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 数字商业时代：你在工业研究领域坚持了38年，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去做学术研究？因为与工业研究人员相比，学术研究人员可能会得到更高的社会地位与声望。
贾斯汀：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说，我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要走一条学术性道路，对学术性职业生涯从没有过兴趣，我的父母从小就说我总是喜欢把东西拆开，但是我觉得我是因为更喜欢把东西装起来才这样做的。可能在早年我确实拆了很多东西，也就是说我非常喜欢自己做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且实际上实践性更强的研究而不是理论性的研究，才是吸引我投身到工业研究领域的最根本原因。
数字商业时代：尽管工业研究院和学术研究院从性质和目的上都有很大不同，但是研究人员的来源其实大体上是一致的，都是从高校和研究机构里出来的。你觉得和他们的真正区别在哪里？
贾斯汀：虽然我们背景非常类似，都在大学当中受过专门教育和训练，但是我们的研究动机和出发点完全不一样。对于学术研究人员来说，主要动机是获得理论上、知识上的成就，比如提出一个新的理论或者证明一个数学公式；对于工业研究人员来说，更感兴趣的是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被反映在产品当中，并且对人们的生活方式产生具体的影响。简单一点说，就是所谓发明和创新之间的差异。学术研究者主要关注的是发明，而很少去考虑创新；而工业研究者关注的主要是创新，创新就是能够带来实际影响的发明。
数字商业时代：英特尔研究院可以说是全球工业研究院的典范之一，作为最高管理者，你如何判断这些研究人员成果的价值？
贾斯汀：对于工业研究机构来说，主要的评判指标是研究成果是不是革新了现有产品的构建方式或带来了全新类别的产品。比如说我们在硅光子学方面的研究，目前大部分注意力都是放在开发硅光子器件的制造工艺，也就是说，这个问题对于学术研究机构来说，生产已经不是问题了，做到这点就可以满意了。但是，我们研究人员希望开发一种制造工艺，能量产这种硅光子器件。这个问题往往学术研究者没有多大兴趣解决，并不认为这是很有意思的问题。
数字商业时代：虽然你不喜欢去做一个学术性研究者，但我们看到，你带领着英特尔全球研究院正在不断加深与学术界的种种合作。这是为什么？
贾斯汀：在美国，我们在华盛顿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卡内基梅隆大学等顶级研究型大学的“小研究院”中，都有英特尔资助的全职研究人员，各学校的教员担任项目总监。这是我们涉足最新研究理念的一种方式。从英特尔的角度来说，可以着眼于潜在产品。
最近，英特尔与微软联合资助了两个通用并行计算研究中心，一个设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另一个设在伊利诺伊大学，项目为期5年，每年提供200万美元的研究经费。两所学校都能够提供对等的配套资金，因此每个研究中心都有总计2000万美元的经费。以前这种级别的资助都是由美国政府或多家公司组成的财团来提供的。
事实上，我比较喜欢这种理念，资助英特尔感兴趣的研究，而不是把钱投入规模更大的一般性基金会，让别人来决定资助哪些项目。
“研发预算分配过程就和家庭预算分配过程一样，首先要解决有房子住，然后还要有吃的，有衣穿，等基本需求解决了之后再去考虑一些可选项目。”数字商业时代：你刚刚宣布的英特尔中国研究院的研究方向为嵌入式系统，这个方向是如何确立下来的？
贾斯汀：我们在2009年10月做出成立中国研究院的决定时，还只是迈出的第一步。接下来就要求中国团队给我们提出一些想法，成立研究院之后想研究哪些领域，他们提出七八种不同的可能性。然后，我们对每一种可能性都做了仔细的审议，发现提出的所有想法，没有哪一个具有足够的宽度。我们希望把这些想法合并一下，又经过几次讨论后，大家发现，中国研究院提出来希望研究的想法当中，无论是汽车、交通运输、手持设备还是能源系统这些领域，当中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有嵌入式系统，嵌入式系统在其中都是主要的部分。.
数字商业时代：这个过程花了多长时间？
贾斯汀：大概半年。最终我们感觉思路非常清晰了，就确定了英特尔中国研究院的方向就是嵌入式系统研究。
数字商业时代：中国研究院跟英特尔在全球的另外4大研究院之间是怎么样的关系？
贾斯汀：中国研究院和我们在全球其他几个研究院是一个平行合作的关系，它们分别负责微处理器、电路、系统集成平台和未来技术。
数字商业时代：据说，每年英特尔全球研发经费大约有60亿美元，你作为全球研发最高主管，是怎么分配这些研发费用的？
贾斯汀：我们不同的部门之间都有研发经费的分配，具体的分配方案是在每年制定年度计划的过程中，就会对下一年度的研发经费如何分配做出决定。
分配的标准则是英特尔公司长期以来始终非常注重持续不断地按照摩尔定律去推进芯片技术的发展，比如说我们有两年周期的技术进步路线图，这样在年度研发投资当中，首先就要确保芯片技术这个核心领域有充足的研发投资，先分配到这块，然后再在各个业务部门以及研究院当中进行分配。也就是说，先确定核心技术的研发经费，再向四周扩展。这样的预算分配过程就和家庭预算分配过程一样，首先要解决有房子住，其次要有吃的，有衣穿，等基本需求解决了之后再去考虑一些可选项目。
数字商业时代：你选择研究项目的标准和原则是什么？你怎么排这些项目的优先级顺序？
贾斯汀：这个问题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解答。首先在我们的研究经费当中，有约一半的研究经费是直接支持现有各项业务的，要确保英特尔公司现有的各项业务和已经进入各个市场细分当中的产品，有一整条技术的管线在后面支持，从而不断提升和做大已有的业务和产品。另一半的研究经费，我把它们全部投入到所谓的探索性项目，这也涵盖了很多领域，有时候我们打比方说，把这种工作叫做搬石头的工作，就是把石头搬开看看底下有什么。这其中包括很多最基础性的研究，我们希望通过这部分研究，能够找到一些全新的想法，把这些想法带到概念阶段，再带到概念验证阶段。当然，每一个阶段当中，都会把那些成功希望不大的项目或者研究方向排除掉，代之以新的研究项目。
数字商业时代：每一个新产品的研究，都是需要冒很大风险的，事前你是怎么评估这种风险的？
贾斯汀：我们有一个高度结构化的流程来评估新产品的风险。首先，我们会和业务部门技术上的领导碰头，由他们和我们共同形成大概5～10个领域或者更多的清单；然后，再拿各条研究的管线、研究的项目，做一个匹配。之后，我们会发现，有些领域我们不活跃或者没有配备足够的能力，需要做起来。简而言之，我们这方面的做法是先理解业务部门对于研究的需求，然后再拿我们的研究能力与之对照，而且最终我们在选择研究项目、研究活动的时候，我们的出发点、依据是研究项目对业务部门的相对重要性。
对于探索性的研发采取的机制则很不一样。在这个领域，我们很大程度上是有赖于研究人员的知识和专长，让他们找到那些最重要的研究领域和趋势，从而做出一些尝试性的投资。
数字商业时代：如果遇到公司在商业开发上有需求，但是研究人员对这个方向不感兴趣的时候，你怎么办？
贾斯汀：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问题。但要回答这个问题的话，答案仍然在于工业研究者和学术研究者之间的不同点，工业研究人员非常急切地想知道产品部门有哪些挑战，研究人员的出发点就是要解决这些问题，因为他们认为只有知道了业务部门、产品部门的需求，他们的研究工作才能有机会发挥出影响力，而对于没有特定用途或者没有商业价值、业务价值的研究领域，他们是不感兴趣的。
数字商业时代：英特尔的未来愿景是什么？你认为自己领导的研究院将会发挥哪些作用？
贾斯汀：由于云计算的出现以及互联网设备的兴起，IT行业再次处于扑朔迷离的状态。行业发生了变化，英特尔也会相应地改变，不再是多年来人们所熟悉的英特尔。
我们预计，设备领域——无论是智能手机、机顶盒、数字信号，还是个人能源管理，将会进一步垂直整合。我们的客户不只希望我们提供基础芯片，还包括系统和软件。因此，在不与客户发生竞争的领域，我们有可能像在家庭医疗领域那样推出自有品牌产品；在自有品牌产品可能与客户产品发生竞争的领域，我们将提供不带品牌设计的产品。客户可选择购买从芯片到整体解决方案的所有英特尔产品。此外，垂直整合的客户不再满足于单一标准芯片时，我们将提供大批量定制。虽然目前我们还无法做到这一点，但是我们学习能力很强，相信这在未来5年内一定能够实现。
“我是一个更愿意参与技术上的争论和权衡的人，而不是担心预算或规划能否通过。当涉及业绩问题，或者当事情进展不顺，需要制定新方向时，我也只好变成一个非常强硬的管理者。”
数字商业时代：虽然你二十多年来身居高层管理之位，但很多人都说你很好接触，有人说你很务实，有人说你很激情。你觉得自己的风格是什么？
贾斯汀：我更倾向于从正面引导、树立远景目标、选择方向并鼓舞每一个人。事实上，我更喜欢把自己当做技术人员中的一员，而不是领导。我相信，你问到我的任何一位同事，他们都会告诉你，我是一个更愿意参与技术上的争论和权衡的人，而不是担心预算或规划能否通过。不过，因为我本身是公司高管，所以当涉及业绩问题，或者当事情进展不顺，需要制定新方向时，我也只好变成一个非常强硬的管理人员。
数字商业时代：将近40年的技术研究，是否让你在生活中也变成一个纯粹的技术主义者呢？当你买东西的时候，更关注产品的技术优势还是实际功能？
贾斯汀：35年来，我一直驾驶宝马汽车，最近三辆是限量产的宝马M5系，不仅赏心悦目，同时还能享受驾驶带来的纯粹乐趣。我有一台最早的Macintosh，多年来我一直在家中使用苹果电脑。家里只有我和我女儿用电脑，笔记本电脑是索尼的，我认为在所有Windows电脑中，索尼在艺术与科学的融合方面做得最好。我刚刚定购了一台新款索尼Z系列笔记本电脑，它的外观显得很华贵，同时也是目前市场上速度最快的超便携式机器之一，它甚至让我想起了我的汽车。我的汽车是银色的，我的新笔记本电脑则是条型的。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技术主义者，我既欣赏产品的艺术性，也重视产品设计的科学性。
数字商业时代：你在前面提到，分配研发预算和分配家庭预算是一个道理。那么，你会把管理公司的方法带回家管理自己的家庭或教育子女吗？
贾斯汀：我离开学校进入职场后遇到的第一个经理告诉我，直到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才会懂得什么是管理。10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明白他说的完全正确。所谓管理，就是最大程度发挥人的潜能，使其做到他们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到的事。
对我而言，现在管理公司要比管理家庭事务更容易一些，因为我的子女和我的目标有所不同。他们现在都是20多岁，各自干得很不错。就像我妻子所说的那样，至少他们遵纪守法，远离毒品，并且顺利完成了学业。如今，做父母的只能要求这么多了。
数字商业时代：也就说，你不会把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对吗？
贾斯汀：我想，和大部分人相比，其实我的家庭生活更像是一项工作，因为我的家族经营着驯马事业。1998年，我们成立了一个最先进的马术中心，离家仅有30分钟的车程。我们饲养并训练盛装舞步马匹。我太太是总经理，我女儿是总教练，公司有8名员工，饲养了30多匹马。每年我们会举办马展，共有250匹马参加大型夏季展会。届时，我们所有的家族成员都聚在一起，组织并运营展会。虽然我们各有分工，但是这种大型家族项目往往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进行规划。我们的展会被公认为是美国西北角地区的最佳马展，这的确是我们家族的荣耀，我很自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