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忌惮开家长会,作为老师,这是我分内职责,本无可厚非,但主要是班里有三个农民工的孩子,每逢开家长会时,他们的姿态总会与城里的家长格格不入,我主要是害怕伤害孩子们的自尊心。
记得第一次开家长会时,城里的家长早早到了,个个举止优雅、谦谦君子的模样,三个农民工孩子的父亲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他们进教室后,不知道如何放置手脚,一股子煤灰水泥的味道扑鼻而来,等到他们回答我的问题时,个个不知道所以然,我只好草草收场,以后心里面便多了个结。
再开家长会前,我觉得有必要对他们做一个简单的培训,最起码衣服得换成新的,洗个澡,举止是训练出来的,这个需要时间。
我在工地上找到他们时,他们个个搓手表示不好意思,我给他们作了简单的培训,并且说了我的想法:三个月后,班里要举行学生与家长的联欢会,邀请你们参加,学生们与家长要进行互动,表演节目。
一个家长笑道:我们不会呀,换新衣服咱会,这个没问题,表演节目,这个的确难点。
我给他们解释各式各样的大道理:最主要的是不能伤害孩子的尊严,如果你们不打扮得体点,会让班里的孩子瞧不起他们,孩子们正是长尊严的年纪。
我扔下最后一句沉重的话后,便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爱华阅读配图)
一周后的一天,他们三个结伴来找我,请求我培训他们,为了三个月后的表演。
我没有想到他们如此中规中矩,即使表演不好也无所谓,只是交流心得嘛!但话到嘴边,我却无法这样表达出来,我不能伤害三颗认真准备的心。
我给他们简单排演了流程,其中一个家长擅长唱歌,唱山曲十分流畅,我听他唱了几句,感觉声音十分空灵,如果能够加上几句开场白就好了;第二个家长会说数来宝,我听他说得云里雾里,也好歹可以过得去;最后一个家长目不识丁,木讷老实,我开导了半天时间,他也不肯表达自己的心声,我最后说道:讲笑话吧,这可是最基本的常识了。
他摸了摸衣袖,认真地点头。
我说你准备一下吧,下周这个时候,我要听你们的汇演。
为了随时摸清他们准备的情况,周三的时候我留下三个孩子到办公室询问,小宝说爸爸准备得可认真了,每天夜晚唱歌;小强说爸爸认为数来宝不好听,他想说段相声,他以前在家里时做过民间活动,我说可以呀,如果你和爸爸来段相声,一定是趣味十足;小江一直低头不语,像他的爸爸,我问他爸爸准备的情况,他说爸爸没准备,说不想来了。
这句话直刺我的心灵深处,我觉得无可无不可,好想找到他的爸爸痛说一顿。
我正准备回家时,小江的爸爸过来找我,他不停地摆弄着衣角,半天时间才说出了目的:老师,我想跳段舞。
什么?我大惊失色,但转而支持道:可以,只是你以前跳过吗?
小江妈死得早,没死前,我喜欢跳舞,只是后来不敢跳了,十年了,我与小江排练一段舞蹈,希望老师支持。
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身材魁梧,无论如何都不是跳舞的料,我不敢想后果,只是闭目养神般地找借口想劝慰他,但我实在不想破坏一个父亲美好的心灵。
三个月转眼即逝,同学们带来了精彩的节目表演,城里的孩子表演时十分卖力,个个像明星般的执着,家长配合得也天衣无缝,有好些节目,我认为可以直接进军央视春晚了。
三个农民工孩子的父亲穿了西装,头发搞得十分扎眼,小宝与爸爸的唱歌节目引来阵阵掌声,小强与爸爸的相声说得妙趣横生,轮到小江了,却找不到他爸爸,好半天时间,才发现小江与爸爸从一间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今日特意穿了节目服,一段古式的舞蹈使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我惊异于这个父亲的良苦用心,他的举手投足间,尽是舞蹈家的风范,身材不般配,但腰肢却十分灵巧,显然他们准备了很长时间,行云流水的配合,毫无间隙。无疑,他们的节目是整场晚会中最好的节目,我眼泪汪汪的,过来与小江和他的父亲热烈拥抱,哭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
后来才知道:小江的爸爸为了今天的演出,特意借了演出服,并且晚上到一位舞蹈老师的家里请教,为了减肥,他每天只吃一顿饭,在工地上饿得双眼浮肿,可他一直坚持着。
父亲的角色瞬间实现了华丽的转身,我感喟于一个父亲的爱和执着,我相信他们已经在热闹纷扰的城市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在这片天空里,有爱、信心和勇气。
他们是这个城市最酷的美容师,他们的孩子一定是这个城市明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