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 北京折叠 《北京折叠》会像《三体》一样成为热门IP吗?
这本小说也没有被封杀,因为他同样没有被封杀的价值。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科幻里血淋淋的、让人恐惧的现实:
这座大都市中靠垃圾为生的拾荒者有三十万人,已形成了一个阶层,而他们内部也有分明的等级。最高等级的拾荒者能够进入高尚别墅区,在那里如艺术雕塑般精致的垃圾桶中,每天都能拾到只穿用过一次的新衬衣、袜子和床单,这些东西在这里是一次性用品;垃圾桶中还常常出现只有轻微损坏的高档皮鞋和腰带,以及只抽了三分之一的哈瓦纳雪茄和只吃了一角的高级巧克力……但进入这里拣垃圾要重金贿赂社区保安,所以能来的只是少数人,他们是拾荒者中的贵族。拾荒者的中间阶层都集中在城市中众多的垃圾中转站里,那是缄市垃圾的第一次集中地,在那里,垃圾中最值钱的部分:废旧电器、金属、完整的纸制品、废弃的医疗器械、被丢弃的过期药品等,都被拣拾得差不多了。那里也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每个垃圾中转站都是某个垃圾把头控制的地盘,其他拾荒者擅自进入,轻者被暴打一顿赶走,重者可能丢了命。
经过中转站被送往城市外面的大型堆放和填埋场的垃圾已经没有多少“营养”了,但靠它生存的人数量最多,他们是拾荒者中的最底层,就是滑膛现在看到的这些人。留给这些最底层拾荒者的,都是不值钱又回收困难的碎塑料、碎纸等,再就是垃圾中的腐烂食品,可以以每公斤一分的价格买给附近农民当猪饲料。在不远处,大都市如一块璀璨的巨大宝石闪烁着,它的光芒传到这里,给恶臭的垃圾山镀上了—“层变幻的光晕。其实,就是从拾到的东西中,拾荒者们也能体会到那不远处大都市的奢华:在他们收集到的腐烂食品中,常常能依稀认出只吃了四腿的烤乳猪、只动了一筷子的石斑鱼、完整的鸡……最近整只乌骨鸡多了起来,这源自一道刚时兴的名叫乌鸡白玉的菜,这道菜是把豆腐放进乌骨鸡的肚子里炖出来的,真正的菜就是那几片豆腐,鸡虽然美味但只是包装,如果不知道吃了,就如同吃粽子连芦苇叶一起吃样,会成为有晶位的食客的笑柄……
这时,当天最后一趟运垃圾的环卫车来了,当自卸车厢倾斜着升起时,一群拾荒者迎着山崩似的垃圾冲上来,很快在飞扬尘土中与垃圾山融为一体。这些人似乎完成了新的进化,垃圾山的恶臭、毒菌和灰尘似乎对他们都不产生影响,当然,这是只看到他们如何生存而没见到他们如何死亡的普通人产生的印象,正像普通人平时见不到虫子和老鼠的尸体,因而也不关心它们如何死去一样。事实上,这个大垃圾场多次发现拾荒者的尸体,他们静悄悄地死在这里,然后被新的垃圾掩埋了。
……
一次,滑膛跟着齿哥去一个人贩子那里接收新的一批残疾孩子,到那个旧仓库中,看到有五个孩子,其中的四个是先天性畸形,但另一个小女孩儿却是完全正常的。那女孩儿就是果儿,她当时六岁,长得很可爱,大眼睛水灵灵的,同旁边的畸形儿形成鲜明对比。她当时就用这双后来滑膛一想起来就心碎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全然不知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这些就是了。”人贩子指指那四个畸形儿说。
“不是说好五个吗?”齿哥问。
“车厢里闷,有一个在路上完了。
“那这个呢?”齿哥指指果儿。
“这不是卖给你的。”
“我要了,就按这些的价儿。”齿哥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
“可……她好端端的,你怎么拿她挣钱?”
“死心眼,加工一下不就得了?”
齿哥说着,解下腰间的利锯,朝果儿滑嫩的小腿上划了一下,划出了一道贯穿小腿的长口子,血在果儿的惨叫声中涌了出来。
“给她裹裹,止住血,但别上消炎药,要烂开才好。”齿哥对滑膛说。
滑膛于是给果儿包扎伤口,血浸透了好几层纱布,直流得果儿脸色惨白。滑膛背着齿哥,还是给果儿吃了些利菌沙和抗菌优之类的消炎药,但是没有用,果儿的伤口还是发炎了。
两天以后,齿哥就打发果儿上街乞讨,果儿可爱而虚弱的小样儿,她的伤腿,都立刻产生了超出齿哥预期的效果,头一天就挣了三千多块,以后的一个星期里,果儿挣的钱每天都不少于两千块,最多的一次,一对外国夫妇一下子就给了四百美元。但果儿每天得到的只是一盒发馊的盒饭,这倒也不全是由于齿哥吝啬,他要的就是孩子挨饿的样子。滑膛只能在暗中给她些吃的。
一天傍晚,他上果儿乞讨的地方去接她回去,小女孩儿附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哥,我的腿不疼了呢。”一副高兴的样子。在滑膛的记忆中,这是他除母亲惨死外惟一的一次流泪,果儿的腿是不疼了,那是因为神经都已经坏死,整条腿都发黑了,她已经发了两天的高烧。滑膛再也不顾齿哥的禁令,抱着果儿去了医院,医生说已经晚了,孩子的血液中毒。第二天深夜,果儿在高烧中去了。
从此以后,滑膛的血变冷了,而且像老克说的那样,再也没有温起来。杀人成了他的一项嗜好,比吸毒更上瘾,他热衷于打碎那一个个叫做人的精致器皿,看着它们盛装的红色液体流出来,冷却到与环境相同的温度,这才是它们的真相,以前那些红色液体里的热度,都是伪装。……
——《赡养人类》
他甚至能认出月光下的那几个孩子,其中肯定有刘宝柱和郭翠花。这两个孩子都是本村人,本来不必住校的,但他还是收他们住了。刘宝柱的爹十年前买了个川妹子成亲,生了宝柱,五年后娃大了,对那女人看得也松了,结果有一天她跑回四川了,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这以后,宝柱爹也变得不成样儿了,开始是赌,同村子里那几个老光棍一样,把个家折腾得只剩四堵墙一张床;然后是喝,每天晚上都用八毛钱一斤的地瓜烧把自己灌得烂醉,拿孩子出气,每天一小揍三天一大揍,直到上个月的一天半夜,抡了根烧火棍差点把宝柱的命要了。郭翠花更惨了,要说她妈还是正经娶来的,这在这儿可是个稀罕事,男人也很荣光了,可好景不长,喜事刚办完大家就发现她是个疯子,之所以迎亲时没看出来,大概是吃了什么药。本来嘛,好端端的女人哪会到这穷得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来?但不管怎么说,翠花还是生下来了,并艰难地长大。但她那疯妈妈的病也越来越重,犯起病来,白天拿菜刀砍人,晚上放火烧房,更多的时间还是在阴森森地笑,那声音让人汗毛直竖……
剩下的都是外村的孩子了,他们的村子距这里最近的也有十里山路,只能住校了。在这所简陋的乡村小学里,他们一住就是一个学期。娃们来时,除了带自己的铺盖,每人还背了一袋米或面,十多个孩子在学校的那个大灶做饭吃。当冬夜降临时,娃们围在灶边,看着菜面糊糊在大铁锅中翻腾,灶膛里秸杆桔红色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这是他一生中看到过的最温暖的画面,他会把这画面带到另一个世界的。
窗外的田垅上,在那圈娃们中间,亮起了几点红色的小火星星,在这一片银灰色的月夜的背景上,火星星的红色格外醒目。
这些娃们在烧香,接着他们又烧起纸来,火光把娃们的形象以桔红色在冬夜银灰色的背景上显现出来,这使他又想起了那灶边的画面。他脑海中还出现了另外一个类似的画面:当学校停电时(可能是因为线路坏了,但大多数时间是因为交不起电费),他给娃们上晚课。他手里举着一根蜡烛照着黑板,“看见不?”他问,“看不显!”娃们总是这样回答,那么一点点亮光,确实难看清,但娃们缺课多,晚课是必须上的。于是他再点上一根蜡,手里两根举着。“还是不显!”娃们喊,他于是再点上一根,虽然还是看不清,娃们不喊了,他们知道再喊老师也不会加蜡了,蜡太多了也是点不起的。烛光中,他看到下面那群娃们的面容时隐时现,象一群用自己的全部生命拼命挣脱黑暗的小虫虫。
娃们和火光,娃们和火光,总是娃们和火光,总是夜中的娃们和火光,这是这个世界深深刻在他脑子中的画面,但始终不明其含义。
他知道娃们是在为他烧香和烧纸,他们以前多次这么干过,只是这次,他已没有力气象以前那样斥责他们迷信了。他用尽了一生在娃们的心中燃起科学和文明的火苗,但他明白,同笼罩着这偏远山村的愚昧和迷信相比,那火苗是多么弱小,象这深山冬夜中教室里的那根蜡烛。半年前,村里的一些人来到学校,要从本来已很破旧的校舍取下掾子木,说是修村头的老君庙用。问他们校舍没顶了,娃们以后住哪儿,他们说可以睡教室里嘛,他说那教室四面漏风,大冬天能住?他们说反正都外村人。他拿起一根扁担和他们拚命,结果被人家打断了两根胁骨。好心人抬着他走了三十多里山路,送到了镇医院。
……
他所在的山区,是这个国家最贫困的地区之一。但穷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里的人们对现状的麻木。记得那是好多年前了,搞包产到户,村里开始分田,然后又分其它的东西。对于村里唯一的一台拖拉机,大伙对于油钱怎么出机时怎么分配总也谈不拢,最后唯一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是把拖拉机分了,真的分了,你家拿一个轮子他家拿一根轴……再就是两个月前,有一家工厂来扶贫,给村里安了一台潜水泵,考虑到用电贵,人家还给带了一台小柴油机和足够的柴油,挺好的事儿,但人家前脚走,村里后脚就把机器都卖了,连泵带柴油机,只卖了一千五百块钱,全村好吃了两顿,算是过了个好年……一家皮革厂来买地建厂,什么不清楚就把地卖了,那厂子建起后,硝皮子的毒水流进了河里,渗进了井里,人一喝了那些水浑身起红疙瘩,就这也没人在乎,还沾沾自喜那地卖了个好价钱……
看村里那些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汉们,每天除了赌就是喝,但不去种地,他们能算清:穷到了头县里每年总会有些救济,那钱算下来也比在那巴掌大的山地里刨一年土坷垃挣的多……没有文化,人们都变得下做了,那里的穷山恶水固然让人灰心,但真正让人感到没指望的,是山里人那呆滞的目光。
他走累了,就在人行道边坐下来。他面前,是一家豪华的大餐馆,那餐馆靠街的一整堵墙全是透明玻璃,华丽的枝形吊灯把光芒投射到外面。整个餐馆象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穿着华贵的客人们则象一群多彩的观赏鱼。他看到在靠街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胖男人,这人头发和脸似乎都在冒油,使他看上去象用一大团表面涂了油的蜡做的。他两旁各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暴露的女郎,那男人转头对一个女郎说了句什么,把她逗得大笑起来,那男人跟着笑起来,而另一个女郎则娇啧地用两个小拳头捶那个男的……真没想到还有个子这么高的女孩子,秀秀的个儿,大概只到她们一半……他叹了口气,唉,又想起秀秀了。
秀秀是本村唯一一个没有嫁到山外姑娘,也许是因为她从未出过山,怕外面的世界,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和秀秀好过两年多,最后那阵好象就成了,秀秀家里也通情达理,只要一千五百块的肚疼钱(注:西北一些农村地区彩礼的一个名目,意思是对娘生女儿肚子疼的补偿)。但后来,村子里一些出去打工的人赚了些钱回来,和他同岁的二蛋虽不识字但脑子活,去城里干起了挨家挨户清洗抽油烟机的活儿,一年下来竟能赚个万把块。前年回来呆了一个月,秀秀不知怎的就跟这个二蛋好上了。秀秀一家全是睁眼瞎,家里粗糙的干打垒墙壁上,除了贴着一团一团用泥巴和起来的瓜种子,还划着长长短短的道道儿,那是她爹多少年来记的账……秀秀没上过学,但自小对识文断字的人有好感,这是她同他好的主要原因。但二蛋的一瓶廉价香水和一串镀金项链就把这种好感全打消了,“识文断字又不能当饭吃。”
秀秀对他说。虽然他知道识文断字是能当饭吃的,但具体到他身上,吃得确实比二蛋差好远,所以他也说不出什么。秀秀看他那样儿,转身走了,只留下一股让他皱鼻子的香水味。
和二蛋成亲一年后,秀秀生娃儿死了。他还记得那个接生婆,把那些锈不拉叽刀刀铲铲放到火上烧一烧就向里捅,秀秀可倒霉了,血流了一铜盆,在送镇医院的路上就咽气了。成亲办喜事儿的时候,二蛋花了三万块,那排场在村里真是风光死了,可他怎的就舍不得花点钱让秀秀到镇医院去生娃呢?后来他一打听,这花费一般也就二三百,就二三百呀。但村里历来都是这样儿,生娃是从不去医院的。所以没人怪二蛋,秀秀就这命。后来他听说,比起二蛋妈来,她还算幸运。生二蛋时难产,二蛋爹从产婆那儿得知是个男娃,就决定只要娃了。于是二蛋妈被放到驴子背上,让那驴子一圈圈走,硬是把二蛋挤出来,听当时看见的人说,在院子里血流了一圈……
……
是啊,他人生的磨擦力就太大了。在村里他是外姓人,本来就没什么分量,加上他这个倔脾气,这些年来把全村人都得罪下了。他挨家挨户拉人家的娃入学,跑到县里,把跟着爹做买卖的娃拉回来上学,拍着胸脯保证垫学费……这一切并没有赢得多少感激,关键在于,他对过日子看法同周围人太不一样,成天想的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这是最让人讨厌的。在他查出病来之前,他曾跑县里,居然从教育局跑回一笔维修学校的款子,村子里只拿出了一小部分,想过节请个戏班子唱两天戏,结果让他搅了,楞从县里拉过个副县长来,让村里把钱拿回来,可当时戏台子都搭好了。学校倒是修了,但他扫了全村人的兴,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先是村里的电工,村长的侄子,把学校的电掐了,接着做饭取暖用的秸杆村里也不给了,害得他扔下自个的地下不了种,一人上山打柴,更别提后来拆校舍的房掾子那事了……这些磨擦力无所不在,让他心力交瘁,让他无法做匀速直线运动,他不得不停下来了。
也许,他就要去的那个世界是没有磨擦力的,那里的一切都是光滑可爱的,但那有什么意义?在那边,他心仍留在这个充满灰尘和磨擦力的世界上,留在这所他倾注了全部生命的乡村小学里。他不在了以后,剩下了两个教师也会离去,这所他用力推了一辈子的小学校就会象谷场上那个石碾子一样停下来,他陷入深深的悲哀,但不论在这个世界或是那个世界,他都无力回天。
……——《乡村教师》
《北京折叠》所讲的,只不过是小资产阶级和的精神小资们对阶级跌落的恐惧和受迫害妄想症(虽然他们也还是无产阶级而已),《赡养人类》所讲的,是对整个私有制和资本主义的反思,而《乡村教师》所讲的,是曾经发生过,现在依旧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好多赞的样子哦,补充一个小彩蛋:
……
上面说的恒宇的问题还只是这个案件的一小部分,这庞大的案子涉及到正省级一人、副省级三人、厅局级二百一十五人、处级六百一十四人,再往下不计其数。省内近一半经营出色的大型企业和最有希望的投资建设项目都被划到了圈子里。
……
这个笼罩在工业烟尘中的内地都市,虽然人均收入排在全国同等城市的最后,却拥有多家国内最豪华的夜总会。首都的那些高干子弟,在京城多少要注意一些影响,不可能象民间富豪那样随意享乐,就在每个周末驱车沿高速公路疾驶四五个小时,来到这座城市消磨荒淫奢靡的两天一夜,在星期天晚上又驱车赶回北京。罗罗所在的蓝浪夜总会是最豪华的一处,这里点一首歌最低三千元,几千元一瓶的马爹利和轩尼诗一夜能卖出两三打。
……
“是的,我在那个镜象中将时间调到现在。”白冰说着同时将屏幕上时间滑块推到尽头,这时视点又回到了太空中,兰色的地球看上去与古代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就是1207镜象中的现实:我们这个内地省份,经过几十年不间断的能源和资源输出,除了矿产开采和电力输出之外,至今也未能建立起一个象样的工业体系,只留下了污染,农村的大片土地仍处于贫困线以下,城市失业严重,治安状况恶化……我自然想看看领导和指挥这一切的人是怎样工作的,最后看到了什么,我不用说了。”
……——《镜子》,2004年。
…
和现实比起来,刘电工的想象力都显得有点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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