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近十年的中国经济史看房价和汇率间的关系
刚刚看到一条消息,夏斌最近指责 “房子不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的提法提晚了。这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写的一篇批评夏斌的文章。
与今天一样,人民币汇率的问题也是十年前的中国经济的大问题。不过十年前的问题是升值压力,而十年后的今天则相反,是贬值压力。
2007年是人民币升值压力最严重的一年,突出表现是 “热钱”流入中国的问题非常严重。而现在则相反,是人民贬值压力最为严重,突出的表现是资本外逃。
面对汹涌而入的“热钱”,在2007年8月的时候,有一部分人胆怯了,其中就包括夏斌。他们开始主张政府应该对人民币进行一次大幅度的“到位”性的升值。而我则认为这是非常危险的,将为中国经济制造灾难。所以写了一篇文章《谨防被热钱牵着鼻子走》,坚决反对,发表在《中国证券报》上,见下文的附件。
一晃十年过去,但当年提的问题,这十年来一直在折磨着中国的决策层,折磨着中国经济。
近十年来,中国的经济政策一直为投机资本所左右,为热钱所左右。十年一个轮回,十年前我们讨论的是如何应对热钱所导致的人民币升值,而十年后的今天,所讨论的则是如何应对热钱所导致的人民币贬值。
不过十年后,中央终于醒悟了,开始明确提出,要抑制资本泡沫,要振兴实体经济,“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开始与投资资本拉开距离,刘土余痛斥姚振华是一个典型。
十年前,夏斌们曾经在热钱面前胆怯,提出人民币要“到位”性升值。而十年后,夏斌却又指责中央对投机资本的觉悟、觉醒晚了,实际在重复其十年年的错误,眼光和视野被投机资本所遮蔽和滞碍。从善,悔悟,从来不晚。
无论是人民币升值压力还是贬值压力,其根源都在中国的价格体系与国际相比出现严重的错位,导致在中国的经济体系与国际经济体系之间出现巨大的套利空间。具体来说,就是中国的资产、要素价格过高或过低的问题,最主要的就是房地产的定价问题。
2007年的时候,中国的各类资产和要素的定价是偏低的,再加上经济形势向好,所以引起了国际资本的蜂拥而入,导致人民币承受巨大的升值压力。
在汇率政策上,当时存在三类代表性的观点。一类是央行的小幅渐进升值策略,第二类就是夏斌所代表的到位升值说,第三类是通胀替代说。
通胀替代说认为,通货膨胀可以让人民币在国内的实际购买力降低,是一种对内贬值。所以,对内的通货膨胀政策可以对冲人民币在国际上的升值压力。
回头来看,这三种主张都不完全对,都忽略了房地产价格升值的问题,或者说都没有真正理解房地产价格升值的真正意义和内涵。
人民币汇率为何会一直处在压力之中,不是升值压力,就是贬值压力,而且二者的转换突然发生,没有任何的缓冲地带,中间地带,从来就没正常过?
问题的关键就在房地产的价格,以及背后的热钱,即投机资本。
让人民币升值压力最终缓解和消失的就是十年来中国房地产价格的持续上涨,甚至暴涨。房地产价格的不断上涨,深深地改变了中国的价格体系,磨平了中国经济体系与国际经济体系之间的正向套利空间。
所以,通胀替代说更接近真理。但是,这种主张还是把资产价格的膨胀和普通商品的价格膨胀混为一谈。近十年的中国经济史表明,房地产价格膨胀与普通商品的价格膨胀是可以割裂的,甚至背离的。中国从2012年初到2016年前三个季度一直是通货紧缩的,PPI一直为负,但是房地产的价格却是一直上涨。
当时央行主张对人民汇率小幅渐进升值,同时也主张对中国经济进行包括金融体系在内的结构改革,希望通过改革来最终消除升值压力。中国政府的确在一直推进结构改革,在金融体系内的改革近十年也有突出成绩,譬如利率市场化,已经不规定存贷款利率了。但是,让人民币升值压力消失的并不是改革,而是房价。
房价上涨的推手是什么?是国内的投资资本,国内的热钱。
所以,总结来看,让人民币升值压力消失的,不是一次性到位升值,不是政府的结构性改革,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通货膨胀替代,而是房产价格的升值,是以房地产为主的资产价格膨胀的替代。进一步说,是国内热钱对国际热钱的替代。
所以,最终依赖的还是热钱,以国内之热钱制衡国际之热钱。
投资资本的特性是逐利,而且是一窝蜂地逐利,波动性很强,必然会导致整个经济体系本身波动性很强,无法“正常”。
这十年,中国的经济政策事实上是以“热钱”为中心的,完全被“热钱”牵着鼻子走的。所以,中国经济最近十年,投机的成分急剧拉升。这是中国经济“脱实入虚”的根源所在。
近十年以来,中国经济的最大的问题被投机资本所牵制和绑架,被投机资本带沟里去了,而浑然不觉。
最近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以及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要抑制资产泡沫,提出要振兴实体经济,要抑制炒房的风气。同时,社会舆论也掀起对“脱实入虚”的抨击热潮。这说明从民间到政府,已经感受到经济投机化的切肤之痛,已经忍无可忍了。
也就是说,房地产价格泡沫已经导致了中国经济的内忧和外患。内忧是实体经济不振,外患是人民币贬值压力。所以,如何应对和处理房地产问题就是当前中国经济决策的重中之重。
中央工作会议已经提出,要研究房地产发展的长效机制。要抓紧时间研究,拿出魄力和诚意。否则就真的晚了。
要彻底解决中国经济当前所面临的内忧外患,在基本思维上,必须首要要摆脱投机资本的牵制。不能被投机资本牵制,而是要反过来牵制和限制投资资本。不能被投资资本牵着鼻子,而是反过来牵着投机资本的鼻子。不能随着投资资本的波动而波动,而是任其波动,而我自岿然不动。(微信公号:新心性学派)
附:
谨防被热钱牵着鼻子走
2007年08月27日 05:21 中国证券报-中证网
□蔡历
中国国际收支失衡的根源在于内部经济结构的失衡,其中最主要的包括储蓄消费失衡、资源价格过低、劳动力成本过低等。解决贸易顺差过大的根本之道,是积极进行改革,调整内部经济结构和增长方式,而不能简单地、过分地依赖于调整汇率。此前,综合考虑内外压力,对人民币升值中央银行采取的策略是“小幅渐进”,这无疑是符合中国的现实情况的。但目前有迹象表明,在热钱的冲击下,有些人已经开始对这一既定的策略“军心动摇”了。
日前,上海有媒体刊登了《央行反洗钱中心:非法违规资金大量入市》的报道。文中提到,中国反洗钱监测分析中心对非法和违规资金大规模流入股市不无担忧。此外,该报道还推测,上半年流入中国的游资大约为1219亿美元。而更为微妙的是,随后不久,央行新闻处却在新华网上声明该观点并不代表央行。这个事件似乎表明,热钱的压力已经在央行内部激起争论。
那么该怎么办?有国内经济学家明确给出答案:加大升值幅度!他们认为:“若是坚持人民币小幅、均幅、缓慢地升值,客观上会给国际市场进一步造成强烈的、可测算的升值预期,其结果将给我国宏观调控带来很大的被动。因此,我们应采取的较合适的策略是,根据我国政府内部测算的今后两三年内人民币汇率的较合理水平,在汇率升值的频率与幅度上,以时密时疏、疏密不均,时高时低、高低不均的方式进行调整,以打破市场上的可测算预期,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将汇率调整到在今后一个时期内能够保持的相对合理的水平。”
将这两个事件结合起来,可以得到一个粗略的判断,在金融圈内,对一些人来说,热钱的压力可能已经大到难以承受了,已经在考虑要对“小幅渐进”进行“修正”。也就是说,央行可能已经在考虑因为热钱来改变自己的既定思路了。其实,一个国家的中央银行被逼和国际投机家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是注定要被牵着鼻子走的。
首先一个问题是,如果将两三年的合理升值水平一次升到位,那么怎么确定这个“合理”的水平?夏斌列举了几个因素,包括:我国经济的可接受能力、我国目前仍能维持的对冲与调控能力、我国政府对美国政府的“博弈”能力等。那些国际投机家在预测中国的升值水平是否也是按照这个思路呢?可能性不大,实际上,关于所谓的“合理”升值水平,一百个人可能就有一百个模型、一百个结果。
再者,恰恰相反,日本的经验证明,一旦人民币出现短期内大幅度的“到位”的升值,不但不会打破热钱的升值预期,反而会强化之,可能引来更多的热钱,迫使央行不得不再次升到下一个“合理”水平。可以说,要用大幅升值来缓解热钱压力是“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而火不灭”。“薪”什么时候“尽”了,就是人民币已经高到令国际投机家的心理无法承受的那一天,也是人民币开始大幅贬值的那一天。
那么央行该怎么做,眼前正道是在控制热钱进出中国上下工夫,为深度的金融体制改革和实体经济赢得时间和空间。一把锁不够,两把锁。一定要把热钱进入和流出中国的成本提高到一个令其望而却步的水平。
当然,资本管制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就如治水,堵不如疏。决策人士必须明白的是,深化金融市场机制的建设,才是赢取升值空间的正确做法,建设好金融市场,大水自然可以在市场之中自然分流。特别是外汇市场的建设与完善,已经迫在眉睫。
我们不能被热钱牵着鼻子走,一旦升值幅度打开一个缺口,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深层的金融和实体经济的改革也将陷入混乱。加速自身的金融体制改革,逐步让市场决定汇率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