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样的余秀华,不一样的乌鸦》
《锵锵三人行》的节目上念及一首余秀华的诗歌《一只乌鸦正从身体里飞出》,第一段如下:
如同悖论,它往黄昏里飞,在越来越弱的光线里打转
那些山脊又一次面临时间埋没的假象
或者也可以这样:山脊是埋没时间的假象
那么,被一只乌鸦居住过的身体是不是一只乌鸦的假象?
无意中翻到余秀华的另一首诗,却忘记了题目,有两句是如此“有时我是生活的一条狗/有时生活是我的一条狗”。很难想象,一个被贴上所谓标签“脑瘫”“农民”“女人”这些带有极强偏见式解读的字眼下的余秀华,会写出如此的文字。
人生之中能够透出极强的哲学性思辨,这种思辨为所有在忙碌之后不知生为何物的人似曾相识的感觉,说是共鸣也好,说是被打中内心也罢,让人不得不抬头,发现自己之小,世界之大,这个小,不只是余秀华说“诗歌是一个很小我的事情”的小,还有一种渺小,卑微,以及忘记了这份卑微的自大。被再度提醒想起之时,才发现自己的自大不过是欺瞒了自己的眼皮,还以为闭合上这眼皮,世界就此销声匿迹。对,王明阳的心学曾经做过这事。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看待别人总提你的身体疾病”,她立刻打断了,“脑瘫。你直接说呗,修饰什么。”这种极为直接的性格让媒体希望用“标题党”再次引爆大众的眼球的企图失败了,当把镜头转到余秀华的日常生活时,你会看到一个既和诗人无关,又和脑瘫无关的农村女子,她泼辣、孤僻、随意,周围邻居对她的评价也不过是一个日常农妇的评价。
这种评价给我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我看到《一只乌鸦正从身体里飞出》带来的震撼,余秀华是一个诗人,是一个“脑瘫诗人”,是一个“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诗人,“应该”是一个“所谓的”以一种真实的情绪贯穿诗歌的诗人,不管是沈浩波还是沈睿,不管是张执浩还是秋叶,不管是赞美的还是批评的,都在围绕着一个标签化的诗人下的一种标签化的情感。但在这首诗里,我看不到,看到的只是对身体的抱怨,这种抱怨很快被延异的思考融化,成为思想者的思辨,抵到到海德格尔、胡塞尔、黑格尔,抵达到康德、尼采、苏格拉底,抵达到《超体》里Lucy所能及的细胞诞生之初。
不仅如此,日常生活中的余秀华、作为一个诗人的余秀华、在《锵锵三人行》中说话的余秀华都不是一个人,这只是被幻化出的公众视野愿意看到的余秀华而已。别人不愿谈的,余秀华不愿意被提及的,脑瘫,这个词,我反而愿意不断提及,不是为了拉扯公众的眼球,一则余秀华热很快就会过去,二则相同的手法也不会再被炒红,三则我也非那有名的人士,我只是一介文客,但这被贬义也好、包裹也好、炒作也好的标签,余秀华这么说“这个身体,把我在人间驮了38年了,相依为命,相互憎恨。”在诗里,她甚至还说“说出身体的残缺如牙齿说牙痛一样多余”。
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余秀华,有过大量的阅读经验,我终于在一篇不大的报道里看到这样一句“在余秀华阅读的书单里,有博尔赫斯、泰戈尔、雨果等人的作品”。然后在另外一篇报道里看到”她的书柜里,有鲁迅、巴金、朱光潜,也有海子的诗和《浮生六记》“。脑瘫带来的生活不便和余秀华所阅读的作品一起,不断融合,最后被余秀华写出来,穿透着身体和灵魂的相憎相依、穿透着生命和时间的相憎相依,穿透着个体和寰宇的相憎相依。如果没有脑瘫也无关余秀华诗歌的文学素养,任何一个感悟到自己和非自己强烈区别和陌生的人,都会发出和余秀华类似的感慨,只不过有些人成为了哲学家,还在事实上做到了改变大多数知识分子的思维模式,比如海德格尔。而现实生活下,余秀华自嘲到:
1月16日夜里,她在微信朋友圈里说,“不管别人怎么说,哼,姑奶奶只是写自己的诗歌,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量写好。”40分钟后,她又在博客写道,“谢谢路过我这里的每一个人,谢谢你们的温暖鼓励。”
她在接受《新京报》采访之后说道:“炒作之后,幸亏你们发现脑瘫不是假的”。
其实我看未必,公众恐怕更希望脑瘫是假的,这样才会再一次引发新的口水盛宴,而余秀华本人也无时无刻不在希望脑瘫是假的,这样她就拥有了一个更加灵活的身体。
余秀华说,丈夫尹世平从未走近过他,父母也是,更别提横店村的人们。而对于来访者,她说,“你以为问几个问题就能走进我内心深处啊?幼稚!”
真的是幼稚,异常的幼稚,非常的幼稚,在我看到沈睿为《月光落在左手上》作的代序时就觉得很奇怪,余秀华是她说的这样的人吗?沈浩波的批评也是异常的莫名其妙,然后是余秀华在接受各种采访时所说的极为华丽的觉得诗歌是自己的纯粹时刻感觉完整的话,尤其是看到《锵锵三人行》里余秀华的回答,这种强烈的违和感达到顶峰,充斥在我的大脑里,难道真的几个问题就能走进余秀华的内心深处了吗?
在《姑奶奶只写自己的诗》(网址:)这篇新闻出来之前,我一直认为我所认识的余秀华一定是被粉饰过的、矫饰过的、雕琢过的,以至于不管是被刻意选择的诗歌,还是她的访谈,我都认为炒作的成分极大地超过了真实的成分。在我拿到《月光落在左手上》这本诗集的时候,我发现了很多首风格根本和网上所传完全不一样的诗歌:
《清晨狗吠》:我想起有多少日子耽于薄酒/那时候它歪着头看着我/我踹它:你这死物
《我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我身体里的火车,油漆已经斑驳/它不慌不忙,允许醉鬼,乞丐,卖艺的,或什么领袖/上上下下/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学,风暴,泥石流,和荒谬
《楼兰》:其实是城里没有盖上的棺材发出的呜咽/其实是一个女子反反复复寻找的一处水源
这才是一个姑奶奶余秀华,脾气火爆直接,诗歌风格充满血污。
刘年说的是对的,”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不要刻意回避余秀华拥有大量的阅读量,常人所不能企及的阅读量,这阅读因为身体的限制被极大程度转换为对生命的思考;也不要刻意回避余秀华真实的性格,在我看来,凡是讨论(不管批评还是赞扬)余秀华诗歌”情感的柔软程度“的人,都只是自己在精神世界荒芜中看到一枚救命稻草展开无穷的臆想而已,这些不管是诗评人还是记者,根本就分不清稻子和稗子的区别;更不要刻意回避余秀华诗歌中充斥着的狂野、原始、向往疯狂的力量,就如同现实告诉我们,你们永远也回不去那所谓的精神圣地了,什么美和柔软的瞬间,什么”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我们就生活在这个高度发展的社会和世界里,我们需要认清的,是在众多镜像之中的自己,而不是去意淫一个精神家园。
余秀华是一个好诗人,这个好绝非”那一缕乡愁道不尽“的好,而是”堂吉诃德还在不断向着风车挑战“的好。
我爱你,余秀华。
——————2015年2月16日新增————
为了让大家更加了解余秀华,在 老师的帮助下,我做了一个余秀华诗集的PPT读书笔记,我尽量不提出自己的观点,而是从余秀华被主要人物的评价、余秀华的诗歌和余秀华的新闻报道入手,请大家多指正:
微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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