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黑暗的故事 你写过哪些风格黑暗的故事?

1.

34:00.

李凡看见了悬在那人头顶的时间,这是杀死他的奖赏。

对于有选择的杀戮的李凡来说,时间非常珍贵。算上之前杀掉那个被通缉两个月的毒贩填充的时间,他还有五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李凡在接下来两天多的时间里,必须再杀一个人。

在杀人这个永远学不完的课题上,李凡还是个新生。他还是会颤抖,还是会胆寒,还是会连着几夜合不上眼,脑子里反复都是自己挥刀时太过炫目的光影。

毕竟,他也只杀过那么一次人。

而现在李凡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他的小饭店准备打烊,印着“莫家菜”三字的招牌在昏黄的路灯下已经渐渐看不真切。

李凡抬起头看了看那个被油烟烤的有点油腻的挂表。

九点四十分。

那个点了五瓶啤酒的客人还是没走,穿着深褐色的破旧长袍,带着一顶太过厚重的黑色皮帽,但是李凡知道,他是连杀七人,抢劫珠宝柜台的要犯。这是特大刑事案件,滚动播放的监控录像,还有清晰脸部素描让李凡记忆犹新:是没想象中狰狞的面容。

即便这个灰头土脸,深埋着头的男人有意隐藏自己的面貌,但在这个初秋显得格外不自然。

李凡还是不算困难的认出了他。

李凡觉得心房一阵急促的律动,藏在案板下面的水果刀如果隐在袖口,佯装自己要给他续上下一瓶酒,开启那酒的瓶盖,缓缓的靠近然后…刺下去。

也许会很容易得手。

贯穿喉咙和胸口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都会在一阵喑哑之中丧失血的温热和全部气息。

34:00.

这点时间,能解李凡的燃眉之急。他靠近了那男人,呼吸粗重起来。

出手。

银芒一闪,那人的脖子被李凡的水果刀钉在桌子上,被刺穿动脉之后血迸溅出来,染了李凡的衣袖。

李凡恍惚间看见,那人死时盯着李凡笑地癫狂。

他在笑什么?

将死之人,缘何痴狂?

李凡还没想通,那男人的尸体和他的深褐长袍崩解成浅绿色的光斑,一起消散在空气里,化作无数支离破碎的翠色秒表融进李凡头顶的数字里。

数字疯狂的跳动着上涨,最后在85:59定格。

2.

李凡在厕所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他把脸洗了又洗,抬起头来盯着镜子看了半响。那张三十岁的脸现在像是老了一倍多。他盯着自己头顶浅白的数字,感觉困意阵阵袭来。

他只有一个很平凡的名字,长着一张很平凡的脸,曾经也过着平平无奇的生活。直到那天,所有人都变成一串数字。

那天之后,李凡被框死在一个极度有限的寿命里。想要跳出这个框,需要他人生命的代价。

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本能,永远无法规避。

他当时还有九十个小时可活,头顶的数字在渐渐减少。李凡其实是一个没什么觉悟的人,他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了几十个小时后,觉得满大街的人都是猎物。

他们头顶鲜红的数字像有脉搏一般,规律的发出荧光。绝大多数的人只有几秒种,而少数,则多达数个小时。更少的人,有长达数十个小时的奖赏。

李凡还见过一个穿着警服的人从他眼前走过,头顶上赫然是两千多个小时。换算下来,将近三个月。但是李凡还没有被冲昏头脑:大街上公然袭警就算能拿到这两千个小时,没准会被一枪点爆脑门,就算是两千万小时也都会归零。

李凡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准备关门了。门外却传来了清澈的女声。

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女孩问着“老板,打烊了么?”

李凡懒得回答,他点点头,却无意看见那女孩头顶的数字。

他打了个寒颤。

185500:00

3.

李凡盯着女孩头顶的18万小时,来不及换算这个概念。

但是他知道这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庞大到可以诱惑他干所有事情。他不过是一个被头顶的时间所奴役的仆从,只是带着自己身上人性和道德的镣铐。如果把这些枷锁全都卸下,他一定会是一只凶兽。

但是他不是兽,起码现在不是。就算是兽,也是带着口套,没法露出獠牙的狮子。

他犹豫了片刻,眼里刚刚泛起的那一丁点邪念和贪欲,就被那个女孩的眼神吓得烟消云散。

她凝视。

那女孩这时候看向他的眼神,才是真正的狮子。

捕猎。

女孩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刀,她快的肉眼来不及捕捉。李凡感觉自己像停滞了一般,四肢酸涩的无法移动和闪躲,腿下一软瘫坐在地上。那刀锋掠过李凡几根头发死死地扎在门框上。

他头皮一麻。

女孩把刀抽了回去,她伸手拉起李凡说:“抱歉,我刚刚不那么做的话你就要杀掉我了。”

李凡刚刚的确有一瞬这样想过,但他再也不敢动这个念头了,他感觉面前的女孩浑身都是刀刃。

她踏进了李凡的小饭店说:“挺饿的。能做点吃的么?”

李凡咽了口唾沫,他感觉腿酸软的站不起来。靠着墙长喘了几口气,他说

“能,能,当然能。”

当然,李凡感觉现在自己什么都肯做。

她说:“我身上没钱,给你讲点东西当饭钱吧。”

李凡心不在焉的点头,他根本无暇顾及女孩在说什么,机械的洗着菜叶。

他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个女孩,就好像昨天刚刚认识的一样。但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关于她的一星半点。

女孩问:“你也能看到数字对吧。”

李凡点点头,一边努力在脑海里回忆这个人。他翻腾出头脑中所有的记忆,最终还是得到了一片空白。

女孩说:“能吓成这样,说明应该还不知道游戏规则,是么?”

规则?什么规则?这是一个游戏么?试验么?这个困局,这个数字,在刀和血下面抉择的这些小时,输了杀戮以外,还有什么意义么?他想知道,迫切的想知道。

他终于有了好奇,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女孩声音放轻,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时间,换时间。”

4.

“我们都是时间的奴隶,杀戮只是一种手段。如果你…”

女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看李凡说:“那个,你听归听,做菜别耽误了。”

李凡说,哦。

李凡挺习以为常的。面前这个女孩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是言行举止都远比她的外貌更加老成。就仿佛是一个活在少女躯体里的老妪。

他连忙变得麻利起来,干起他轻车熟路的工作。李凡是一个希望能把所有东西都做到精致的人,但是只有做饭做到了这一点。让一个厨子几天就变成杀手,还是太勉强了。

女孩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起来关注他要做的饭菜要远比关注李凡这个人多得多。

但是李凡从女孩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味道,这种味道是看向陌生人没有的:那女孩像是与自己熟识很久了。

他记不起了。

他只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手中的工作上,一边听女孩讲所谓的规则。

“如果你经历过很多杀戮,你就能发现…你杀人所获得的时间,与那个人真正剩余的寿命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不同的人杀掉同一个人,获得的时间也不尽相同…。”

女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思忖了片刻问道:“你不会连三个人也没有杀过吧?”

李凡跟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之前当然没有过杀人的经验,他点了点头。只是为什么非要是三个呢?

“‘三个’是一个分水岭。在你完成三次杀戮之前,你的头顶的数字只是你的存活凭证。而在那之后,它还是一种特殊的资源。”

李凡听得发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时间当然是无价的资源,以至于可以让李凡甘愿付出任何代价,但是要说特殊,究竟特殊在哪里?

他没懂。

女孩看了看李凡那张呆滞的面庞,叹息着说:“简单来说,只要你完成三次杀戮后。你就可以用损失头顶时间的方式,在某种角度奴役时间。有的人,可以损失头顶1小时的时间,换取5秒钟的时间暂停。有的人,可以损失头顶24小时的时间,换取1分钟的时光倒流。诸如此类的能力,就是我刚刚说的时间换时间。”

时间暂停?时光倒流?这些听起来玄之又玄的东西不在李凡的常识范畴之中。

但下一刻,女孩几乎只在眨眼间从远处的椅子上来到他面前。

只在转瞬。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动作快了,她在李凡的眼睛里没有留下动作的轨迹,只有在空气中暂留的刹那残影。

“刚刚我损失了十分钟寿命,换了这十秒钟,让我周围的时间减缓十倍。喏,你看见了。”

他吓得呆了。

女孩拍了一下僵住的李凡说:“别光吃惊,我还饿着呢。干活。”

5.

女孩说,她叫林半夏。是个游手好闲的市井之徒。

李凡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小女孩这样形容自己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相见就这么顺理成章,自然到无懈可击。

认识和忘记一样都是不需要契机和理由的。半夏不过是李凡身旁的一个匆匆过客,只不过能驻足的稍微久一点。她听闻李凡已经杀过两个人之后,一直劝说李凡再找机会去杀第三个人。

他不想。

他也不愿意去怀疑和猜测半夏的动机,从那天晚上半夏第一次把刀扎在自己头顶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个女孩绝对愿意为了头顶的时间做任何事:这个女孩并没有跟她名字一样阳光的性格。

但是李凡还是个很普通的人。他还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那时候他透过镜子,看到头顶可怜的三个小时。死亡逼近的时刻,潜在的设计和精妙的规划在影响着他: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被冷汗打透。视线开始渐渐朦胧,心跳栓塞又沉重。他要不可遏制的衰弱下去,伴随着微弱的生命力,唤醒对死亡的无限恐惧。

没人说与他,但是他真切的知道:他要死了。如果不做点什么,他真的会死的。李凡被植入了一种本能,对于他人头顶数字的渴望,显得纯真又自然,恍若与生俱来。

那个毒贩在巷子里与他擦肩而过,李凡当时蜷缩在街角发抖,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看到那毒贩头顶的几十个小时,有如感到腹中一阵阵难熬的饥饿。

那人头顶的时间是什么?肯定不会是寿命,否则街上顶着数秒钟的来往行人都会暴毙的。是恶行?还是单纯的随意分配的数字?

李凡来不及细细的思考,求生欲支配着他。

在那人徐徐靠近的时候,李凡窜起身来,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力刺破了那男人的胸口。血从他的袖口淌下来,一起崩成绿色的光斑。

光点在向他的头顶聚拢,他能感到自己头顶的数字在暴涨着,本能没有骗他。

他重获生机。

李凡一直在想的是,如果当时走进巷子里的不是罪大恶极的人,而是带着孩子回家的父亲,刚刚提着鸟笼逛街回来的老者,或者放学回家的孩童。他是否还会动手,是否还会为了那些时间,杀死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他不敢回答。

此后每每想到这个问题,他都身体一阵虚冷。

李凡也不明白,杀死他人所增加的时间到底与什么有关。在镜子里看向自己的时间,应该是自身的剩余寿命。而透过他的眼睛看向别人的时间,却只是一个奖赏的数字。不是年龄,不是性别,不是善恶。小学门口做棉花糖的老头有几百个小时的奖励,从书店走出来文质彬彬的学生也可能有上千个小时。而更多的人,更通常的情况,是仅有可怜的几秒钟。

甚至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头顶的数字都会发生变化:之前半夏头顶的18万小时,有时候会减少到17万。现在又增加到20万。

半夏就这样留下来,理由是想见识一下李凡杀掉第三个人以后会以怎样的形式奴役时间。但现在不断鞭策和驱使李凡去杀戮的可不是好奇心,而是本能。

6.

半夏说,李凡,你这个人,挺幼稚的。

李凡不愿意承认,不过心底里还是服输了。

半夏说,你根本没资格做善恶的裁定官。所谓的只杀恶人,也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李凡也默认了。

半夏说,你现在能冠冕堂皇的说出只杀恶人这个口号,只能说你的时间没有紧迫到极限。人在死亡的恐慌面前,愿意做任何事。

李凡同样没有反驳。

人性是兽性的衍生品。这是半夏说的,如果是之前的李凡一定会否认,不过现在的他愿意相信。

他反问半夏,如果在街上偶然间遇一个毫不相关的,顶着几万小时普通人,你会下手么?

半夏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对她来说这就像根本不值得回答一样。不过李凡已经从她的神情

中读出了答案:她一定会的。

所以李凡应该庆幸,之前半夏之所以没有一刀插到自己脑门上,不是因为怜悯,不是因为善意。大概只是因为一丁点的好奇心,更多的是自己给她的时间还太少,没有杀掉的价值。

狮子怎么会动心思去拿一只蚯蚓充饥呢。

而半夏又解释说,她从来不杀那些对自己没有杀意的人。

杀意?那是可以观察的东西么?那能成为一条准绳么?如果半夏之前进行的杀戮都是杀掉那些杀意浓烈的人,能说半夏做的就没有错么?

他有点动摇,但是心底里还是这样偏执,这样顽固,这样不愿意相信人性的本质和底线到底是怎样的东西。

半夏万般无奈,只好说:“即便你不着急去杀第三个人,你头顶的时间过两天也要用光了。”

李凡宁愿就这样得过且过,如果不是到生死存亡的光头,他是提不起半点紧迫感的。

她说:“那好,既然你总是天真的想惩奸除恶,就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小餐馆里面。跟我走吧。”

李凡问她,去哪?

半夏说:“你就像一个成天想当英雄的孩子,我只是去帮你找个能当反派的坏蛋。”

7.

李凡和半夏的身影穿过这个城市的街道,像是两片残云飘在月影里。李凡每每抬起头看到他人头顶成百上千的数字,都感觉身体一阵虚浮。那好像不是他了,只是个被拴住的兽。

时间令人上瘾。

半夏轻轻敲了一下李凡说:“不要再看了,收敛一下自己的眼神,当初放出豪言壮语不随意杀戮的可是你。”

李凡连忙把头沉下去,连眼角的余光都只敢停在斑驳的地面上。

两人又走了一会,前面是一个黑洞洞的巷子,让李凡不由自主的把视线沉浸了进去,凝视了许久。

半夏说:“这个小巷很偏僻,又太黑。再加上这基本是市区里治安最差,管理最混乱的地方。已经有七八起在这里发生过的抢劫或者强奸案了。最近更是被两三伙人盯上。”

她说完,弄乱了自己的头发,开始原地蹲起。

李凡盯着蹲下又起来的她不明所以的问

“你这是做什么?”

半夏在路灯旁,上上下下半天,滑稽的像个小丑。她累得呼吸粗重起来,红晕染上面庞。

她说:“我装作醉酒的样子走过去。这样就是胆子再小的小混混也应该敢下手了吧。到时候你可以冲出来,完成您的英雄梦。”

这是什么?这算是做善事么?如果用这种方式引出的小混混,真的就是十恶不赦的罪徒?半夏这样的行为,又该怎样定夺?

李凡一时间无法回答,但他转念一想,那难道在一个黑暗的巷子里,肆意抢掠甚至侵犯一个醉倒的女人,会是无罪的么?

是有罪的,是该死的。

李凡越这样想着,心里就越发安稳。他心里有一根准绳,一个天平,他无形间想为自己的所有杀戮做一个完美的注脚和诠释,让他每一次起码有足够的理由去剥夺另一人的生命。

所以他眼看着半夏这样走进巷子里,却反而泛起一阵阵的兴奋。他想着什么呢?他现在应该想什么呢?是半夏的安危?是巷子里要出现的人?还是头顶要增加的时间?

他不知道,他心跳快了起来,感觉整个身体才刚刚醒过来,急不可耐的要挥动袖口里的水果刀。

眼前的半夏正在巷子里摇摇晃晃的走着,深夜里,这座城市藏得严密的恶徒,也许会被面前的猎物吸引,亮起寒芒。

下一刻,李凡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是个干瘦的男人,披着灰色的外套,头顶上是鲜红两眼的四十小时。

他当然会对时间心动。

那人伺机靠近着半夏,动作像是贪婪中带着犹豫,被肉欲和恐惧同时支配着。

李凡想着,你快动手吧,去欺凌她,去抢掠她,去做恶事。给我一个理由和机会,给我动手的原因,把你的头顶的时间交付于我,让我安稳的活下去…

他看着那人与半夏越来越近,突然心头一冷。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本不是这样的。那个最平凡的李凡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他在干什么?

是在除暴安良,还是焦灼的等待一个借口?

李凡感觉自己僵住了,他开始质问自己,为刚刚自己的想法感到恶心。那个靠近半夏的男人已经窜了出来,半夏连半点闪躲和抵抗都没有。

李凡看到了半夏淡漠的眼神,那个男人在半夏身上放肆的双手对她来说如同无所谓的。即便这样放任下去,还有几秒钟半夏就要被扒光了。

她只是在用眼睛问自己:为什么不动手。

8.

半夏轻声叹气说:“算了。”

她像是一团闪电,快的了无踪迹,右手倏然间在阴影里轻轻一颤,那男人的手臂就被短刀刺穿。

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乎只在刹那间承受了满溢的痛苦,瘫倒在地上,竟忍不住哭出声来,凄厉的哀嚎着。

那男人攥着自己的手腕惶然无措,身体禁不住地发抖,鲜血正在从他的伤口涌出来,他的生命和那暗红色一起流逝。他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李凡缓缓地走过来,说不上到底是对那男人于心不忍,还是潜在的对于杀戮的抗拒。他的确没想动手,但是他知道即便他什么也不做,那躺在地上的男人赫然的刀伤,也许终将是致命的。

他低下头冷眼看着那男人,灰衣男头顶的数字刹那间开始跃动,从四个小时开始上浮,在两百个小时左右挣扎。数字不稳定的抖动着,迸溅出破碎的光澜。

人临死前的时间都会这样跳动么?

半夏把刀从灰衣男的胳膊里凌厉地抽出来,耳边又是一阵惨叫。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显得异常失望,看了李凡片刻说:“如果我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被他按在墙角,你也会像现在一样傻站着么?”

李凡的心里默认半夏一定能处理这个人,一定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一定不需要任何旁人的帮助。他听到这里,突然神色平淡了下来,抽出了袖口的水果刀。

灰衣男如同意识到了什么,倒映在他双瞳中,是李凡举刀的模样。他头顶的数字开始剧烈的摇摆跳动,像团奄奄一息的火苗。数字还在交替的上涨,一度超越了三百小时,但已经没有更多的意义了。

刀把男人刺过,空气中泛起绿色的光斑。

这些数字,都是李凡的时间了。

这一次李凡没有再吓得骨头酥软,他就像刚刚切了一份葱花一样稀松平常,浑然不觉的做了什么分外的事情。

这是李凡杀掉的第三个人。

“然后呢?奴役时间?时光倒流?”李凡木然的问着半夏。

半夏说:“等一会。你会知道那个名字,那种能力,以及你所能掌握的那部分时间。我真的希望能在你身上发现一种罕见的能力,也算是没白陪着你这个幼稚的…”

半夏还没有说完,李凡便打断了她说:“我知道了。”

被杀掉那个人成为了李凡获得能力的一个垫脚石,连尸体冰冷的资格都没有。

时退,是李凡的能力。

跟半夏的“时缓”有所不同。半夏说,她的时缓是一种比较普遍的能力,能力之间仅有的区别不过是减缓时间的比率,还有消耗头顶数字的多少。

但是李凡的时退,是极其罕有的。

从名字上看,效果应该跟之前半夏说过的可以时光倒流的时逆类似,实则完全不同。它可以让李凡的身体退回到某一个之前的时间点,不对周围的时间产生任何的影响。

李凡现在可以退回到二十五岁的自己,十岁的自己甚至是刚出生的自己。性格,记忆和身体随着年龄的回退一起回滚。如果李凡上一秒被砍断一条手臂,他完全可以退回到一秒前的自己:他的胳膊会复原,同时也会全然忘却自己的手臂曾经消失过。

当李凡念出他的能力的时候,他总觉得在半夏的眼神里读出了新的意思:寂寞又寥落,像是一个飘零了很久的。虽然李凡能猜到半夏大概总是一个人的,但是却从没有在半夏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孤独。

他问:“半夏,你…。”

她眼神转瞬清冷了下来说:“我们走吧。”

刚刚眼神里有着那么多情感的半夏,霎时间又回复了那个少言寡语,注重效率的她。

他说:“这就结束了?我还不知道使用这个能力要消耗多少时间呢?”

半夏说:“这种事,要用过一次才知道。”

用?他当然不会用。他还不想回到任何一个过去的自己,反倒是想看看未来的自己是否活着。

9.

他们两个从那里回来后,李凡沉默了整整一天。半夏就坐在他旁边看着,而后终于开口说:“我来教你吧。你这样活不长久的。”

李凡明白。

如果没有半夏,仅凭他自己,早晚有一天要在某一个杀人的瞬间失手,然后被染成血花。他还想活着,最好是以他能接受的方式。

半夏说,我教你的不是怎么杀人,而是怎样活。

“我要多久才能学会?”

“很快,大概十天。”

“这么短?”

“你已经比我慢了十倍了。”

李凡只犹豫了片刻,在杀戮这件事上,比半夏更老练的人应该不多。他很想活着,只要是个人当然都很想活着。

他接受了。

从李凡开始杀戮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会停下。

时间是超越一切的凶猛毒药,足以让任何人上瘾。让他们为之癫狂,为之颤栗,为之付诸一切。

头顶的时间一直驱使着李凡拿起手里的刀刃。李凡从那天晚上起朦朦胧胧中似乎明白了什么,明白了如何自己之前一直所坚持的道德有可能是很虚无飘渺的东西。因为他始终没法定义善良,也没法定义道德。他能面对的最真实,最有效的准则,就是本能在告诉他要活着。

他还是不能接受滥杀。

如果半夏真的诚如她所说,不杀对她没有杀意的人。那半夏是不是也不算一个滥杀的人?

李凡也搞不清楚,他茫然的搜寻和打听着城里罪犯的消息,一次又一次的举起刀刃。而半夏往往跟在他的身边,偶尔动手杀戮,偶尔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有第四个人,就会有第五个人,就会有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等到李凡杀戮越来越频繁,头顶的时间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已经麻木了。

人命在他眼里,也不再是那么宝贵的东西。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们走过这个街角,走向下个酒吧,翻过那堵围墙。去杀掉这个人,那个人,还有下一个人。游历在这个城市的所有阴影里面,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惩奸除恶,还是满足自身的无穷欲望。

李凡觉得,他只是个奴仆,冠冕堂皇的给自己披上了正义的旗帜,好让自己能在良知这道防线前刀枪不入。

但李凡从来没有用过那个能力,对他来说是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的。因为他不知道这种能力的消耗,如果是五千小时呢?如果是十万小时呢?如果开启一次,就足以致命呢?他越这样想着,就越积极的杀人,然后越发疲倦。

他也始终没能明白,如果他动作快些,那些人会嘶哑着嗓变成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数字也没几多变化。如果他动作慢了,他会看到那人头顶数字或多或少的上涨,是垂死挣扎的跳动。

那数字跳动的模样,带着一种炽烈的情绪,好像是渴求,又好像是绝望。

决定这些数字的到底是什么?是恐惧?是求生的意志?还是恶行?

最后,最后的最后。

在半夏承诺的十天之后,他和半夏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小饭店的后面,那里是平坦的石阶。他安稳地躺在石阶的上面,半夏就坐在他身旁。

他说:“半夏,我累了。”

半夏说:“我们都会累的,还会死。这都只是时间问题。”

他顿了顿说:“半夏,我想试试我那个能力。我觉得我攒了足够多的时间了,我想回到五年前无忧无虑的自己,每天炒菜,吃饭,睡觉。在煎炒烹炸油盐酱醋里面,累得大汗淋漓,每天沉沉的安稳睡去。”

半夏听了后,良久无言。

她说:“可以呀。”

李凡说:“我一直想知道,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决定了每个人头顶的时间。你应该知道的,我不知怎么,总觉得你一定知道的。”

半夏站起身来,他才注意到她眼眶已经红了。她像是第一次显得这么无助。

李凡又产生了不可遏制的熟悉感,就好像这个场景,这一幕,甚至是半夏起身的哽咽,这一切都像是重新上演的,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绝对是曾经发生的无尽往事的一部分。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半夏时那种莫名的亲切感,顿觉如鲠在喉。

半夏低着头问:“你真的想知道么?”

等到半夏抬起头时,李凡看到了半夏的眼睛,秋风把他打了一个寒噤。他感觉又读到了最开始见到半夏时,那种捕猎的,兽性的眼神。

那眼睛里可没有泪。

她一步就踏过来,刀像绽放的银色焰火,把李凡的肩膀贯穿。

10.

半夏一点点靠近李凡,嘴贴在李凡的耳边说:“决定每个人头顶的时间的,是杀意。”

肩膀上传来的痛感和耳边温热的气息让李凡晕眩,他靠在墙上勉强的支撑着,脑子里努力的反映着半夏的话。

半夏把刀从肩膀上抽出来,李凡依稀记得那把短刀在第一次差点刺穿了自己的脑门,然后又刺穿了心怀不轨的灰衣男的手臂,又不知道抹了多少人的脖颈,最后从自己的肩膀上拿走。

她说:“一个人越想杀你,他头顶的数字就会越高。所以我才从来不杀对我没有杀意的人,不是因为善,是因为效率。”

他一阵恶寒。

李凡的身体更冷了。

留给他震惊的时间太少了,强烈的痛楚和恐惧让他嘴唇青紫。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连面前半夏的身影也看不清朗。

李凡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混混,恶徒还有杀人犯都有几十个小时。为什么被他杀死的灰衣男,垂死前数字会癫狂的暴涨。然而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西装革履的人,慈祥温和的人,也有那么高的时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两千个小时的人,也不知道那意味着多么强烈的杀意。

而最令他悚然的是半夏的十八万个小时,如果这种杀意是来自于恨,那一定会要恨到骨髓里吗,一定要刻印到心口上,一定恨的恶意都炸裂出来,容纳不下。

李凡摸索着身上的武器,他的那把水果刀已经沾了很多血迹,不会再差半夏一个人的。而半夏的短刀更不会在乎徒增一个亡魂。

他想着要抵抗,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在杀人上完全不是半夏的对手。

想杀掉她,可终究只能是个想法。

半夏在微笑着,她冲过来,一刀刺在李凡的胸口,血把她的白色运动服浸染。

李凡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黯淡下去,感觉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分崩离析,成为绿色的光斑。他似乎看见了半夏头顶的时间在疯狂上涨着。

他的衣物和身躯正在飞速的解离,绿色的光电不断的像萤火一样向半夏头顶汇聚。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朦胧,思考也开始归零,所有音画都是杂乱的噪点,他喉咙喑哑了,连痛也没有,像是要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他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活着,可惜在没有任何的机会和可能…

等到他只剩一颗头颅还没有解离的刹那,他苏醒过来了:他还有一次机会,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用。

时退。

他可以回去,回到曾经的自己,无论结果是怎样的,他都要回去,他不想死在这里。

李凡是个普通人。

半夏默然的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的身躯一点一点恢复,看着他的衣装和容颜在倒流,能听见空气中电弧哔哔啵啵的爆响。他正在向后疯狂的退去,时间这条湍急的河流在无法遏制的逆行着,有如向上倾泻的流瀑。

半夏把刀收进了袖口,她想着:

“回去吧,回到十几天前,回到那个天真又幼稚的厨子,回到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用怕的李凡。”

李凡还在时退的进程之中,她转身离开了。

半夏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还会在角落里偷偷看着李凡,还会等到他杀死第二个人的时候出现,还会用十天的时间培养他的杀意,还会再最后告知他真相。

等到李凡杀意放大到最大,对半夏最为恐惧和憎恨的时候,那正是李凡头顶的数字最为高涨之时。

她就杀掉他。

而李凡,下一次还在濒死之前,选择退回过去。

他会退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厨子,成为那个每天精致的做菜的自己。把什么都忘掉。他会一脸茫然的从小饭店的后门走回去,接着打扫已经落尘的锅碗瓢盆。然后有一天。

李凡还会看见别人头顶的数字。

到那时候,半夏就会像收割成熟的麦子一样,在李凡的世界里突兀的出现。他会觉得有点面熟,有点亲切,还有点不可思议。

她还会用清澈的声音问他:“老板,打烊了么?”

而他则会惊惶的看到,她头顶象征着浩瀚杀意的十几万个小时。

不过现在的半夏不会了。

现在的她跑着跳着,现在的她又收获了李凡那里的几万个小时,现在的她没人能猜得透想法,现在的她把刀雪藏起来,面露笑容的抹着眼泪。

街上的每个人在她眼里都是不存在的,如果有像她和李凡一样的人看向她的头顶。

写的都是鲜红的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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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4年前,一场空难降临在安第斯山脉。45名乘客中有12人当场死亡。余下的33名幸存者,在经历了严寒、断粮、雪崩等近80天的痛苦挣扎后,仅有16名生还。令大多数人都难以接受的是:为了在绝境中活下去,他们迫不得已靠吃死去同伴尸体维持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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