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爱上一本书、一个作者之后,学到杀死这本书、这个作者的本领。相信我,这并不蛮横,甚至温柔的,能让你觉察出这个世界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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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公共关系之父E。 L。 Bernays 是佛洛依德的侄子,他深受精神分析学的影响,只要在采访中引用弗洛伊德的话,都会说“我叔叔讲过”。他还曾绘声绘色地讲述和叔叔一起在公园散步的情景——“我恨不得手上有一支笔,把他说的所有话都记下来啊”。
直到有一次,他看到一部抹黑佛洛依德的话剧,非常生气,大发了一顿脾气。于是一本名为Variety的杂志讽刺地说道,Bernays简直就是“职业侄子”(Professional Neph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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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巧合,我读到Bernays的这些故事,竟是因为要翻译他的两本作品。翻译也许是最为细致的阅读,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过程中,我经常会被他的论断击败,然后摇头叹气地赞美他。
翻译完成之后,教授要我写一篇导读放在书的前言部分。我当时也许已经快爱上他了,正值Sandy台风袭击华盛顿,所以干脆憋在屋里呆了一个礼拜,几乎读遍了所有关于他的论文。最初看到批评的言论时,我甚至有些不屑。
后来,我看到了文章开头的故事——职业的侄子——不禁会心一笑。不知不觉,成稿之后,也许是反叛的心理占据上风,竟然三分之一的篇幅,我都在对Bernays进行批判。
因为如此大的转变,让我希望写一些简短粗糙的话,算是对自己的提醒也好——关于如何读书。
(爱华阅读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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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学时曾经读过一本书,钱理群先生的《鲁迅作品十五讲》。这本书的具体内容我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倒是有几个片段颇为印象深刻。钱理群先生说起自己阅读鲁迅的经历,先开始花了很多努力,想让自己进入鲁迅的内心。好不容易达到了这一境界,又觉得自己难以自拔。
是的,一位好的作家,一定有这样的能力,把你领进他设置的“圈套”中,然后变成宗教崇拜式的人物。于是钱理群先生便说,如果你可以读进去一本书,那么你的功课刚刚做到了一半,剩下的任务更加艰巨——如何读出来。
Bernays之于我来说,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圈套。幸好那几十篇论文相助,为我点透了其中虚实。但稍微回想一下,谁又能保证,这些论文不是在为读者设下“圈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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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来,阅读好像便是一个循环的圈套,不断重建和拆毁自己的内心,阅读的乐趣大概也在于此。在阅读中,我们希望得到的应该是一种解释的循环,而并不是一个正确的答案、确凿的崇拜。对于这些事情的期许,也许和我们所受到的应试教育有很大关系。那时候,我们面对着板起面孔的语文考试、非黑即白的阅读理解。
其实,在阅读一本书时,我们需要保证“开放”与“警惕”的并存。所谓“开放”,其实就是不固守自己的既有观点,愿意被击败。所以“警惕”,其实就是在被击败的边缘,愿意找到更多的文字,试图展开反击。
其实到了最后,并非谁战死沙场,我们不一定需要给出自己最后的答案,更无须崇拜一种答案、一本书、一个人。不知不觉,也许我们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坐标。这便是幸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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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5点的华盛顿,写完译著的导读,我竟然毫无睡意,想起钱理群先生的书。只是因为身在国外,我无法再读一遍。我想,钱先生教会我的远并不是鲁迅云云,而是一种读书的方法吧——
如何在爱上一本书、一个作者之后,学到杀死这本书、这个作者的本领。相信我,这并不蛮横,甚至温柔的,能让你觉察出这个世界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