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沈炳熙 一旦传出某家银行需要融资或再融资的消息时，资本市场往往出现动荡。这种情况是不太正常的，这反映了银行的资本补充机制尚不健全的状况。 最近一段时间，市场上流传着几大银行即将融资的消息。对于银行来说，由于受到法定的资本约束，不达到法定的资本充足率，就不能开展相应的金融业务。一旦资本充足率接近底线，银行就要进行补充，这是很正常的。银行融资受到市场关注，说明资本对银行规模扩张的约束力正在加大。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即银行资本约束目的何在，是为了抑制银行扩张规模的速度，还是为了防控银行所遇到的经营风险？资本约束是否意味着资本比例越高越好？银行通过何种渠道融资更为理想？ 防控风险是资本约束之根本目的 资本约束对金融机构特别是对商业银行来说，确实能够起到抑制资产规模过度扩张的作用。但是，资本约束首先是为了防控风险。银行是经营和管理风险的金融企业，银行运作的资金主要是吸收的公众存款。为了防范银行在经营活动中的风险，各国对银行都有资本充足率的要求。巴塞尔资本协议则是从资本方面对银行提出明确要求的一个国际性监管协议。 用资本约束银行的经营活动，其基本原理就是以银行资本来冲销经营风险可能带来的未在预期之内的损失。 银行经营中最大的风险是信用风险：客户不论何种原因不能按期归还所借的贷款，便形成银行的不良贷款。这些不良贷款中间，有一些最终会形成损失，需要用银行自有的资金去弥补。其中，属于预期之内的那些损失，可用提存的贷款减值准备去冲销，因为这些减值准备是根据不良贷款的损失程度提取的，总体上能够与发生的损失相对应。而那些预期之外的损失，则要用资本金去补偿。 除了信用风险，银行的其他风险，如市场风险、操作风险等，也会对银行造成一定损失，也需要银行用自有的资本去补偿。对于信用风险、市场风险和操作风险这些银行经营中主要的风险，银行首先要做的是采取有效措施减少这些风险的产生，而不是注入更多的资本去冲销这些风险造成的损失。但完全避免风险很难做到，特别是一些突发性事件、输入性风险，往往在预料之外。 因此，银行必须保持足够的资本，作为控制风险的最后手段。由于非预期损失本身无法事先评估，所以只能根据历史数据摸拟计算，找出风险资产与资本之间的比率关系，8%这一最低资本充足率，大概就是由此而来的一个经验数值。 在某种程度上，银行化解风险的能力与它保有的资本是正相关的，而银行的非预期风险又是与银行的规模相联系的，随着资产规模的扩大，风险资产数量从而非预期损失的数量也会增加，银行用以补偿非预期损失的资本也需要增加。所以，在一定的资本充足率之下，资产规模扩张，资本就要增加；如果资本不增加，资产规模就不能扩大。资本对银行经营规模扩张的约束力是很直观的。但是，这种约束的目的，在于控制资产规模扩张引起的风险，而不是规模扩张本身。当然，银行资产规模的扩张也需要控制，否则不仅会影响银行健康发展，还会影响宏观经济运行，但这种控制主要是货币政策的任务。过分强调资本约束对银行资产规模扩张的功能，会加大资本约束的不稳定性。 为什么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要用资本充足率而不是用其他指标来作为各国共同的监管指标？可能是基于以下几点原因： 第一，资本约束是能够被普遍接受的一个监管理念。办银行要有本钱，有多少本钱办多少事，这一点无可非议，它并不是外部力量强加的一种限制。 第二，资本约束本身并没有和银行业务的限制性条款挂钩。在巴塞尔资本协议里并没有规定，如果某家银行未达最低资本要求，就要对其采取什么惩罚性处理。这样就为各国监管当局从本国实际情况出发处理问题留下了空间。 第三，用资本充足率来要求各国银行，具有较强的稳定性。许多限制性的监管规定，往往因时因地不同而需要做出调整，特别是一些强制性的措施，此地能用彼地未必可行，此时可行彼时未必奏效。而资本充足指标则不同，不论何时何地，都具有普遍意义，因而相当稳定。这一点，从新协议和原协议的比较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虽然新的资本协议在某些方面较原来的协议有所改进，例如对一般准备金如何计入资本有了更具体的方法，在计算风险资产时加上了操作风险的内容，但那都只是局部的或技术上的完善，并无颠覆性变化。 根据国情确定资本约束指标 无论是原来的巴塞尔资本协议还是新巴塞尔资本协议，对于银行资本充足率的要求都只规定最低标准，即风险资产的8%。尽管新资本协议鼓励各国监管当局把资本充足率定得比最低标准更高些，但到底定多少，完全由各国监管当局决定。这样，各国监管部门就承担着合理制定资本约束指标的重任。 监管部门如何合理确定本国银行的资本充足率，是一个关乎银行能否有效风险防控、能否健康发展的问题。由于巴塞尔资本协议规定的资本充足率水平是最低的标准，因此，各国监管部门要做的就是确定超过国际标准的程度。 国际金融危机以后，各国出现了强劲的去杠杆化趋势，对银行而言，也就是要提高资本充足率。因此，一些国家监管部门把该比率从8%往9%、10%，甚至更高的水平提升。特别是那些受危机影响较重的国家，在这方面似乎更为严厉，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里也有一个合理界限，并不是资本充足率越高越好。前面已经做过分析，资本约束是防控风险的最后一种手段，它不是唯一的手段。一家银行如果没有全面的风险防控措施，仅仅依靠资本约束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资本充足率标准设得过高，银行在提高危机应对能力的同时，也增加了资本占用，提高了经营成本。这里存在着防风险与降成本之间的平衡关系。 合理确定资本充足率，需要考虑中国的国情。 一是考虑中国的金融结构。目前中国还是以间接融资为主的金融结构，银行信贷在支持经济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这一方面要求金融管理当局加强信贷政策指引，强化信用风险的监督和控制;另一方面也要求金融管理当局合理把握资本约束的尺度，提高银行支持经济发展的力度。从这一点考虑，商业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也不宜定得过高。否则会削弱中国银行支持经济发展的能力。将来中国资本市场有了更大发展，企业融资渠道增加了，把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水平再提得高些也就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 二是考虑中国银行业防控风险的能力。应该说近几年中国商业银行防控风险的意识、能力都比10年前有了很大提高，但总体能力还不算太高。这就有可能使许多本来能够在初期就加以控制的风险控制不住，最后造成损失。从这一点考虑，资本充足率的水平应当定得高一些。 此外，还要考虑中国银行业贷款第二、第三还款来源的可靠性。中国银行业的较大部分贷款是企业法人贷款，其中相当多的部分是信用放款，而由于诚信缺失，不少贷款表面上有抵质押物或机构担保的贷款，其抵质押物的实际价格被高估，有的则被重复抵质押，因而第二、第三还款能力总体上存在高估的问题。至于政府投融资平台，实际上不少地方政府并没有真正的还款能力。从这一点考虑，资本充足率应定得高一些。国情是多方面的，分析也需要多方位。 确定资本充足率水平时还要考虑不同银行的实际情况。从一般意义上说，信用等级较高的银行，其资本充足率可以相对较低；信用等级低的银行，其资本充足率应当相对高一些。此外，上市银行和非上市银行、经营范围广的银行和经营范围窄的银行、开展国际业务的银行和不开展国际业务的银行，其资本充足率的要求也都应当有所不同。这一点，也是各国监管当局普遍采用的做法。如果看一下新资本协议上关于适用范围的描述，我们对这个问题会有更清晰的认识。新资本协议里面提出，这个协议的适用范围是那些国际活跃银行。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国际活跃银行，就不适用这个协议，至多只是参照或参考。 建立正常的资本补充机制 在建立资本约束的同时，需要建立正常的资本补充机制。 目前，一旦传出某家银行需要融资或再融资的消息时，资本市场往往出现动荡。这种情况是不太正常的，这反映了银行的资本补充机制尚不健全的状况。 在较长一个时期里，中国的银行是没有资本这个概念的。因为在计划经济条件下，中国实行的是国家所有的单一银行制，国家银行被视为国家机关，非金融企业，因此不需要什么资本。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1995年《商业银行法》颁布以后，商业银行按金融企业进行改革，资本这一概念逐步被人们接受。1998年国家发行特别国债券筹资补充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资本，2004年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发行次级债券补充附属资本，接着又发行股票，补充核心资本。从那以后，各银行通过资本市场融资补充资本已经屡见不鲜。但是，许多商业银行仍然补充资本缺乏规划，补充资本仍然带有应急的味道。把补充资本作为商业银行的应急行为转变为常态行为，建立一种正常的资本补充机制，在当前仍是一项重要任务。 建立正常的资本补充机制，首先商业银行要建立自己的资本规划。早作安排才能遇事不乱，各银行都要根据银行的发展战略和经营目标，制定至少为期五年的资本规划，明确规划期内每年需要达到的资本目标以及为达到这些目标拟采用的方法。补充资本的办法无非是把一部分利润转化资本、由股东增资扩股、发行新的股份、发行次级债券、混合资本债券等一些办法。究竟用什么办法来补充资本，需要从资本市场形势、银行自身条件、经济合理程度等多种要素的综合分析以后做出准确的判断。资本规划的好处就在于事先就对这些因素作了充分的考虑。 建立正常的资本补充机制，还要求金融监管部门采取稳定的资本约束政策。监管部门要客观准确地认识资本约束的目的，从防控风险的内在要求出发，努力维护资本约束指标的稳定性。频频改变标准或办法，会使商业银行失去合理的预期。诚然，在不同时期，银行面临的风险不尽相同，需要补充的资本也不会完全一样，但基本标准应当稳定。除了资本充足率的水平应当保持稳定，资本补充的政策也应当稳定。例如，对商业银行用利润补充资本，则有关法律应当明确资本充足率未达到什么水平，银行就不能向股东派发股息；再比如，用发行次级债券补充资本，发行体的资格、资金计入资本的比例等等，也应科学合理，且保持相对稳定。
建立正常的资本补充机制，涉及众多政府部门，特别是监管部门，也涉及银行本身，需要加强政府部门和监管部门之间的协调，提高银行本身的自律，加强银行和相关监管门部之间的合作。只有多管齐下，才能保证银行的资本及时得以补充，银行的风险得到有效控制，银行的损失迅速得到补偿。 （作者为中国农业银行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