢?我们从探春的身上不难找到依据,探春不但外表“文采精华,见之忘俗”,而且生性要强,有男人气概,她也曾说“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事实上她的确巾帼不让须眉,在贾府引领过一阵探、李、薛共和新政,名噪一时。
于是,探春就被传说成了一个闺中伟男,引起了远方那个“他”的兴趣。应该说,事前探春对此人的性倾向也是有所了解的,但由于他也像冯渊一样信誓旦旦:“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探春是尚“礼”之人,怎会不被他的情有独钟感动呢?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探春为庶出,能够挑选的余地不大,加之她早就想远离伤心地――贾府。
婚后,她丈夫才发现她不但不是变态妇人,还是个才志兼备的超正派女子,暗呼上当。如凤姐说:“他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言语谨慎;他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厉害了一层。”凤姐前面还说:“只可惜他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有为庶出不要的……将来不知那个没造化的挑庶正误了事呢,也不知那个有造化的不挑庶正的得了去。”谁知这位“有造化的”也不知道珍惜,很快就旧瘾复发,将探春冷落一旁。
可惜探春满腔热血,是既没有改变国与家的命运,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每次都幸其始,怠其终。善于观察的宝玉发现了她问题,决心反其道而为之,从改变自身,改变个体的人做起,之后再谋求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他最终自甘寂寞,做了一名作家,写作自传体小说《石头记》。事实证明他是成功的,甚至还可能在三百年后的今天,被笔者推向更大的成功。无论是贾宝玉,还是曹雪芹,都只需要时间。
依照上图,我们还可以大致推断出其他人的命运。比如在秦可卿、薛宝钗、王熙凤、李纨四人中,后者禀赋邪气的纯度比前者稍低一些,结局也稍好一些。死得最早的是秦氏,最晚的是李纨。妙玉、湘云、巧姐、黛玉四人的结局则都比较好,善终。其中巧姐、黛玉二人中道偏正,巧姐做了“逸士”,黛玉嫁给王侯做了“情痴”;妙玉、湘云二人中道偏邪,湘云做了“高人”,妙玉做了“名倡”,应“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四人中又数居中的巧姐、湘云的结局更好(源于第二回雨村依据儒理对正邪二气者的判断:“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
相对而言,在《红楼梦》所有人物中,结局最好的还是具有自觉意识的贾宝玉和香菱,包括甄宝玉。不同之处在于,香菱是从纯正气走到了正邪均衡,随着气性的改变,她的名字也在变,他后来不再“真应怜”;甄宝玉是从纯邪气走到了正邪均衡;贾宝玉则是正邪简单均衡走到了正邪高度均衡,堪称捷径。可以看出,曹雪芹是近乎恶作剧地给读者出的一道哲理、逻辑题。只是面对这位老掉牙的天才,我们现代人也不必妄自菲薄,既是哲学的,就是可解的,解铃不总是须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