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网咖 网咖有江湖吗?

有的。

十三年前,也就是2003年的时候,我被我爸带去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网吧:博友微机培训室。

说来你可能不信,明明是网咖,你叫它网吧也成啊,咋就叫培训室呢。

是这样,93年随着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进行,我们这些东部沿海城市沾了中国被画圈的小渔村很大的光,国有迅速改制,摆尾周转流血较少——轻工、烟草、海港、旅游、农蔬果食是我们较为有特色的产业,哪一个都与生活息息相关是硬刚需,且最容易得到计划外收入、工作外收入。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大伙腰包里总有那么几个能嘚瑟的臭钱,这就促成我们这边录像厅、歌舞厅、电脑培训室的繁荣。



我也是当年为数不多能亲眼见证录像厅从发展繁荣到衰败落魄的一批人之一。要知道在我爸妈结婚的时候,能用得起画王E-60录像带来记录婚礼全过程的,可是那一代人婚后骄傲的谈资。



千禧年一过,随着江主席逼迫美国总统克林顿向中方道歉,巧妙化解99年美军轰炸南斯拉夫大使馆事件,入世又被提上议程,步伐紧凑,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漂洋过海传进了中国。



那时候网络游戏刚刚兴起,在02年我哥拿着一本讲游戏的画册看得津津有味被我二舅大骂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就是后来的大网。所以在那个年代,中国的家长第一次具有空前前瞻性地遇见了「网瘾少年会导致前途尽毁」这个社会难题,一致将刚兴起被叫做「网吧」的事物视为洪水猛兽。


幸好那时候没有杨教授的电击学校,不然开车把我送去,在省内跑高速,也就一个上午的时间。



可是这种做法是难不倒智慧滴中华民族滴。不让叫网吧,那我就叫电脑培训室,我来搞电脑知识普及教育,看你拿我咋办。

嘿,这事儿还真成了。


所以当我第一次踏进博友培训室的时候,我被眼前这批长相清奇的电脑给震惊到了。因为我根本就没见过除了小学6楼微机室要插卡片式磁盘的windows95外的系统!

这里的电脑,不仅是windows 98,他的主机竟然跟显示器竟然他喵是分开放的!

这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而且,所有在这个不足100平方(大小差不多这么大记不太清了)的培训室里,排列着几排计算机,“学习课程”的人,都不是小孩,都是成年人。

在这里我见到了生动活泼的各式各类游戏,也见到了各式各类的人。

培训室的老板是我爸的朋友,因为是南方人,我就一直叫他南方叔叔。除此之外坐在门口的是一个精瘦精瘦的人,人称猴子,还有一个是猴子身边坐着的万年打着红警95的眼镜男,斯斯文文,我们就叫他眼镜吧。还有一个是窝在角落里一呆就是一天的胖子。现在对胖子的印象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脖颈很白,夏天的时候从他脖颈趟下的汗一缕一缕,所以我在培训室人满了的时候,我不愿坐他的机子,一抹椅子全是湿哒哒的汗。

猴子喜欢玩《石器时代》。

眼镜不喜欢网游,时不时打打其他单机游戏,比如一群跑来跑去的小人儿,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叫《仙剑奇侠传》。但他最爱玩的还是红警95。

胖子特别喜欢玩一款能让所有人围在身边的游戏,所有人都能看,但我不能看。后来我偷偷瞄过,是个打麻将的游戏,输了好像有美女脱衣这样的画面。

由于跟我爸是朋友的关系,我成了这个微机培训室唯一一个不能玩游戏的人,那时的我真真儿的是来学习的。

小学暑假没啥事儿干,我去了培训室,先是把开机、关机等基本知识操练一遍,其他时间就是在学习打字。

你看,在电脑不叫电脑,还叫微机的年代,所有微机课的重头都放在打字速度上。

南方叔叔会的一手好五笔。他每次都想强行教我五笔,但是我总是用智能ABC,不愿记笔画,他也无可奈何。

在练完一天的课后,我就把大笔的时间省下来,看这几位叔叔玩。他们看起来都挺年轻,但南方叔叔告诉我说,你猴子哥26,眼镜29,死胖子年龄最大,都30啦,所以你都得叫叔。


猴子在玩腻了《石器时代》后,转手就玩起了那时最火的私服,砍怪,杀人,打装备,并怂恿着其他几个人玩。

眼镜依然不为所动。后来他成为第一个在培训室玩CS1.5的人,很多人跟他玩起了CS,包括常年窝在角落的胖子。

每天早上8点,培训室开门的不是南方叔叔,而是眼镜。为此南方叔叔特地给他配了把钥匙。但比眼镜来得更早的是我,眼镜看到我后,眼睛一眯:“你小子,给我买个早饭去。”

每次他都会给我1块5毛钱。那时候1块5毛钱嗷嗷值钱,能买一杯大豆浆,一根大油条,俩齁咸下饭的茶叶蛋。

每次他都会给我一只茶叶蛋,剥开皮里面是冰裂纹的蛋白,咬一口汤汁儿就流进蛋黄里。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茶叶蛋,妈的,怎么那么好吃啊。

江湖网咖 网咖有江湖吗?

我就吃着茶叶蛋,先看眼镜打CS练AK,过会儿南方叔叔就来了,然后是猴子,半上午的时候,胖子也扭着大屁股来了。

猴子嘴特贱,每次看见胖子进来都会黑上几句。“哟,死胖子,今天是不是瘦了?”“没瘦?为撒脸腮小了一圈?是不是昨晚又看片了?”“没看片?那我们都走了你咋还留下了?”

“哟,胖子,今天穿的挺人模人样啊,约妹子啊?”

“哟,胖子……”

胖子宅心仁厚,每次听了就当没事人一样,顶多就哼哼,不过他的那几声哼哼,听着特别像猪叫。

不过猴子也是特别爱赊账的人,尤其是南方叔叔后来偷偷装了个猫,大家都能上网后,虽然名义上是教一个学期学微机课,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散人,都是按小时收费。

南方叔叔也不好意思跟猴子吵,据他所说猴子跟他有点亲戚关系,再加上猴子虽然嘴贱,但嘴皮子利索,也总会说一些南方叔叔爱听的好话。

眼镜这个人就很厉害了,每到中午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腿很长很直的短头发姐姐给他送饭,饭盒是那种椭圆形瓷缸,里面有热乎乎的米饭和菜。每当这个时候培训室里的人总会起哄,眼镜接过饭很淡定地吃掉,短头发姐姐嘱咐他晚上早点回家,她还要加班,家里的煤气快用光了。

眼镜点了点头,应付道,嗯好,我知道了,下午我回家就去液化气站换瓶。

短头发姐姐很生气,她拍着眼镜的头说,不是下午,是晚上,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眼镜拍拍她的小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有时候杀得正酣,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短发姐姐经常就气鼓鼓地走了,但是每天中午都会给他送饭。


南方叔叔会做买卖,经常换一批在南方很时兴的电脑设备,比如清华同方的显示器,比如光电鼠标(底下发红光的那种),搞一些办会员卡充钱赠网费的活动,生意变得越来越好,培训室又盖了个二楼,经常在周末的时候机房爆满。

这么好的发财机会,有两家人也瞅见了,紧挨着南方叔叔店面,有样学样开了两家培训店,干了半年,一点起色没有。

寒假的时候,我又去上电脑课,这时南方叔叔已经不开班了,但是老爸跟他是朋友的缘故,他愿意担保带着我继续学习最最时新的操作系统——windows XP。

当然从我在南方叔叔培训室从来没动过一手指头的游戏来看,南方叔叔的担保绝对让我家人放心。

我一个寒假又可以呆在这里啦。

“哟,小子,好久不见啊。”猴子看到我进来,吹了个口哨,丝毫不改他的骚人本色。

“猴子哥好,坐在门口不冷么?”

“习惯了,你小子,赶紧学习去。”猴子教训起我来还一本正经的。

“嗯?嗯,嗯。”眼镜看见我进来,瞄了一眼,又盯上了屏幕。

“眼镜哥……你这眼镜片儿厚了吧?”

“嗯……嗯。”

“别找胖子了,胖子前段时间高血压犯了,这几天正趟家里疗养呢。”南方叔叔对我说。

“哦,好,那我上楼学习了啊。”

“去吧。”

大约过了两个周左右的样子,胖子的病好了,穿着跟面包似的特大号羽绒服,顶着雪花儿回培训室了。猴子正在拿着铁棍摆弄培训室里正中央的火炉,眼镜穿着一身卡其色的立领大衣,看上去精神抖擞,却被猴子黑这个色像屎。

到了晚上,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就剩下我,南方叔叔,猴子,眼镜,胖子。我们几个围在火炉前直跺脚,胖子还是窝在那个角落里,把脸埋在羽绒服里,对着忽闪忽闪的屏幕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人,穿着军大衣。几个叔叔蹭的站了起来,连胖子都把脖子伸过来看。猴子对我小声说,“别说话,快去二楼。”

“咋了?”我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

“是对面那家培训室老板的儿子,找事来了。”

我赶忙往二楼走,然后趴在楼梯上往下瞄。

“听说,你们这鼠标挺贵的?”军大衣说着,就把手里的鼠标狠狠一摔。

“我操你妈!”猴子捏了烟二话不说一脚就往军大衣上踹,却被军大衣按住脚反摔在地。

“打他!”眼镜竟然露出比平时都不会有的凶狠。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南方叔叔在一旁苦苦哀求。

那些打在身上发出闷声咚、咚的响声,我实在分辨不出到底是砸在了谁身上。我已经手心攥满了汗,随时准备从二楼跳窗报警。

直到听见哐咔一声。

胖子拿起铁钩,在军大衣背后来了那么一下。


………

不久后,南方叔叔就把博友微机培训室关了,据说回了南方。

再过了好久,听大人们说猴子出了局子后去了某大都市,眼镜哥偶尔还能碰到,胖子再也没了消息。


再后来冬季的某天下雪,还在上高中的我晚自习下课,路过我市人民医院门口,那个大坡上,一个穿着雪地靴牛仔裤,腿很长很直的姐姐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

她戴着一顶粉粉红色的冬帽,哈着气,时不时还跺着脚。



到现在我还是不确定,是不是当初那个会拍着眼镜头,生气都好看的短发姐姐。


2003年过去了,我有点想他们。



——

PS:喜欢游戏的朋友可以来我的公号一起玩:

游戏霸霸(chenggui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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