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早在去年年初，北京就已经开始调查李泽源空手套白狼收购深航的案子。在进行了慎重部署之后，决定先从周边开始，旁敲侧击。 震惊海内外的深圳航空公司 （下称“深航”）收购案内幕正一点点褪去其神秘面纱，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显露在世人面前。 2009年11月29日，深航高级顾问、实际控制人李泽源因涉嫌经济犯罪被公安机关带走。2010年3月6日，一度主持工作的深航总裁李昆被以同样罪名带走调查。 接近案件的政府人士指出，针对李泽源等人的调查，是在中央高层批示下公安部的一次集体行动。 2005年5月，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李泽源以27.2亿元的超高溢价，击败中国国际航空公司、中信集团、平安保险等大型国企，以及淡马锡、美国国际集团（AIG）、花旗集团在内的诸多外资巨头，夺得深航65%股权，轰动海内外。 据悉，李泽源当年之所以能够空手套白狼，除了违规借用新华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关国亮8.16亿元资金，权贵影子亦闪现其中。 李泽源是谁 据中国媒体报道，李泽源出生于1951年，籍贯辽宁兴城。 有网名为“亚伯丁”的网友自称当年在海南创业时曾与李泽源有数面之缘。在其博客上，亚伯丁称，李泽源原名李宜时，在此次被抓之前，曾因经济问题先后获罪入狱3次。 亚伯丁称，1992年至1993年，海南开发最火爆的时候，李宜时以中国军事科学院企业管理局局长的身份频频现身海南。当时海南侨海实业总公司挂靠中国军事科学院企业管理局在琼山拿了2000亩地，地价仅仅每亩数千元，但市价已暴涨至20多万元，利润可谓惊人。侨海实业其时全部出资由海南人罗海平负责，属于承包性质。罗海平同时承包了海口滨海大酒店，酒店地下室有一歌舞厅。李宜时经常身穿大校军服在那里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一开始，李宜时和罗海平处于蜜月期，罗海平借军科院大旗拿了便宜地，对李宜时当然也多多贡献。李宜时一高兴还“封”了个少校军衔给罗海平。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多久两人就反目了。李宜时要求1000亩地的处置权，罗海平当然不干，两人开始内讧。李宜时于是通过军科院政治部、保卫部以国有资产流失名义，多次派人把罗海平直接抓到北京施压。最后，罗海平也火了，把李宜时大量受贿等犯罪事实全抖了出来，结果李宜时栽了，被重判十多年！两人一起完蛋。 最可笑的是，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李宜时原来并不是军人，他只是军科院企业管理局的承包人。而且，李宜时之前已在广东因为涉嫌经济犯罪坐了两次牢。 李宜时和罗海平的内讧，后来直接导致原海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韦泽芳和原主管城建的副省长孟庆平出事。韦泽芳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孟庆平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 亚伯丁称，之后十多年李宜时销声匿迹，直到2005年突然又冒出来，大手笔拿出27.2亿元买下深航。 能量惊人的买家 深航成立于1992年11月，1993年正式开航，是由广东广控（集团）公司（下称“广控集团”）、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国航”）等企业共同投资经营的股份制航空运输企业。而广控集团是深航的大股东，持有65%的股权。 深航官方网站资料显示，自开航以来，深航保持了16年安全飞行和15年持续盈利，成长为国内五大航空集团之一。 对于深航这样一笔优质资产，广控集团为何谋求退出？2004年2月开始实施的修订后的《商业银行法》规定，商业银行系统不得向非银行金融机构和企业投资。而广控集团公司的母公司就是广东发展银行（下称“广发行”）。据悉，这正是广控集团决意退出深航的主要原因。 广发行欲转让深航股权的消息甫一传出，各路资本闻风而动。彼时，深航股权竞购者众多，包括外资美国国际集团、新桥资本；国内金融巨头中信集团、平安保险，更包括持股深航25%的第二大股东国航、持股10%的深圳市属企业全程物流。 然而，就在2005年5月23日拍卖前夕，横空杀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深圳汇润投资有限公司（下称“汇润”）。汇润是专为竞拍而成立的项目公司，深圳市工商局的资料显示，汇润于2005年3月17日成立，注册资金100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李宜时，其中李宜时个人持股89%，其他三名自然人股东合计持股11%。 由于当时李宜时仍是戴罪之身，保释在外，2005年4月19日，汇润的法定代表人与第一大股东进行了变更，由李宜时变更为赵祥。赵祥与李宜时同属东北老乡，曾任辽宁省锦州市市长，同样能量惊人，亦政亦商。 但汇润区区1000万元的注册资金并不具备“净资产不低于15亿元，资产总额不低于30亿元”的资质要求。尽管如此，2005年5月，汇润以志在必得之势一举击败中信集团、国航和深圳市国资委联合体，最终以27.2亿元——业界惊呼为“天价”的价格取得深航65%股权。 至于汇润根本不符合竞拍资格，产权交易中心为何没有参与审核其资质这一问题，深圳市产权交易中心总经理赵飞对媒体表示，广发行拍卖深航股权，当时的广东省和深圳市都是很清楚的，直接运作的部门是广东省财政厅，审核权也是省财政厅，没有让深圳市产权交易中心参与审核。“我们当时根本不知道汇润投资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没喝过他们一杯茶。”赵飞这样解释。 资本腾挪游戏 在拍下深航后，此时的李宜时亦摇身一变为李泽源。据悉，改名是一算卦先生的建议，“宜时，一时也。一时富贵，一时福气，终究要倒霉。”不过，新名字终究还是没能庇佑李泽源。 作为一家注册资金只有区区1000万元的小企业，汇润如何支付高达27.2亿元的拍卖价格？ 按照招标的规定，汇润需要分3次付款。赢得拍卖后，汇润甚至还未筹措到第一笔30%的股权款8.16亿元。李泽源为此四处奔走，西部信用担保有限公司（下称“西部担保”）董事长刘文彪由此出场。 据悉，正是刘文彪将时任新华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新华人寿”）董事长的关国亮介绍给了李泽源。西部担保与新华人寿素有渊源。2003年西部担保与隆鑫集团一道入股新华人寿，半年后，西部担保将所持股份转让给“隆鑫系”的海南格林岛投资有限公司，后者最终为关国亮所控制。 正是凭借刘文彪的牵线搭桥，急需大笔资金支付首笔款的李泽源等人与关国亮取得了联系，而后者此时手中正有大笔“闲钱”。 于是，来自新华人寿的4.3亿元经由隆鑫分批打入汇润账户，另一笔3.86亿元由新华人寿资金则借由其他渠道辗转注入汇润。汇润由此向广控集团付清了首笔股权款。 依据拍卖程序，汇润必须在2005年8月15日前支付第二笔50%的股权款，高达13.6亿元。在拖延一段时间后，汇润开始分批付款。至2005年9月30日，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天，汇润才将10亿元款项打入广控集团账户，但据约定的第二笔股权款仍有3.6亿元的差距。 2005年国庆长假刚过，汇润便提出股权过户要求。深航第二大股东国航再次力争，指出所付股权款仍未达到预定的80%数额，即总计21.76亿元，股权过户即属非法。但此时，早前与国航保持一致立场的深航第三大股东全程物流已倒向汇润一边。汇润与全程物流合计持股深航达75%，股东投票权重高于三分之二。因而在2005年11月16日举行的深航股权拍卖后的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上，最终通过了股权过户的决定。 如何确保汇润继续支付高达9.04亿元的余款？广控集团总裁邹小平在当天的股东大会上介绍，汇润已将所持深航20%股权抵押给广控，同时再由西部担保公司提供担保。 2007年末，广发行重组收官，将汇润投资最后一笔20%的深航股权款作为应收账款卖给了广东省政府所属粤财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作价5.44亿元，显示汇润并未全额支付收购款。此后3年，广东粤财投资控股公司多次催债，汇润在2007年12月21日偿还了5000万元后，余下的款项一直拖欠。 掏空深航 深航内部人士称，李泽源高价拍下深航后，本来寄希望于几年内尽快上市，获利退出，但由于深航在2008年严重亏损，如意算盘落空。 知情人士透露，在收购案中大肆拆借的李泽源因急于还钱，想出了伪造融资租赁合同的办法。 深航曾经发布通告，通过西北租赁公司与爱尔兰瑞安航空公司签署了意向书，累计由前者向后者购买17架型号不一的退役飞机，总价值20亿元，而后转租给深航。但实际上，李泽源并没有按合同执行这些飞机租赁业务，而是采用虚假租赁的手段，从银行骗取了20亿元左右的贷款，用来偿还收购款。 当时李昆是深航的总经理，需其签字合同才能生效，而合同完成后，钱汇了出来，一部分用于还债，但另一部分并未用于租赁飞机，而是被汇到了海外，用于买土地、买别墅和给深航员工发工资和福利。 事实上，李泽源带来的财务窟窿，并不止于虚假飞机租赁。从2006年开始，李泽源无心固守航空业的微利，转向进军房地产业。2006年10月，李泽源成立了深航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深航地产”），注册资金1亿元，股东深航出资3000万元占30%股份，汇润出资7000万元占70%，法人代表为李泽源的儿子李默。 从媒体公开报道看，仅2008年7月以后，李泽源就走访了河南、江西、云南、青海等11个省份，每到一处，均获当地政府主要领导接见。商谈主题基本都围绕深航与当地政府建立战略合作关系，由深航在当地设立基地或分公司，地方政府则在配套土地、税费、融资上给予优惠和扶持。 一位熟悉深航和李泽源的人士表示，李泽源其实是利用部分地方政府官员发展经济的迫切需求，承诺在当地开设一些航线，此举一方面能从地方获得补贴和优惠政策，另一方面也能扩充深航的支线航线。 根据深航公司网站上的介绍，目前深航已在北京、南宁、无锡等20个城市建立了分公司和基地，并获得大量土地资源。 一位深航内部人士透露说，李泽源发展房地产等非主业的目的，是希望通过深航套取更多的资金。为完成开发计划，深航充当了融资工具，向深航房地产提供“贷款”，但设想中的航空基地建设则多无踪影。 在李泽源落网后，深航第二大股东国航开始对这家风雨飘摇的中国第五大航空公司的财务状况进行全面摸底。 据2010年3月21日的国航公告，截至2009年12月31日，深航审计后的总资产约为223.87亿元，总负债约为244.54亿元，归属母公司所有者权益亏20.89亿元。深航2009年度营业收入约为121.44亿元，净亏约为8.64亿元。 这与深航以前对外说法大相径庭。之前深航的数据显示，在全球金融危机重创下，国内外航空企业哀鸿遍野，深航却一直一枝独秀，年年盈利。2009年，其盈利竟高达近5亿元；2008年盈利2600多万元，经营总收入增速是业内平均水平的4.39倍。上述两种审计结果相比，深航2009年盈利竟有13亿元的差距。 更为严峻的是，深航一直在高风险运作。国航资料显示，2009年6月底，深航资产负债率高达96.58%，远高于国内航空公司平均88.8%的水平。截至2009年年底，审计后的其资产负债率更高达108%，与民航局要求的80%的指标相去甚远。 精心部署 旁敲侧击 2006年年底，关国亮案爆发，暴露出了李泽源。2008年，深航原董事长赵祥据悉因利益分配不均而到处举报李泽源。这两件事引起了中央对深航案的关注。 有消息称，早在去年年初，北京高层就已经开始调查李泽源空手套白狼收购深航的案子，在进行了慎重的部署之后，决定先从周边开始，旁敲侧击。部署的第一步是从深航原大股东广控集团的母公司广发行开始，逐步瓦解这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由公安部牵头的有关调查机构，于2009年6月19日拘捕了广发行执行董事、副行长兼首席整合官王新，同时被逮捕的还有资产管理部副总雷达，以及一名与广发行关系较为密切的侯姓男子。同一天，执掌了广发行10年之久的董事长李若虹以健康原因和配合上级要求调动为由提出辞职申请，并于3天后获准。 2009年11月27日，公安部和广东省有关调查部门将李泽源以涉嫌经济犯罪带走调查，同时被羁押的还有李泽源对外宣称的妻子、时任广发行深圳分行副行长高艳，他的秘书和贴身警卫，以及两名空姐。不久后，深航副总兼财务总监谢云双、深航监事长徐海伟亦被带走调查。2010年3月6日，深航总裁李昆亦因涉案落马。 消息人士指出，可以肯定的是，仅仅拿到新华人寿的8.16亿元资金，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在背后加持，李泽源不可能令多项法定程式让步，顺利夺得深航控股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