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桑斯:玩物长志



  今年的草莓音乐节有这样一幕,一个时髦的瘦老外和女主唱在舞台中央边唱边跳,乐曲把现场气氛煽动得火爆热烈,台下观众呼喊着他的名字“Jerome Sans!”。是的,他就是那个挽救了几乎被废弃的巴黎东京宫、现任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年近50的馆长杰罗姆·桑斯。

  中国有句古话:“玩物丧志”。这句话在杰罗姆·桑斯(Jerome Sans)身上却成了悖理。钻石切割多面才能闪耀璀璨光芒,具有多重身份的杰罗姆兴趣广泛。首先,他是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馆长,全球最著名私人艺术中心的管理者;同时他还是国际知名的独立策展人;艾美连锁酒店(喜达屋集团)文化总监,对120间酒店的文化形象进行设计重建;因为著有《荒木经惟》、《关于丹尼尔·布伦》、《对话中国——杰罗姆·桑斯与32位当代艺术家访谈》等书,所以他还是一位作家;与朋友组织Liquid Architecture液体建筑师乐队,签约“摩登天空”的音乐家;在很多场合你还能看到杰罗姆·桑斯打碟的身影,所以他还是一位职业DJ。每个角色中的杰罗姆·桑斯都玩得尽情尽兴,也都各有担当,兴趣不是妨碍他事业的绊脚石,反而成为一种调剂和促进。

 杰罗姆·桑斯:玩物长志
  艺术界的CEO

  这个50岁的法国男人仍保持着少年的身型,与人交往时孩子般简单直接。只有当他站在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中心指挥工作时,你才会感受到他睿智成熟,甚至严厉的一面。

  出生巴黎的杰罗姆从小就认定艺术、电影、音乐会影响自己的未来。15岁开始杰罗姆学着年轻艺术家的生活方式,每天抽很多烟,喝很多咖啡,搞创作,直到医生劝他再不戒烟就健康难保。艰难的戒烟过程结束后,杰罗姆发现自己居然破除了一个迷信:“艺术的灵感并不是只光顾瘾君子,它同样青睐健康的生活方式。”从那以后,杰罗姆不喝咖啡改喝绿茶,每天跑步1小时,晚餐只吃蔬菜、水果,有信仰。

  艺术馆长需要审视全球艺术市场、洞悉艺术领域风云变幻、感召大批艺术家于麾下、通过各种展览和活动为艺术馆寻找生存机会,在同业中独树一帜。一个成功的馆长能把艺术馆推广到国际,让大牌艺术家也趋之若鹜,甚至影响国际艺术市场风云变幻。优秀的馆长就相当于一个高级职业经理人,压力和能力丝毫不比CEO们少。

  杰罗姆人生就像一场乒乓球比赛,儿时热爱艺术,最终职业道路回到艺术上来。2002到2006年是一个转折期,杰罗姆在巴黎协助东京宫的建立,这个险些被废弃的艺术中心经过杰罗姆和另一位策展人合作,期间举行了70个个展以及6个群展,展览吸引超过百万的观众,使东京宫一跃成为巴黎最具有活力的艺术中心之一。在艺术市场竞争最为激烈的巴黎,东京宫得以崭露头角,策展人不仅需要敏锐的眼光、还要对展览市场进行分析、收集大量观众信息才能做到。成功为杰罗姆打开知名度,也让他身体过度疲劳。美国同行吉姆·潘说过:“在艺术市场打拼并不比在金融市场里轻松,那些优美的环境只是假象,当你作为一个管理者时,成功没有捷径,必须站在高点统领全局。”

  在英国的BALTIC当代艺术中心任项目总监时,杰罗姆有机会遇到尤伦斯基金会创办人尤伦斯夫妇,但并未后续联系。直到有一次,尤伦斯夫妇到巴黎,约杰罗姆一起午餐。对有信仰的杰罗姆来说,这次见面是缘分的象征,“我们总是在不同场合遇到。我从不保留艺术馆宣传单,唯一没丢弃的就是尤伦斯的。命运里很多事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尤伦斯在午餐时谈到北京正在建设的尤伦斯艺术中心,而杰罗姆说起从上世纪80年代就结识了陈箴、王度、蔡国强、黄永虫等中国艺术家,他们熟悉的程度近乎兄弟——杰罗姆无疑是尤伦斯艺术馆最佳的馆长候选人。

  熟悉798的人都知道,尤伦斯的加入使这个艺术区为全世界所关注,一些画廊起死回生,年轻艺术家不再饿肚子,甚至房租都跟着水涨船高。虽说是一家非营利艺术机构,但尤伦斯艺术中心却一直努力自给自足,既要支付高昂的租金,还要养活所有工作人员(据说薪水和外企差不多),不靠门票和商业展览仍然保持梦想与现实并存,着实考验杰罗姆·桑斯的功力。

  历史性的“85新潮”开幕展后,轰动一时的《中坚》展使尤伦斯艺术中心站在市场的前沿位置,被尤伦斯推崇的年轻艺术家都成为了当代艺术的代表人物。杰罗姆的创造力、想象力和他对当代艺术开放深刻的理解,悄然改变着法国以及中国等公众对“策展艺术”的固有观念。他关注生活中的点滴变化,尝试突破中国当代艺术舞台上已有的和正在形成的种种桎梏,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文化现象。

  艺术馆长看似潇洒的背后,其实还隐藏了许多不为人所知的职责。对于非营利机构来说,寻找赏识自己又具有实力的合作伙伴,就是重要工作之一。馆长必须具备游说能力,还有广泛的人脉资源,比如最近的几个展览中,杰罗姆请来全球著名奢侈品集团LVHM和中泰控股集团共同赞助了马岩松与奥拉维尔的展览,还和民生美术馆达成了合作协议。艺术馆与其他行业不同,它无法进行横向比较,必须凸显自己的风格才能延续生命力。杰罗姆的工作就是不断创新求变,然后让更多人认识尤伦斯,让尤伦斯影响更多人。他形容自己是“行驶大船的舵手,要躲避风浪、寻找正确的方向。”

  兴趣也要职业化

  必须承认,很多管理上的创新精神都来自杰罗姆自身的兴趣。他是享受当下的性格,“明天”对杰罗姆来说都太遥远。如果热爱艺术,就勇敢地投身这份事业;如果喜欢文字,就坚持继续写作。喜欢音乐的杰罗姆干脆组织了一只乐队,很“职业”地玩票了一下。

  在巴黎的时候,杰罗姆已经尝试创作,利用业余时间和开幕式当DJ。一次他录制了自己的单曲,朋友听后觉得曲风清新独特,鼓励他出专辑。那以后他和朋友组成了Liquid Architecture液体建筑师乐队。“音乐从一开始就是我血液里的一部分,说到底,人没法抛开自己天生热爱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我总在自己策展的活动中加入音乐,并且最终组织了自己的乐队。”2006年3月,“液体建筑师”乐队曾在法国著名厂牌NAIVE旗下推出乐队首张专辑《Revolution is Over》,被誉为深受MC5、Stooges和The Velvet Underground影响,而在法国广受好评。

  因工作原因到中国以后,杰罗姆遇到摩登天空的老板沈黎晖,两人惺惺相惜,对音乐也有同样的默契,2009年,“液体建筑师”乐队正式签约摩登天空,并于2010年1月推出专辑《I love to love》。新专辑被杰罗姆解释为乐队的宣言:爱别人,爱生活,爱一切可以爱的东西,并在爱的过程中得到别人的爱。杰罗姆希望通过音乐呼吁人们将心扉敞开,学会分享、沟通,只有这样才能收获更多。《I love to love》在听觉体验上更加悦耳,并显现出乐队强烈的时尚与流行气质,属于Dance POP曲风。今年的草莓音乐节上,“液体建筑师”乐队吸引大量FANS追捧。这个50岁的男人在台上忘我表演的样子,就像是20岁的摇滚小子。

  “音乐与艺术就像两个有着互补个性的情人。”杰罗姆相信自己还会与电影相遇,但那仍然要看缘分,他从不执着命运以外的事物。“我不奢望每天都有新鲜的东西出现,被有趣的人围绕,但其实人每天都生活在十字路口,每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现在,杰罗姆着手明年与艾未未的合作,“他是中国最重要的艺术家,我们期待与他碰撞出火花。”离开工作他有各式各样的爱好:“这些爱好就像你的指头,缺一不可。它们共建了我的生活,是激励我创新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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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中国》片段

  通过杰罗姆·桑斯对话艾未未,可以感受到记者、艺术家、策展人、设计师等身份给予杰罗姆的养分与影响,他采访时敏锐的洞察力和对全球艺术现状的把握,成就了这本精彩的艺术著作《对话中国》。

  杰罗姆:你愿意如何描述或定义你的艺术实践:艺术家、策展人、建筑师,还是设计师?

  艾未未: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都不是。我就是一个人,做了一些事情。

  杰罗姆:但你有一家建筑事务所,对吧?

  艾未未:是的,我们一起做建筑。做艺术,我们是二三十个人在一起,做摄影也是几个人在一起。我觉得重要的是怎么样和大家一起工作,完成一个题目,无论他是工人还是专业人士。

  杰罗姆:你如何定义你的实践昵?

  艾未未:很混乱,可以走向任何一个方向,没有一个真正的固定计划或方向。

  杰罗姆:但你的计划似乎有一种连贯的态度和一套准确的词汇。

  艾未未:当然,我一直都有一种态度。虽然没有固定计划,但有一种很强的态度。我刚刚说的可能不够准确,我应该说是“一个带着态度的人”。

  杰罗姆:你说你的创作实践可以用混乱来描述。但实际上你的作品看起来更倾向极简主义风格,在你的艺术和建筑里都看不到混乱的迹象。

  艾未未:在无混乱的表象下潜藏着混乱。看上去是没有混乱,实际上是严重的分裂和词不达意。

  杰罗姆:能不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然我们今天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艾未未:说实话,我到底在想什么,也是我自己想搞明白的最重要的问题。这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玩儿技巧,确实是这样。早上起来,我看自己的作品,一会儿这里出本书,一会儿那里搞个展览,我就想,哎呀,我在做什么呢?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我的国家的历史,我个人的历史,或者我周围人的历史都是一些去掉了很多部分的碎片,很难再接到一起。但这些碎片叉给了我很大的想象力,让我可以想象它们曾经可能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构,但这种结构是不存在的。

  杰罗姆:你的作品里总有很多传统的中国日常用品:花瓶、椅子、凳子、家具,还有现代极简主义。

  艾未未:如果我生活在法国或者印度,我会选择用不同的语言。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有一个习惯,愿意跟周围的人说话,他们可能是一个赶马车的车夫或者村民,这是一种很大的快乐。既然生活在中国,我会用一些比较熟悉的东西去创作,比如凳子或桌子;如果在巴黎的话,我可能会用红酒杯或香水瓶。至于所谓的极简主义方式,只有在把事情做到很简单的时候,意义才容易浮现,我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倒不是我喜欢极简主义这种形式,而是极简主义能帮我把话说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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