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个作家,在我有限的阅读时光里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阅读他的作品,总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清晨宿舍里,顶着室友叫骂的压力,独霸厕所马桶的时候;严肃课堂上,向课桌下偷瞄的时候;夜晚熄灯之后,打着电筒窝在被窝里的时候,……我都在读他的小说。
甚至在很年轻的时候,我就曾经幻想:要成为一个像他那样的作家,仗剑走天涯,妙手出文章。
答案很明显,这个作家是金庸。
二、
事实上,第一次读金庸比我的第一次早恋还要早上很多年,那个时候家庭条件不好,彩电、音响、小霸王学习机这些奢侈品是没有的,每天,除了和小伙伴们没头没脑的闯出闯进之外,最期待的就是下午,爷爷午睡完之后,坐在已经破旧的沙发上,给奶奶说书。
说书的内容自然是武侠小说里的情节,什么练霓裳为了卓一航一夜白发,血洗武当派;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三个小伙伴深入大漠决战石观音等等。这个时候,我和妹妹总喜欢搬个小板凳在一边旁听。
爷爷说的最多的,当然还是金庸小说,他的记忆力极好,对书中的那些故事和人物记得一字不漏,讲到激动处还会加上自己的一些评论。
印象最深的是:爷爷讲到“五大派决战光明顶”这段《倚天屠龙记》里的情节时,我太震撼了,我想这世界上除了学校和家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叫江湖的地方,在语文和数学课本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叫武侠小说的东西,在打人和被人打之上还有一种叫行侠仗义的牛X行为。我整日想,没日没夜的想要搞清楚这里面的究竟,于是,头脑一热,开始了我漫长的武侠小说阅读生涯。
那个时候,武侠小说和游戏机厅,香港三级片一样,被认为是社会毒瘤一般的存在,所以,我们这些年轻人,也自然像爱游戏机和三级片一样,对武侠小说投以了狂热的爱。
爷爷的武侠小说用一个大大的木头柜子锁得严严实实,严禁12岁以下的孙子辈阅读,稍大一些的孙子也必须是在学校放假时,才被允许借阅,后来我和哥哥实在抵不住诱惑,用大榔头撬开柜子,偷了一部《笑傲江湖》。两人跑到外面看了一下午。后来的结果是可以预料的,我们像书中的令狐冲和陆大有一样,被狠批了一顿,还好家的附近没有思过崖,不用面壁。
三、
到了大学以后,终于可以系统的研究“金学”,隔壁的小伙伴都在大口啃着《宏观经济学》、《曼昆经济学》,而我却怀揣着百倍的热情,在金庸的世界里越走越远:黄蓉给洪七公做的御厨房的菜式叫“玉笛谁家听落梅”和“好逑汤”;令狐冲用来引诱江南四友的分别是《广陵散》、《呕血谱》、《率意帖》、《溪山行旅图》;胡青牛给张无忌写的那记救命药方是当归、、生地、、防风五味药,以为引……
那个时候的我,对这些如数家珍,比对隔壁班有多少漂亮女生还要清楚,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当时对金庸的爱实在是太狂热,太偏激了,但转念一想,不狂热、不偏激的,肯定不是真爱。
为什么那个时候这么狂热的迷上了金庸,想来想去,大约是喜欢上了他书中那个敢爱敢恨、喊打喊杀的江湖,让自己体内压藏已久的荷尔蒙找到了宣泄的管道,那个时候做人的价值观就是:做像杨过一样痴情、令狐冲一样潇洒,乔峰一样酒量大,韦小宝一样逗女孩子喜欢的人。
事实上,直到大学毕业,除了一顿能喝半斤酒之外,我什么都没做到。
四、
最近这些年却极少看金庸了,一方面因为俗事繁多,另一方面又因为渐渐觉得周围的世界和金庸书中的那个江湖隔得实在太远。现实终归是现实,熊孩子也会长大成人,身上多余的荷尔蒙用不着金庸出马,也会被这个纷繁缠绕的社会透支殆尽。
虽然金庸读得少,好在最近网上各种解读金庸的人才越来越多,有个叫“六神磊磊”的,常用金庸作品中的一些段子来打趣当今的一些社会问题,诸如把“怀念张万年、还是怀念姚贝娜”引申到“怀念程灵素,怀念纪念王重阳”的,从汪峰和章子怡的世纪求婚延伸到公孙止和李莫愁的爱情。看到这些类比,着实为这个家伙深厚的金学功底而折服。
看了六神磊磊的这些怪异文章之后,好像有种什么东西在背后推着我走一样,迫使我也开始用陷入用金庸来思考的模式。于是,我又开始在金庸的世界里转来转去,看着那些熟悉的情节和人物,我反复问自己:金庸之于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说起意义,这个话题估计就刹不住车了,但也可以说得很简单:一种情怀。
昔日读金庸,眼中只见的是刀光剑影,绝技秘籍,毕竟那个时候我只有17、18岁,如今我已经到而立之年,再回过头来看那些曾经腥风血雨的江湖,映入我眼中的竟然更多是一些情怀。
这种情怀是为国为民的英雄本色,《天龙八部》中,慕容博权萧峰一起攻打大宋,萧峰断然拒绝,“你可曾见过边关之上,宋辽相互残杀的惨状,可曾见过宋人辽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我对大辽尽忠,是在保土安民,而不是为了一己荣华富贵,而杀人取地,建功立业”这样的回答,让人对金庸笔下的这种家国情怀无限神往。
这种情怀是对爱情的含蓄和坚守,《倚天屠龙记》中,灭绝师太告诉周芷若,创派祖师郭襄女侠的徒儿叫风陵师太,起初不以为意,细细想来,却泛起一阵无奈的苦涩,风陵的由来,不正是郭襄初遇杨过的那个雪夜的风陵渡口吗?
这种情怀是对传统的憧憬和热爱,《神雕侠侣》中,书房大家朱子柳将书法融入“一阳指”中,酣畅淋漓的写下《碑》、《自言帖》、《褒斜道石刻》三篇碑帖,大破蒙古霍都王子,现在想来,不再痛快于邪不压正的快意恩仇,而更多的是羡艳将书法融入武术中的那种任性和潇洒。
五、
今年是金庸创作生涯60载,而我的金庸情怀也持续了20余年。
我没法知道,这份属于金庸的情怀能够持续多久,正如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能持续多久一样。
但我知道,不论多久,只要时刻怀揣一颗坚不可摧的本心,一种对爱情的执著憧憬,一份对传统的敬畏和仰视。
金庸笔下的那个江湖就不会离我们太远。
因为这个充满情怀的江湖——永远值得我们热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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