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本刊记者 李毅 1990年4月，时任BP勘探公司总裁的约翰·布朗飞抵莫斯科，开始同苏方接触并洽谈共同开发前苏联油气资源的事宜。 在这个红色帝都，布朗认为自己看到了这个国家全球化的象征——距克里姆林宫几个街区的普希金广场上，竖起了麦当劳的“金色拱门”。据称，开业当天，莫斯科的顾客长龙曾将普希金广场绕了足足3圈——这似乎也同样是怀揣美金争购前苏联油气的西方顾客们的写照。 布朗由此认为“时代正在发生变化，苏联正接近崩溃。”但他当然也意识到：“那个旧势力的残余，正在以新的秩序、新的霸权以及新的游戏规则的面目出现，但它们将如何表现还不得而知。” 当穿着时尚的、裁剪精良的长裤和黑色高翻领毛衣的前苏联石油和天然气第一副部长Vagit Alekperov告诉布朗，自己要组建一家石油公司，并问他是否愿意加盟时，布朗回忆道：“我当时天真地以为他要建立一家真正意义上的私有化公司，并拥有全新的前景。”但很快，他恢复了清醒：“他们的政府是不会在关系国家资源的问题上信守承诺的。”于是，他决定先不在前苏联本土，而是在哈萨克斯坦和阿塞拜疆开采作为试探。
直到2003年秋天，已经是BP首席执行官的约翰·布朗才再次飞抵莫斯科，为该公司与俄罗斯企业合资创建的秋明英国石油公司（TNK-BP公司）举行奠基仪式。在几个月之前，英俄双方在伦敦唐宁街10号的一次大型庆典上签订了各持有50%股权的合同，当时的俄罗斯总统普京与英国首相布莱尔均出席了该仪式。 此时的布朗仍然充分意识到了该决策的高风险，但能够在俄罗斯这个国家为BP博得一席之地仍使他兴奋不已。布朗并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国家和他1990年到访的国家也许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乐观地认为，BP这趟快车将使俄罗斯真正参与到全球能源市场中来，“问题在于你能不能在那里工作下去。” 5年后，布朗的继任者托尼·海沃德发现答案可能是否定的。BP身价亿万的合伙人Alfa、Access、Renova集团(AAR)与海沃德之间争执不断升级，甚至剑拔弩张。双方的不和最终迫使TNK-BP公司的CEO罗伯特·达德利离开俄罗斯，也使BP在俄罗斯一度光明的前景受到质疑。 与其他IOC的遭遇相似，油田的丰厚利润反而成了双方合作关系趋向恶化的直接原因。一个经典的例子是，在TNK-BP公司的一次董事会上，英俄双方在红利分派问题上出现了严重分歧。CEO达德利认为，尽管俄方希望保持现金流，但俄罗斯过高的税率导致产量增长平缓、利润下降，这意味着只能削减红利并将收入投向新油田开发和设备采购。AAR的首席执行官斯坦·波洛维茨则说：“任何一个向董事会提出这种提议的首席执行官都应该马上辞职。” 此后的怪事接二连三。首先是BP遭到俄罗斯多个国家机构的轮番攻击，接着便发生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特工以“从事工业间谍活动”的罪名，冲进莫斯科的一家咖啡厅，逮捕TNK-BP公司工作人员的事件。另外，TNK-BP公司也因“从BP不当雇佣技术专家”而被起诉，并且法院判定原告胜诉。 愤怒的达德利把这一切归咎于俄方合伙人AAR集团，并警告说AAR这样做“会使一个成功的企业四分五裂”。最终，他因被移民局拒签而被迫离开了俄罗斯。因此，连素有修养的布朗爵士也气愤地将俄罗斯称为“野蛮的东方”。 奥本海默的石油分析师法德尔·盖特对俄罗斯的评价则更加形象:“有个家伙说，把你兜里的东西给我一半，不然我就开枪杀了你。你给了他一半，还对自己说，感谢上帝，我还可以多活一天，接着你就可能失去一切。” 其实，IOC们在资源国的土地政治风险由来已久，壳牌公司与尤科斯公司在俄罗斯相同的命运即可证明。据悉，后者规模庞大的油气资产被国家石油巨头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所侵占，现在这些资产已经构成了该公司70%的收入。 然而，在双方势力你争我夺的背后，深藏着NOC与IOC比较优势上根本性的变化，资源国石油公司已开始成为游戏毋庸置疑的主导者。 在1960年代初，刚刚建立的NOC们只拥有全球油气探明储量的1%，而随着资源国有化运动的蓬勃开展，今天的占比则已接近80%——这也正是失去上游资源的IOC们拼命挤向资源国，而资源国的NOC们却愈发强硬的原因所在。 例如，伊朗政府还严禁外国公司获得伊朗石油资源的完全开采权。按照伊朗政府10年前创建的返销体制，无论石油公司在伊朗境内勘探到哪块油田，都必须在开始量产时把油田交还给伊朗的国家石油公司。 同样，俄国政府也毫不放松。 尽管在海沃德的斡旋下，俄罗斯第一副总理、俄罗斯石油公司董事长伊戈尔·谢钦表示支持BP在俄罗斯的发展，但到目前为止，俄政府无意插手此次所谓的“商业纠纷”。 因此，百味杂陈的BP只好继续守着这家约占其1/4产量和1/5储量的合资企业。这不由让人想起布朗爵士在抽着雪茄接受采访时，经常爱说的一句话：“我们从平凡中走来，知道失败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