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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商界评论》记者吴刚
2010年4月8日，北京八宝山，清明时节雨纷纷。 江民软件董事长王江民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一满面悲戚的男子在遗体前扑通下跪，双手伏地，深深地叩了三个头。令人诧异的是，行此大礼的并不是王江民晚辈亲人，而是他曾经的职业经理人——江民原总经理杜红超。杜以这种远远超过职场礼仪标准的姿体语言，答谢１０多年来王江民所给予的知遇之恩。 这天，包括金山软件董事长求伯君、奇虎360董事长周鸿祎在内的数十位同行大佬都赶赴现场，参加王江民的追悼会。与此同时，包括央视、人民网等国内各大媒体均开专题吊唁或专版报道。对于一个非政治的商业人物而言，纪念之隆重，俨然一个民族英雄。 “在这个行业，也只有王老师有这个号召力。”茂立软件董事长毛建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软件行业这么阵容齐整地为一个人从各地赶来聚首，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王江民收获了作为一个商人难得的尊重和礼让。身残志坚、中年创业、技术英雄，王江民的身世聚集了太多激励与温暖后来者的因素，而他所经历的那个程序员单枪匹马闯天下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一曲哀歌，让人惋惜。 技术天才的黄金时代 如果不是在网络安全公司求职屡屡碰壁，李俊断然不会去开发报复社会的“熊猫烧香”病毒。如果时光倒退２０年，这个被业界认为有超人禀赋的青年，可能会同那个时代的诸多天才程序员一样，单凭技术就能创下一番天地。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45岁的王江民独闯中关村，在一周内赚了150万元，随后KV１００成为中关村硬通货，占据中国杀毒软件市场份额的90％，入选“中国IT富豪榜50强”。 拿着80多元工资的鲍岳桥，咬牙拿出1080元为PTDOS和反编译工具打广告，还在怀疑钱是不是能收回来时，很多人就把钱直接寄过来了。截至2009年8月，鲍岳桥的联众共拥有近二亿注册用户，一周上下线人数1000多万，每月活跃人群达1500万，最高同时在线人数已超过60万，是世界最大的游戏娱乐网站。 王志东已经独立研制并推出全球第一套实用Windows3.1中文平台“中文之星(Chinese Star 1.1)”，此后的升级产品 RichWin取得了国内微机中文平台预装软件市场80%的占有率，迄今为止，Richwin系列软件产品，累计装机量达1000万以上，为国产软件之最。 此时，南国深圳的一间小屋，求伯君已经１７个月足不出户，他在疯狂地写一个名叫WPS的文字处理系统。此后，求伯君的金山软件一举成为中国最知名的软件企业之一，中国领先的应用软件产品和互联网服务供应商。 1990年代是程序员的黄金时代，一个程序员凭着自己武林密笈一样的源程序，就可以创办公司，成就事业。彼一时，开天辟地，充满激情和诗意，社会的各个角落都充斥着知识创富、扬名立万的空气，创业者间都是战友，纯净而透切。 王江民正是这样的符号性人物，他的身上，烙满了当时代的精神印记。鲍岳桥等人创立联众，找王江民借钱，王江民一出手就是50元，并说“如果你们失败了，这个钱我也不要了”；金山遭遇盘古之败，整个北京金山处于相当困顿的局面里，求伯君和雷军之间想分家，王江民请他们吃饭，说：“你们俩不能分，离开了谁，金山都不可能成功。”十余年后，金山成功在香港上市；一同事到中关村出差住的宾馆不上档次，王江民去看他，一下子给了100套KV，这些KV兑换成了8000元，同事傻眼了；王江民出席一位朋友婚礼，大手一挥，从衣服里掏出100套KV来送礼，全场哗然。 在这个中国IT史上的童真年代，只要自己的作品被装进每个电脑，即使没有赢利，王江民们也会狂喜。没有贪欲，则心无旁骛。正如有人评论的那样，王江民让人怀念，还因为其承载着道德期盼：讲义气、重感情。与此形成对照的是今天的中关村，愈繁华，愈冷漠，没了那个时代的温情。 草莽落幕 “王江民的时代，是一个技术天才的大草莽时代。”蓝港在线CEO王峰如是说。但是，这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随着资本市场的发育，团队协作研发取代个人作坊式研发。今天的软件已经十足庞大，需要大批程序员通力合作方可完成，个人才华常常淹没于组织精良的软件工厂的流水线中。同时，在这个讲究包装、企划的时代里，没有市场策略，李逵也有被李鬼打败的可能。 这种情况下，技术英雄要么退场，要么转型。如今人们只记得柳传志，而淡忘了因曾因“中国芯”而激情澎湃的倪光南；求伯君一度把公司经营打理交由更善于商业运作的雷军；王志东则被新浪扫地出门……史玉柱倒是成功地转型为了商人。 另一方面，杀毒软件这个行业，单个杀毒厂商采集样本和分析样本都有着处理能力的瓶颈，彼此之间互相学习就成了业内公开的潜规则，比如说使用其他杀毒引擎检测样本、逆向分析其它杀毒引擎的脱壳技术等等。这个潜规则有效地促进了安全行业的“资源共享”，当一款杀毒软件能查杀某个新型木马，大约在两三天内其他杀毒软件都能纷纷跟进，但这也造成杀毒行业陷入同质化发展的局面。 或许从此就没有人能凭借技术的一时领先驾驭市场，于是，奇虎360就有勇气和市场份额第一的瑞星大打一场口水战。虽然它被指责为事件营销的品牌炒作，但这种“炒作”以技术之争、产品之争、品牌之争、价格之争、官司之争、到现在的免费之争的面孔出现，在整个杀毒行业已经见惯不惊。以价格之争为例，在不到十二年的时间内，杀毒软件市场的价格战频率已经提高了１５倍。 这样，倡导以技术重整行业秩序者，更象是落寞贵族无助的叹息。 “在杀毒软件市场，炒作得响的争取了不少用户。我们确实落后了一步”，２００９年末，王江民曾无奈地说。此时他的江民杀毒的市场份额已经从最初的９０％下降到１０％。 所谓荡涤炒作的恶风、回归质量和技术的本质的主张，显示了王江民作为一个技术主义者已经不合时宜的偏执。正如林军所说，没有风投、纳斯达克等新兴概念和团队意识，体制上亦无创新，靠一己之力推动一个产品乃至一个产业的强人其实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即便有着超强商业意识、过人胆识和长者风范的王江民，也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 截至目前，江民的工程师文化依然浓厚。该公司一位员工透露，公司技术研发高管的薪水甚至要高过公司总裁。 时过境迁，杀毒软件的江湖或许早已不是个人英雄仗剑走天涯的时代，酒再好也怕巷子深，王江民身后的汪洋世界，此时杀得正炽。而刀光剑影中已经没有一招制胜的必杀技，技术和其他的诸多管理要素，共同成就企业的市场地位。但是在王江民的墓志铭上，却显然没有这么复杂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