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吴侨玲
去年10月初，希腊政府突然宣布，2009年政府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预计将分别达到12.7%和113%，远超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3%和60%的上限。 鉴于希腊政府财政状况恶化，惠誉、标准普尔和穆迪三家全球最大的信用评级机构相继调低希腊主权信用评级。令人感到担忧的是，希腊并非唯一出现财政状况恶化的国家，葡萄牙、爱尔兰和西班牙也都面临严重的财务问题，其中爱尔兰和西班牙的财政赤字均占GDP的10%左右。人们担心，这场危机会逐步侵蚀欧元区核心成员，进而影响到整个货币联盟的稳定。从今年1月下旬开始，全球主要金融市场再度出现动荡，其中纽约股市道琼斯指数曾一度跌破万点大关。许多分析人士担心，欧洲债务危机将会导致欧元的崩溃。哈佛大学教授费德斯坦在日内瓦接受采访时曾表示,希腊的紧缩财政计划有可能失败，它很可能会退出欧元区。金融大鳄索罗斯今年2月有关“欧元不可能存活”的言论更是危言耸听。一时间,由希腊主权债务危机引发的对欧元前景的担忧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希腊主权债务危机的爆发 欧洲货币一体化，从最初构想到成为现实，经历了30多年的漫长岁月。1999年1月1日欧元正式启动，从此在国际金融市场正式登场。为使欧元问世后能成为一个稳定的货币，1991年12月10日通过《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即《欧洲联盟条约》，亦简称《马约》），为加入欧洲经货联盟第三阶段——单一货币区的国家规定了五项“趋同标准”，其中两个标准是预算赤字不能超过国内生产总值的3%和负债率低于国内生产总值的60%。趋同标准的设计是为了确保单一货币联盟的稳定和信誉，欧元的诞生对于欧元区成员国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欧元区是个蕴藏着无限商机的巨大市场，其每年内部贸易额达1.6万亿美元,约占全球贸易总量的15%。实行统一货币，不仅能节省巨额交易成本，还使人才、资金、技术和资源等得到最佳配置，从而获得最大的经济效益。这对欧盟成员国很有吸引力。但是，欧盟成员国要想加入欧元区，享受到欧元区带来的诸多好处，必须达到《马约》规定的经济趋同的5项标准。1999年欧元启动时，在申请加入欧元区的12个欧盟成员国中，希腊是唯一由于未达标而不能首批加入欧元区的国家。 在《马约》规定的欧盟成员国必须达到的5项趋同标准中，希腊有两项不达标，即预算赤字不能超过国内生产总值的3%和负债率低于国内生产总值的60%。因此，处于困境中的希腊就求助于华尔街的高盛公司。高盛很快为希腊量身定做出一套“货币掉期交易”方式，使其预算赤字在账面上仅为GDP的1.5%，帮助希腊达到《马约》规定的标准，使其在2001年顺利加入欧元区。之后，高盛还牵线希腊与15家银行达成货币掉期协议，帮助希腊长期掩盖真实赤字状况，使得希腊10年来一再低报预算赤字数目。 实际情况是，希腊自2001年加入欧元区至今，仅有2006年的财政赤字小于GDP的3%。然而，纸包不住火。随着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融资愈加困难，融资成本也愈发昂贵，希腊债务链难以为继，其债务问题终于在全球金融危机后爆发。一时间，希腊债务链全线崩溃，希腊的债务危机震动世界金融市场。 高额财政赤字不是必然原因 那么，希腊和爱尔兰等欧元区几国的债务危机是如何产生的呢？迄今，人们在分析希腊主权债务危机产生的原因时，认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欧元区统一的货币政策与缺乏统一的财政政策的特殊性，助推了希腊主权债务问题的产生。我们知道，欧元区货币政策是由欧洲中央银行统一制定的，而财政政策则由欧元区各成员国自己负责，因此，财政政策就成为欧元区各国执行其经济政策的主要手段。由于欧元区国家间经济状况区别很大，而统一货币使得希腊、葡萄牙等国无法像过去那样利用本币贬值来应对债务危机，导致了各国面对危机冲击，过多的依赖财政政策。此外，融资成本相对低的情况导致了部分国家在财政支出方面谨慎不足。（二）虽然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对欧元区成员国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水平有严格的规定，并且对超标也有惩罚措施，但自欧元区1999年成立以来，成员国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超标的情况就时有发生。多数分析认为，希腊、西班牙、葡萄牙、爱尔兰等国脆弱的财政处境是造成主权信用评级下调的主要原因。实际上，欧盟早已对上述几个成员国启动了赤字超标程序，督促其采取措施将赤字水平降至允许的范围内，但实施效果并不明显。在这次金融危机当中，希腊等欧元区国家由于经济存在结构性弊端，竞争力下降、政府财政入不敷出，而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扩大开支以刺激经济增长，面对欧元区成员国的大量举债行为，欧盟委员会采取默认态度，这给危机埋下了隐患。
（三）一些欧元区国家在金融危机蔓延时放松了财政监控，导致债务飞速增加。最近两年，因遭遇全球金融危机冲击，欧元区国家普遍出现高额财政赤字和主权债务，其中以希腊、爱尔兰、葡萄牙、西班牙四国最为严重。 上述观点把希腊等国的主权债务危机产生的原因主要归咎于欧元区自身存在的问题，这显然有失偏颇。因为就财政赤字而言，美国、英国、日本等国家的财政赤字也很严重，债务状况同样不容乐观。评级机构穆迪指出，这些国家如果不能洁身自好，也将面临主权信用被降级的危险。 事实上，2009年财政年度，欧元区成员国财政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的平均比例约为6.4%。而美国联邦政府赤字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达10%，至今未加入欧元区的英国的财政状况更加糟糕，摩根士丹利公司甚至认为英国很快也会爆发财政危机。显然，后危机时代出现的高额财政赤字问题绝非欧元区成员国的专利。穆迪去年12月8日曾警告，未来数年内全球17个享受3A主权评级的国家均面临财政危境。
欧洲主权债务问题实际上与本次全球金融危机是密切相关的。自2007年次贷危机爆发以来，各国政府为了拯救本国经济，都采取刺激经济增长的计划。因此，危机之后，政府的财政赤字出现恶化在所难免。有一种观点认为，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是本次金融危机的“发酵”，它也许会对全球经济复苏造成一定负面影响，引起世界市场担忧。然而，由此导致全球范围内第二轮经济危机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此外，投资者的非理性投机炒作也是助推欧洲债务危机不断升级的重要原因。投资者的炒作不断抬高希腊政府的融资成本，加剧了希腊政府的财务困境。这次全球金融危机的发生和投机者的炒作是放大希腊“债务问题”，使其升级为“主权债务危机”的又一原因。 拯救希腊=拯救欧元？ 有观点认为，希腊债务危机似乎正在演变成欧元危机。自去年年底国际三大评级机构相继下调希腊主权信用评级以后，标准普尔又将西班牙主权信用评级前景下调至“负面”，爱尔兰、葡萄牙也收到评级或遭下调的警告。另一评级公司穆迪则以“缓慢死亡”形容葡萄牙和希腊的经济前景。一时间，欧元区利空消息不断，欧元走势不断下行。据《金融时报》报道，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数据显示，截至2月2日的一周内，共有约4万份沽空欧元的合约，总计金额约76亿美元，创下欧元诞生以来最大规模空头头寸。投机者攻击欧元的企图十分明显。金融资本先是拿希腊开刀，进而把目标对准欧元区内财政赤字和债务状况较差的爱尔兰、葡萄牙和西班牙，扩大欧元区债务危机范围，极力营造市场恐慌气氛，以达到做空欧元的目的。 金融投机势力在希腊主权债务危机中推波助澜，大获其利。投机者放大希腊主权债务危机，渲染欧元区其他主权债务违约风险，做空欧元。今年2月中旬，欧元空头头寸高达80亿美元，创欧元诞生以来最大规模的空头头寸。 这场危机已成为欧元区成立以来，欧元和欧元经济体面临的一场最大挑战。欧盟不会坐视希腊债务问题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以至引起整个欧洲金融体系动荡。没有人愿意看到希腊或其他国家退出欧元区，或者容忍欧元区解体。欧元区本身的经济实力也能够救助希腊。因为欧元区主要国家的经济持续增长是救援最大的基础，此外，对希腊债务放任自流会影响欧元的稳定。对此，欧盟不可能袖手旁观。关键是怎么救助？我们知道主权债务问题的解决方法除了货币贬值、市场融资外，还有外部援助的方式。第一种方式对欧元区成员国显然不适用，原因是欧元区实行统一的货币政策。第二种方式因希腊目前融资困难且成本高昂也不现实。剩下的第三种方式就是外部援助。外部援助也有二个途径：一是从欧元区国家获得援助；二是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获得援助。 在3月25日召开的欧元区峰会上，欧元区成员国领导人终于通过希腊救助方案，同意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联手，共同救助希腊。在救助金额中欧元区占三分之二。根据计划，救助贷款只能在希腊走投无路，即市场不愿借钱、希腊政府债券无人问津时，经过欧元区16个成员国一致同意，才能动用。该方案同时要求加强监管，防范成员国的财政失控。在该方案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少量参与救援计划。这符合欧元区的一贯想法，就是依靠欧元区自身的力量来解决问题，保持市场对欧元的信心。这套方案发出一个稳定的信号，将对希腊经济产生积极影响。至此，欧盟援助希腊的计划终于尘埃落定。 希腊债务问题是被人为“炒”成热门议题的。希腊的债务问题纯属“被危机”了。有分析认为，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等一些国家的“救市”行为暗中造就了一批新的金融大鳄。出于资本逐利的本能，不排除他们企图借炒作希腊债务“危机”来唱衰欧元，进而为自己创造投机的机会。做空欧元的结果可使美元走强，这样，一方面可以打压欧元，另一方面又可转移市场对美国巨额财政赤字的关注。有观点认为，希腊债务问题“被危机”背后可能存有“阴谋”。我们认为，虽然希腊目前的财政状况应该说问题是比较严重的，但还到不了“危机”的程度。市场对此的反应显得有些过度，因为希腊债务危机对整个欧盟而言还谈不上是严重的问题。此次欧盟对希腊的援助决定会帮助希腊走出困境。所以，希腊的债务问题不可能导致希腊破产，更不可能导致欧元崩溃。 其实，人们对欧洲债务问题过度恐慌是没有必要的。高盛集团全球首席经济学家吉姆8226;奥尼尔就认为，希腊、葡萄牙、西班牙和爱尔兰在欧盟经济中所占比重不高，即使发生主权债务问题，也不至于影响整个欧元区的稳定性。 德国著名的政府经济顾问博芬格指出，所谓“希腊破产将产生多米诺效应”的说法有些过头。实际上，欧元区的平均主权债务相当于其GDP的88%，这个数字虽然很高，但比美国的92%和日本的197%却要低得多，非欧元区的英国情况也比欧元区国家糟糕得多。 从来不平坦的欧元之路 欧元自诞生以来已迅速成为仅次于美元的第二大国际货币。在国际货币体系中，欧元削弱了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霸权地位，使国际货币体系呈现两强格局。本次金融危机一度为欧元进一步提升地位提供机遇。伴随着欧元汇率一路走强，欧元资产炙手可热，有关欧元向美元发起挑战的声音在去年欧元诞生10周年之际不绝于耳。然而，一场希腊债务危机却终结了这一大好势头。这场危机所暴露出的欧元区内在缺陷令人对欧元信心大打折扣。 客观地说，欧元近期内尚不能在国际金融领域撼动美元的霸主地位，首要原因在于欧盟国家的金融市场过于分散，规模太小，最大的法兰克福交易所其交易量也只有美国纽约交易所的8％。欧盟国家的国债市场相加，债券和股票总额约有2.1万亿欧元，超过美国，但同样是因为不集中，难以形成合力冲击美元。不过，随着欧元在欧洲的全面流通，这种情形必有所改变。 对于希腊危机引发欧元崩溃的说法，虽然有点杞人忧天的感觉，但这类危言耸听的言论并不稀奇。早在欧元问世之前，世人对欧元能否在1999年如期问世大多抱有怀疑甚至否定的态度。美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弗里德曼曾经在欧元问世之前表示欧元不可能在其有生之年问世，即使问世也会很快夭折。 然而欧元就是在这一片怀疑和否定声中如期而来，并成为仅次于美元的第二大国际货币。欧元的诞生虽然是一项伟大的创举，但它是欧洲一体化的必然结果，欧洲统一大市场的建成与不断完善的需要催生了欧元的问世。欧洲一体化50多年的历程早已在成员国间形成合作的传统和妥协的机制，它们会为共同的利益而彼此合作。欧洲一体化进程并非一帆风顺，中间经历了不少挫折。每当外界由此引发对欧洲一体化进程和欧共体/欧盟的发展前景的担忧时，欧洲人用自己的行动化解了一个个危机，推动欧洲一体化的继续前行。此次欧盟就希腊援助所做出的决定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实际上，美国人总是不断唱衰欧元的言论更多地是反映出了他们对欧元的一种心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