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是唯一 娃娃 什么样的青春片才是如今国内需要的?

戴锦华曾在她撰写的教材《电影批评》中对青春片与偶像剧的区别做出过以下阐述


从某种意义上说,青春片和青春偶像剧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所谓青春片的基本特征,在于表达了青春的痛苦和其中诸多的尴尬和匮乏、挫败和伤痛。可以说是对「无限美好的青春」的神话的颠覆。青春片的主旨,是「青春残酷物语」,近似于意大利作家莫里亚克的表述,「你以为青春是好事吗?青春如同化冻中的沼泽。」正如一位日本评论者在讨论《情书》时所指出的,花季般美好的青春岁月,大都出自青春逝去之后的怀旧叙述。青春偶像剧则不同,它大都是青春神话的不断复制再生产。它作为特定的世俗神话的功能,正在于以迷人、纯情、间或矫情的白日梦,将年轻的观众带离自己不无尴尬、挫败的青春体验,或者成功地以怀旧视野洗净青春岁月的伤痛。

当然所谓「青春片」与「偶像剧」也不过是某种人为的代称,若根据我自己粗浅的理解,我们也可将二者更直白地称作「青春题材的艺术片」和「青春题材的商业片」,前者侧重对艺术价值的追求,而后者更偏向对商业价值的考量。


然而吊诡的是,这世上几乎并不存在纯粹意义上的「青春片」,因为它们往往会披着「偶像剧」的外衣出现。即使不考虑其中优美的景象、浪漫的情节有多少迎合观众期许的成分,仅从演员这一个方面来观察,便会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的青春片都会选用在我们的真实青春里存在百分之一的美人来担当男女主角,甚至是各色配角。他们不仅美丽,而且纯净、新鲜,一如每个人记忆深处那自带圣光的「年少不可得之物」。没有多少人愿意看「丑人」的青春,似乎我们的主人公尽可以堕落,可以怪异,可以平庸,但绝不可以丑。



究其原因,不过是当观众置身于影院之中,在他们准备好入戏的一刻,便注定了要在光影幻象中混淆真实与虚构、他人与自我,他们的自我想象也将在银幕中的理想人物身上得以投射。在拉康的镜像理论中,人就像是这样一种镜恋动物,自我们幼时第一次在镜前将那个言听计从的镜中像指认为自我开始,便展开了对于某种理想自我的终生迷恋。所有的偶像崇拜都来源于此,银幕如同一面镜,镜中的他者——那些极富魅力的电影角色,包括演员本身都承载了观众对于理想自我的无限期许。而在这一切期许之中,「天赋的美貌」作为一种最原始、易得且被广泛认可的资本,其存在本身,就意味着一种不平庸,一种优越感和安全感的直接来源,最后的防线。


如果说对艺术有所追求的「青春片」尚且需要赏心悦目的演员阵容来挽留观众不停游移的目光,那么专门用来为少年少女们制造春梦的偶像剧则更是在「将现实美化」的工作上不遗余力。所以我们会看到,那些「偶像剧」中光芒四射的男女主角,不仅有着美好的外表,而且往往性格迷人、天赋秉异、家境优渥还出身不凡。即使他们真如自己所声称般的平庸,也至少得具备某种无人企及的优秀品质和绝顶好运,使他们能够享尽繁华也历经坎坷,而在众人的羡艳中走向圆满或悲壮的结局。



这解释了为什么对某些华而不实的青春电影热捧的往往是那些正值青春的少年人,因为他们的需求是最简单和直白的,他们所急切需要的,正是那层虚华的外表包装。在那面魔法之镜里,他们窥得自身所有隐秘的渴望,窥得那如有神助的另一个自己,在这短暂的观影体验中,他们瞬间拥有了美貌与财富,才能与勇气、还有自由,爱情以及一切令人类孜孜以求之物。正如茨威格在他的一部短篇小说中所写到的

请您相信,对这种年龄的小姑娘来说,她们读的什么样的诗,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真诚的或是虚假的,都完全是一回事。诗只不过是一些容器,不管里面装着什么酒,对她们都毫无区别,因为她们的嘴还没沾着酒,醉意已经在她们身上发作开了。

在那巨大、未知、诱人又可怕的未来世界面前,躁动不已的年轻人们企图在光影幻象中抓住的,正是他们内心无处安放的渴望。


青春题材的商业片就这样通过不断复制再生产着此类空中楼阁般的青春童话以迎合大众对于理想自我的渴求,似乎只要对准时下观众群体的口味,在剧情、画面和表演上达到基本的艺术水准,便可轻松赚得盆满钵满。诸如充斥着荷尔蒙的美式青春片,缠绵悱恻的日韩系纯爱片,都已然形成某种固定类型,其中也不乏讨喜的佳作。


尤其是某些富有情怀和责任感的创作者,在迎合市场需求制造童话美梦之余,还能试图探讨一些更广阔的社会议题,或是渗透进某种具有启发性和积极意义的价值观。尽管这种介于商业片和艺术片之间的作品仍然难逃「美化现实」的窠臼,但终归是把人们对理想自我的追求从那些身外之物提升到了精神层面,或许我们终究都无法像电影主角那样强大和幸运,但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努力朝他/她一点点地接近,怀揣着对于美好事物的希望,更勇敢地生活下去。



其实青春题材的商业片,无论是作为某种爆米花电影,或是某种鸡汤电影、催泪弹电影,都固然有其存在和通行的价值,应该说,只要能在合格的工业制作水准之上,在视听感官上能给人以美的享受,并且得到普罗大众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感动,无论其真实与否,媚俗与否,这样的电影都是无可指摘,且值得被市场欢迎的。



然而遗憾的是,在这批队伍中,仍然混杂着不少连合格的制作水平都无法达到,基础的审美需求都无法满足的残次品,尤其是近些年在中国大陆肆意横行的青春怀旧电影,它们伪装残酷,伪装美好,学来却只是皮毛。即使青少年粉丝们对此不以为意,他们确乎能在任何华丽的烂片中投射自身的渴望,获取他们所需要的感动与共鸣,然而除此之外,这些电影对于观众智识和审美的提升却毫无裨益。当一部电影完全丧失其艺术价值,而仅仅作为一种欲望的宣泄物存在,那么至少,它不应该打着青春的旗号,以某种改头换面的包装出现在市面上。



至于那些对艺术片爱好者来说更值得玩味和解读的「青春片」,也即「青春题材的艺术片」,它与「偶像剧」最为本质的差异便是它们对现实所采取的不同态度。商业电影需要迎合观众的心理需求,极尽「美化」之能事,因为趋利避害、恋生怕死本是人类天性,而始终致力于探求人生真相的艺术电影却仿佛是逆向而行,以它或尖锐或温柔的方式,戳破你那混淆了真实与虚构、以期获得自我满足的幻想,因为幻想本身所印证的正是欲望对象的匮乏与缺席——镜中其实空无一物。

如今才是唯一 娃娃 什么样的青春片才是如今国内需要的?

艺术的意义在于,将凝视的目光变为一种了悟:了悟到欲望和匮乏的绝对。艺术并非是分享内心的和谐,而是分享欲望与匮乏,并非争夺欲望,而是相互维持对幻想的抛弃。

于是这将「无限美好的青春」幻想抛弃了的「青春片」,从某种意义上,大都藏有一个悲剧内核,有关幻灭,有关荒芜。属于普罗大众的真实青春里,没有唯美纯爱,没有光明坦途,而多得是些琐琐碎碎的烦恼、尴尬、甚或难以承受的绝望与痛楚。


我们可以在日本导演岩井俊二的作品履历中清晰地看到这一点:《四月物语》中轻描淡写的一句「山崎学长春天去东京上学,我悲痛欲绝。」,其后所隐藏的是你我难以想见的漫长煎熬;《花与爱丽丝》那朦胧纯美的色调之下,是初涉世事的少女挣扎在妒忌与宽容之间、真诚与谎言之间的人性考验;《情书》更是宛如一次“怅然回首中的凝视”,离丧之痛与求不得之憾贯穿始终。



至于那些更为残酷的青春显影,《燕尾蝶》、《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包括台湾的《牯岭街少年杀人案》、中国大陆的《颐和园》,尽管充斥着性、暴力与死亡,其实质却依然是某种身份焦虑的极致放大。因为青春真正的残酷之处,并不在于创伤,而在于荒芜,幻想破灭之后的荒芜。理想与现实真正的矛盾也并不在于理想美好现实残酷,而在于现实如此匮乏,理想却空无一物。这不是说,理想是完全无法抵达的,而是说,理想一旦抵达,便会自行销蚀,因为欲望的无底深渊所指向的,正是人心的匮乏。



自在镜前将那个幻象指认为自我始,便开启了对一个理想自我的终生迷恋的年轻人,将如何在阵痛的青春岁月里,在不断「受锤」的过程中,重新认识有关世界与自我的残酷真相,直面这一切荒芜,以及如何寻找新的救赎与出路,才是「青春片」所真正应该思考和探索的深层课题。


日本青春片《听说桐岛要退部》便是这样一部从青春冗长、乏味、无所事事的另一面揭开其残酷本质的优秀电影。那些被压抑的情感,被扼杀的梦想,建立在虚荣之上的友谊,以及等级森严的群体划分,在校园这个微型社会里,死水之下是无尽的暗潮汹涌。它甚至不需要任何俗套、激烈的戏剧桥段来加深它的冲击力,因为所有的戏剧性就藏在每一句精准的台词与每一个微妙的眼神之中。



青春赤裸裸的匮乏与空洞由此一览无余,可以说,直面这一青春真相,才是每个人所要经历的真正意义上的成人仪式。当桐岛为了维持自我的某种全能想象而不堪重负,当纱奈自负于聪明美貌而洋洋自得,当菊池因恐惧梦想的遥不可及而一再逃避、自我放逐,毫不起眼的映画部长前田同学却喃喃自语般地回答说,「我当不了电影导演,但有时候,觉得我们喜欢的电影和现在自己正拍的电影,存在着某种联系,然后就……」,然后他笑而不语,内心的笃定与满足却早就溢于言表。这是本片导演为我们提供的一种可能的救赎之路——抛弃脱离实际的幻想,行力所能及之事,接纳自身的平庸,也相信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价值所在。


另一部日本电影《横道世之介》与《桐岛》所具有的精神内核是殊途同归的,主人公世之介和《桐岛》里的前田一样,对于生活有着某种单纯而虔诚的态度,甚至还要更加的没心没肺,似乎他的毕生所求便仅是「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世之介从不怀疑自己的平庸,也毫不介意他人的独特,或许正因为他的世界里根本「无我」,活着的每一天,处处都是有趣的事物,哪怕突然死去也无甚可惜,反倒使他青春的每一天都熠熠生辉而未曾虚度。世之介的存在如同天使来过人间,只在众人心中留下或深或浅的记忆,让他们在回首时能道一声,「遇到你,还真是赚到了啊。」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前田和世之介的故事为我们面对青春创痛之后的自我重建提供了某种前进的力量和救赎的可能,却依然只是另一种形态的理想神话。他们身上承载着创作者对理想人格形态的向往,即最终达到了欲望与匮乏、自恋与自卑之间的平衡。但这种纯粹的平衡状态是世间罕有,或难以维持的。常言「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人们往往要经过长达数十年的创痛、挣扎和自省而不断向理想的成熟状态趋近,当然同时也意味着与青春的告别和远离。


由此我们可以得知,青春,其真正的特质和价值所在,正是它的不完美,不安定,不聪明,在这个因为欲望的无限勃发,而携带着虚无幻想去冲撞现实匮乏的过程中,无论是爆发,是毁灭,是抗争,是彻悟,都因其求真的执着与求生的渴望而具备了高度的审美价值。


人生尽是荒芜,而幻想永不止息,因为欲望,正是活着的证明。


这正验证了罗曼罗兰的那句名言


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虽然那些具备高度艺术价值的「青春片」,如果不进行一些巧妙的「偶像剧」包装的话,往往会因其太过沉闷或尖锐而失去大量票房,但它们却仍然能使广大的艺术片爱好者获得某种精神上的洗礼与震撼。中国大陆盛行的劣质青春片则不同,它们更像是一种对艺术片拙劣的模仿,是披着「青春片」外衣的偶像剧,尽管它们也渲染悲伤,渲染残酷,却仅仅是用来东施效颦,顾影自怜。


其实这些电影真正应该被诟病的,还不在于它们屡次重复的堕胎、打架、出国、车祸的桥段,因为我相信对好的编剧和导演来说,其实并不存在完全不值得采用的创作素材。他们真正的问题是,把这一切本来极富戏剧张力的桥段,仅仅当作一种噱头,一种潮流,一种自怜的工具,并且诱导观众和他们一样,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时间/现实/肮脏的世界,暗下却为自己优雅的悲伤姿态沾沾自喜。他们自认为的成熟,也仅仅是某种世故,其实质仍未跳出那片幼稚的天空,既没有认清生活的真相,也没有学会热爱生活。


综上,我们需要的是,有文化的青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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