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调查发现,“涨工资”这一招已经被嘉兴企业普遍接受。而且,从4月1日开始,浙江省将最低月工资标准调整为1100元、980元、900元、800元四档,非全日制工作的最低小时工资标准调整为9.0元、8.0元、7.3元、6.5元四档。其实,江苏省率先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后,北京、上海、广东等地也相继提高了最低工资标准。“用工荒”直接刺激了劳动成本的上升。嘉兴企业家岳姚祥的经验是,“一个企业要做好,员工待遇要高于社会,生产成本要低于社会,质量要好于标准”,这一轮,嘉兴企业主基本上都在原有月薪上加了300元左右。
涨薪对企业压力到底有多大?从嘉兴企业家周国建公布的数字来看,最景气的2007年他的企业销售收入是20亿,利润1亿元,纯利润率是5%。不过拥有这么大产值的一家服装企业,它用工一般都是几千上万名,每人一个月涨300元,一年下来就是几千万,将吃掉企业几分之一的利润。这就是为何不到“用工荒”企业主不愿主动加薪,传统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利润率太薄了。代工如此辛苦,为何不走品牌路线?周国建说出了一个事实:服装品牌,这不是一个企业的问题,甚至和国家整体实力有关。换言之,只有国民整体消费水平到位,才会诞生一批国内名牌。 对于嘉兴来说,加了300元,也只是与周边城市湖州、台州、昆山等地的原有水平看齐。从薪水上来看,嘉兴并未具备排他性竞争力。这就不难理解,嘉兴很多企业节后工资一涨再涨,但前来应聘的农民工还是嫌“工资太低”,依然招不足工。记者在嘉兴采访不断碰壁,很多企业主根本不愿意谈“用工荒”这个话题,害怕自己的企业被记者提及后,更难招到人。正因为自己管理的企业不存在缺工问题,费晓波才乐于接受记者采访,对于用工成本问题,他的看法也与其他人很不一致:“工资这一块的成本是很低的,其他成本比工资成本多得多,为了赢利而压低工资,那证明这个企业不能做大,只能做小。” 刘斌功向记者透露,有不少企业主向政府抱怨,“这样加工资我们受不了了”,但刘斌功总是劝相熟的企业主:“压力是很大,但想通了就不大!否则员工流动性大,企业总是招来新手,不仅产品质量上不去,招聘、培训等费用更得不偿失。”当前,产品价格不但没有提高,而且还略有下降,加之原材料价格上扬,对企业而言,确实是一个难关。“越是这样,企业越需要有稳定的员工团队,大家爱岗敬业,把产品质量做上去,打造品牌,未来才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关键是待遇,这是第一位的。”《嘉兴日报》经济部的一位同行也这样强调。此外,他还强调“企业要把工人当人看”。他向记者举了一个小例子。之前他采访过一个外来工,因为别的企业薪水高跳槽过去了,但过了几天又跑回原来的企业了,原因是原来的企业工作氛围好。“现在很多下订单的国外企业,不定期到嘉兴代工厂抽员工调查,检查员工吃、住、上班等环境,如果不好就减掉订单。”他说,不仅品牌商警惕“血汗工厂”现象,“用工荒”背景下,员工也越来越看重工作环境了。 也就是说,嘉兴市经贸委提供的“四策”之中,涨工资之外的其他三条,同样重要。现在不少嘉兴企业已经开始实践,办厂报、唱厂歌、开QQ群等,搞企业文化建设,带薪休假等福利制度出台,上马配套文体设施的生活小区,还有生日送蛋糕等人文关怀行动……很多被称为“感情留人”的创意频频亮相,“用工主权”这类充满人权意识的新词汇也开始从嘉兴企业主嘴中蹦出来。还有企业主说,要“让员工有家的感觉”。更有嘉兴企业主,买地造房,以成本价卖给员工。事实证明,“待遇留人”和“感情留人”都做好的嘉兴企业,用工就不荒。
政府应做什么 就目前来说,嘉兴制造业基本上处于最低端的“代工”阶段,虽然近几年引进一批所谓高科技企业,但在产业链中还是属于最低端的角色。因此,如果“用工荒”持续下去,未来若干年后将动摇嘉兴“制造基地”的地位,一旦大批企业转移出去,嘉兴将面临“产业空心化”的危险。这就不难理解,当地政府破解“用工荒”的急切心理,嘉兴市经贸委提出的应对之策中,对政府职能部门也有要求,其中第一条是,“强化政府职能,维护农民工合法权益。政府相关部门要把维护农民工权益、建立和谐劳动关系、优化就业环境作为重要议事日程。”第二条是,“加强产业引导,加快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加速企业由劳动密集型向资金、技术密集型转变。”第三条是,“加强劳动就业培训,提高劳动者技能素质……只有积极实施高技能人才振兴工程,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高技能产业工人缺乏的问题。” 事实上,嘉兴这一轮“用工荒”,最缺的正是“高技能产业工人”,这是中国职业教育落后大环境下的产物,同时也是制造企业向来“轻培训”的必然结果。现在,这个“恶果”通过“用工荒”更激烈地暴露出来。因此,光靠嘉兴一地喊“实施高技能人才振兴工程”是不够的,必须在全国范围内重视“高技能产业工人”的教育和培训。 刘斌功告诉记者,以前嘉兴还有170多家职业技能培训学校,现在仅剩不到20家,而且很多学校不过几名员工,不像一个培训学校的样子,“政府重视力度不大”。学校开办23年了,刘斌功仅拿过政府1万元的补贴,濮院羊毛衫技术学校才仅是一所拥有30名教员的小学校(已是当地最好),而且其中一半教员是挂靠和兼职的,但能办起这样一间像模像样的培训学校,刘斌功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筋疲力尽了。令刘斌功欣慰的是,最近当地政府开始重视起他和他的学校了。作为制造基地,嘉兴已经尝到轻视“高技能产业人才”教育和培训的严峻恶果,如今喊“振兴”了。 不过,应对“用工荒”,嘉兴还不能仅仅是“头痛医头”。长远来看,这是一个地区产业结构调整和发展战略选择的大方向问题。 目前的嘉兴,工业对GDP的贡献率为70%,支撑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是工业。在嘉兴,有人跟记者提到美国总统奥巴马提出的“再工业化”概念,认为嘉兴下一步的发展其实就是一个“再工业化”的过程,即继续壮大制造基地,走出一批品牌企业,从低端制造转向研发、营销等高附加值的创造性劳动。这就意味着,人力资源必须面临一个“升级”的过程。那么,决定嘉兴“第二次创业”成功与否的将是高端人才,而不是低端劳动力。 从这个意义上讲,比起组织企业去中西部省份招农民工,当地政府的当务之急是,创造更好的创业和就业环境,筑巢引凤,实施“引智工程”,让更多从事工业产品设计人才、营销人才、服装设计师等高端人才来到嘉兴。嘉兴一些有远见的企业家已经提出来,打造“总部经济”,即成为长三角一批新兴中国品牌企业的聚集地,依托靠近上海和杭州的区位优势,为长三角制造业从外贸型转向内销型,打开国内市场提供一个“桥头堡”的平台。这个跃升,对嘉兴来说,无比艰难,目前仍缺乏向心力和辐射力的嘉兴,更需魄力和智慧才能迈向成功。 “贸工时代”,嘉兴崛起,成为“中国制造”(Made in China)的重要基地。今天,中国正在迈向“中国创造”(Made by China)时代,嘉兴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做“中国创造”的先行先试者,还是继续停留在“贸工时代”?“用工荒”只不过是长鸣警钟的第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