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 殷罗毕 图 陈虹、殷罗毕 尽管没有诞生水晶宫这样世上首座玻璃宫殿（伦敦世博会），没有升起埃菲尔铁塔（巴黎世博会）这般全球第一座超高钢架建筑，没有让参观者在一瞬间如同神仙来到云端破天荒地第一次听到遥远别处的声音（电话，1876年美国费城世博会），上海世博会的确很少给人带来技术奇迹的震惊，但世博会之所以不是世界旅游博览会，乃在于世博会的核心价值在于它是向未来敞开的一个场所，在这里你将看到人类生活的未来——世博展示着最前端的技术和理念，在这些技术和理念的基础上将形成我们未来的生活。事实上，尽管大部分国家馆中，你所见到的只是旅游风光片和土特产展示，但在某些国家馆依然能有幸看到一个未来的世界。如果说在伦敦、巴黎和纽约世博会，钢铁、电气化意味着未来，那么上海世博会所发出的未来信息则是一种回归，向自然的回归：低碳、环保与向人类原初的激情与诗意的回归。 当然，在进入各个国家馆这些内部充满了神秘光影和珍宝的现代洞穴之前，我依然要提请诸位注意它们的外壁——那些不用排队就能看到的表皮或许是此届世博最大的看点了，这些表皮就如同来自未来世界的碎片一样，充满了可能性与变化。波兰、俄罗斯馆的剪纸风格外壳，爱沙尼亚馆的五彩斑斓裙子布，法国馆的类金属网状结构，如同家居中的木地板立起来成为墙壁的加拿大馆，透明混凝土质感的意大利馆等，令人眼花缭乱。其中一些表皮仅仅是装饰作用，而瑞士馆的表皮由金属网和红色的挂片组成，能将白天吸收的太阳能点亮夜间满墙的红色光斑，且作为植物纤维树脂材料的大豆纤维墙壁，会在世博会结束时自然降解，如同动漫中的赛亚人星球基地一般的日本馆，其外表皮膜则有着呼吸调节空气的功能。 除去高科技的炫技，低技术的自然材料也是上海世博的一大焦点，比如西班牙馆整个由手工编织的竹筐所组成，在空中形成流动的曲面，如一头来自远古或未来的鳞甲怪兽。城市最佳实践区的马德里案例“竹屋”同样是自然材料，竹质表皮的遮阳、通风、隔音功能被充分利用。与此相类似的，还有万科馆麦秸秆表皮、波兰馆的木质表皮。而“铁锈斑斑”的卢森堡馆貌似大工业时代的金属陈旧感却显示着一种全新的技术——一种名叫耐候钢的特殊钢材。暴露在自然环境中，与空气、雨水等作用，此种钢材表面会自动形成抗腐蚀的保护层，不需要涂漆保护，材料的寿命在80年以上，并可100％回收利用。 但如果你进入这些洞穴，那么会发现绝大部分环保表皮之下由巨大的钢架结构绵延支撑着。这令笔者难免产生一种“环保只是一张皮”的不满。环保材料上的不彻底，令本届世博会难免缺少了些令参观者的头脑和世界观为之震动的力量，相比之前萨拉戈萨世博会中的水幕房间、巴塞罗那世博会中的全木拱顶结构日本馆（极类似中国馆），显得较为平淡。尤其在2000年德国世博会中，日本馆采用了纸张作为墙壁的设计。当年日本馆的纸建筑至今依然有着低碳和环保方面的典范性。这个纸做的日本馆，设计师Shigeru Ban 使用了中国人油纸伞的技术使得屋顶防水，这建筑物奇妙的是连地基都尽量减少非循环再用的物料，大部分都是用木做地基的物料。由于结构是纸，可以随时用人手来修正，因此比混凝土还要缩短工期。 与当年纸建筑令人震惊的创意水准相比较，此届上海世博唯一与之略为相当的或许是来自英国的那颗种子了。进入英国馆种子圣殿，你将被数万颗真正的生物种子包围。在真正进入种子内部前，你先会在走廊上遭遇到“户外城市”，你将看到头顶上一个“倒垂”着的缩小版的典型英国城市。其中，“光雨”启动装置以“云”的形式将光线投射在地上，于是光线洒落，便形成雨滴般的动画效果。这些来自不列颠的雨滴中闪现着百货公司、闹市区门店、公寓大楼、工厂、街区和独立洋房。
不但那6万只透明亚克力“触须”向外迎风摇曳，一旦进入种子内部，这些触须展现出了另一种妙处。原来这是一个没有人工照明的明亮通透的洞穴——每根长达 7.5 米的触须会像光纤那样传导光线，提供内部照明，从而营造出敞亮肃穆的空间感。到了晚上，“触须”内含的光源则会使整个展馆散发出璀璨迷人的光影，说是这么说，但或许是英国人讲求环保，到了夜间这个种子球笔者可压根就没见到亮起来过。但不发光也没关系，种子内部原本就是一场令人震惊的视觉盛宴，人们进入展馆就被数以万计形态各异的种子包围了——每根“触须”根部都嵌有不同种类的植物种子。据称，这些种子由基尤千年种子银行 (Kew‘s Millennium Seed Bank)组织设计，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野生植物种子库。英国人会告诉你，种子可不仅仅是农民种地的东西：从新药品和原材料到建筑技术、通信系统乃至可持续能源都与种子相关。 如果多雨的不列颠那一颗颗被封在亚克力管中的种子多少让你感到有些冰冷的话，那么西班牙的竹编洞穴则似乎将你带到人类原初的洞穴生活，其中充满着火光和原始充沛的激情。事实上，进入西班牙馆的一瞬间，笔者就被震住了，就如同被一头史前怪兽一口吞没、一脚滑下就到了怪兽的心脏内部一样，整个身心都被那巨大心脏的跳动震动。那是一个甬道状的洞穴，整个两侧内部和顶部都布满了巨大的投影，一分钟前是天主教堂的顶灯在你头顶悬摆，转眼间则是数万个全部红衣红裤的西班牙人从的你头顶、后背、胸前潮水般跑过，接着则是弗拉门戈的舞步，事实上，一个活生生的西班牙女郎大变活人般来到你的面前，慷慨激昂地踢起腿来。 对于未来的展示，本届世博会有着一个专门的标志性地点，那就是原上海南市发电厂所改装而成的世博未来馆。这个未来馆基本以播放电影为主，一进入门口，迎面而来的便是两部笔者早已耳熟能详的动画片：《攻壳特工队》、《大都会》。进入主厅，却令笔者颇为失望，因为整个未来馆的展示成了关于未来的电影和投影介绍，几乎就是一场乏味的科普电影展。不在现实的空间中直接触摸到未来，而跑到一座废弃的发电厂里看电影，这与在家上网看视频有什么根本的区别？ 事实上，在我所获知的一个未实现的未来馆方案中，我们原本会遭遇到一个远为奇特和刺激的未来时间世界。既然我们真正关心的是世界的未来，而不是展览说明，那让我们再次稍作停留。提出另一个未来馆方案的三人小组（批评家朱大可、张闳与设计师龚彦）将这座废弃的南市发电厂看做了时间焦虑积聚的场所，指向未来的时间维度即意味着时间焦虑不断加剧的世界。燃烧煤炭、发电、大量的仪表和指针，这个大工业时代的能源心脏，按照张闳的解释，其本身便是一座时间博物馆。这座时间博物馆，游客一旦进入，便将丧失其所有的日常时间，手表或手机的计时器将被方案所设计的技术性中止。在大工业时代遗留给我们的时间迷宫中，游客将看到虽然散布着种种不同的计时工具，但其显示的时间各不一致，随机多样，且快慢不一。 其中唯一可以让闯入者感觉到时间标准的是在管子中由于压力作用飞速移动的LED灯（时间梭），它不标志时间的刻度，而只是表明固定的间隔，这也是它唯一可以传递的信息。时间梭所指向的是时间塔，它是时间梭中光的归宿。时间塔事实上便是发电厂废弃的烟囱（在真实的世博会现场，这个西部片区的制高点如今被设计成了一个温度计，每时每刻指示现场实时的温度），与被取代了的工业文明时间象征的海关钟楼相对应，作为未来全新的时间标志。 在这个未实现的未来馆方案中，在闪耀的光时间与各类工业仪表的计时之外，漫游者在未来馆唯一能找到的日常时间感是没有任何刻度与标准间隔的一种绵延，例如老人的时间、盲人的时间、儿童的时间、病人的时间等。未来人类如果会有一种出路和归宿的话，那就是从剧烈的时间冲动和时间焦虑中抽离出来，真正回归到一种沉静绵延的无限中去。有意味的是，这个我们看不见的未来方案，却在加拿大馆中得到了类似的回应。那完全由红杉木笼罩而成的加拿大馆最后的转角，昏暗的展厅中交叠投射着几张静默的照片，凌晨的机场，推车的人，然后是灯光昏黄的街道，一股刹那生灭的东方寂静感弥散开来。在这里，我看到了时间的诞生和消灭，人平静地出入其间。或许，相比沙特馆耗资上十亿打造的巨型360度屏幕的耳目刺激，相比德国馆轰鸣煽情的能量球，加拿大红杉林中的寂静才是我们真正应当通往的未来，一个不再喧嚣而生灭自在的归宿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