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如何将清华科技园这个创新平台移植到“世界工厂”代表地昆山？这就像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数学公式，其中掺杂着各种创新艺术
从上海西行一小时，沿着宽阔的高速公路，来到昆山。这里高新区的道路平坦开阔，厂房鳞次栉比，但在厂房外仍能看见农田点缀其间。这种反差清晰地表明，昆山正处在一个急速转型的时期。这个全国人均GDP最高的县级市以低成本制造闻名，仅笔记本电脑年产量就占据了全球总量的二分之一。这里也被称作“世界工厂”。 如今，一些新的变化正在这里悄然出现。 梁子才教授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些新变化。2006年，他在昆山创办了瑞博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瑞博生物”）并担任董事长，该公司迅速成为了昆山科技含量最高的企业之一。但一年以前，这位从瑞典归国的科学家还满怀惆怅：虽然已是多项国家863计划和重大专项项目的主持人，但如何在这个中国第一个小核酸产业研发基地创业扎根，却让他头痛不已。 于是，一贯秉承“制造业强市”的昆山，需要与这位科学家共同开发一套新的商业语言，这种开拓并非易事——过去全国其它县市级尚无成功的先例。 最终，对接较为顺利，这得益于“关键先生”：“下沉”至昆山的专业创业平台——清华科技园在昆山的分园（昆山启迪科技园）。这个善于资源配置与创新的平台构建者，将双方的手牵到一起，同时也完成了自身的一次创新。现在，瑞博生物发展顺利，已成所处行业国内领先企业，有望在未来产生过百亿元产值。 “最初，我们的难度在于没有任何先例。”刘万枫说。这位昆山启迪科技园总经理与他的团队需要将在北京孵化创新型企业的方式“移植”到昆山，同时要开创足够的改变使其符合当地情况。 中国制造急需摆脱“低端制造”的形象，各地政府都在挖空心思地“升级”。事实上，这一变动非常大。“（他们）甚至转变了政府对过去创新的观念与思路，提供了发展高科技企业的新模式。”昆山市副市长黄健拍着刘万枫的肩膀说。 破局 2006年，梁子才第一次来昆山，眼前是一片荒田。彼时，清华科技园在2003年于昆山开办分园，具有一定规模，园内有后来成为创业板上市公司的企业。但迎接来一位归国的国家863重点项目的科学家，还是首次。 当时，刘万枫已有创办一个高科技创业园区的想法。梁子才的出现，让这想法有了实现的可能。但这让昆山启迪科技园以往面临的难题变得更加突出：在北京，支持高科技企业创业，对于清华科技园已是轻车熟路，这家成立15年、国内最大的大学科技园，已具备了较为完善的孵化器功能。2009年，李开复离开谷歌创业，也选择了清华科技园。 但在昆山，一切都变得不一样。最突出的问题有两点：昆山当地没有高校，缺乏创业人才，作为制造业为主的地区，昆山的三分之二人口为产业工人；还有体量问题，北京高科技创新企业很多，但在昆山需要“打起灯笼去找”，而创办一个高科技园区必须有更多的高科技企业加入。 看上去似乎很不利，但昆山拥有一些让刘万枫有信心的资源：足够的政府支持；紧邻上海，土地成本只是上海的一半，将来可以吸纳上海的产业外溢。 这些优势能够弥补劣势吗？现实给出的答案最初并不够乐观：瑞博生物入园之后的一年，“只有瑞博生物一家高科技生物企业，冷清而孤独。”刘万枫说。独此一家，也就意味着人才不愿意来，没有足够配套。梁子才的很多实验不得不放在千里之外的北京进行。 一年的困局易让人苦恼至极，对于清华科技园来说，必须做出调整。刘万枫是位性格开朗的中年男人，这位清华博士曾经走南闯北，来昆山创办新园之前曾扎根清华科技园主园区，对创新有很深的理解。刘万枫提出了全新的主意，“我们聚焦到更为专业的科技领域，投入上亿资金建立一个国家实验室作为公共研发平台。” 2008年初，梁子才再次来到昆山，刘万枫向他抛出了这个想法。在宾馆里，他们之间有一次彻夜长谈。收获是，他们决定将创新平台聚焦到一个专业领域上，那就是梁子才的研究领域：小核酸干扰(RNAi)技术。 小核酸技术在制药领域刚刚起步，目前，国际上已有众多科学家与制药机构投身于此。在中国，这项技术刚刚开始。梁子才曾在瑞典著名的卡洛琳斯卡医学院(负责诺贝尔奖医学奖评选的学校)长期从事与基因组技术相关联的各种生物技术研究，取得了多项创新成果。2006年，梁从瑞典归国后便担任北京大学分子医学研究所教授、核酸技术实验室主任，同时，也是小核酸领域的第一个国家863重点项目主持人，目前国内小核酸主要研究力量中的领军人物。 “由于小核酸技术刚刚兴起不过几年，所以，在这个项目上，相比生命科学制药的其它专业，产业的前沿距离中国研究者并不太远。”刘万枫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机遇，我们要抓。”刘万枫与梁子才有了这个共同的想法。 对此，刘万枫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如何将各种资源与之匹配。有时候，他会把它比作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数学公式，其中掺杂着各种创新艺术。简单地说，这个方案的目标是吸引全国小核酸研究领域领先者到此地研究与创业，吸引力来自兴建一个在国内研发条件首屈一指的国家级小核酸实验室，并为入园企业提供创业资金以及诸多软件条件。这项计划第一个难题是资金问题，修建国家级实验室需要启动资金上亿元。 肯冒险的政府 “刘万枫来找我时，我下不了决心投入一两亿资金。这有很大风险，未来没有收益怎么办？”昆山市副市长黄健对《中国企业家》说。刘梁二人商议好具体实施方案后找到自己，要求政府提供资金支持，黄健感到这个项目“太创新了，超出了很多人的思维”。 “在我办公室里，（我们）讨论了多次。”黄健回忆，最大的收获是，黄健发现这个计划与昆山市提出的“从制造到创造”的转变契合得当。这是昆山市的一个机遇。 从2008年11月到2009年5月，受金融危机影响，昆山单月出口连续7个月出现同比负增长。改变的方式是从制造到创造的转变，而这并非易事。昆山的挑战在于，这是一个非常依赖制造业出口的城市，自2004年以来，外贸依存度一直在280%以上，远超顺德、江阴等同等城市。 当昆山正在寻求突破时，刘万枫提出的想法无疑颇具吸引力。最大的问题在于未来高度不确定性。这个问题的解决来自昆山市的思想观念与资金实力。“我们认为科技创新一定会有风险，”黄健说，“但我们可以容忍失败。” “地方政府对转型的渴望是我们能够下沉的关键原因。”刘万枫说，“昆山市政府的学习能力、观念都很超前，七年前就提出了从制造到创造转型的想法，而且是群体性的认知。”黄健是昆山市分管经济的副市长，同时分管科技。鉴于中国几乎其它所有城市的科技局划归“科教文卫”系统，统一由并非分管经济的市长管理，可以看出，在昆山科技工作被看得和经济工作同样重要。 三方对机遇的认识与实施很快达成一致。更大的利益前景，使三方更好地结合。政府更愿意深度参与到科技园和企业的发展中来。梁、刘、黄三人自比“铁三角”。 昆山市政府几乎完全同意了刘万枫的方案，只有一处例外：黄健要求清华科技园由方案制定者变为以土地入股，成为小核酸研究所的股东。清华科技园同意了。对此，黄健感到很满意，“这件事一定要有清华科技园和园区团队的参与。” 曾有包括直辖市开发区在内的全国多家开发区，都以优厚条件与资金吸引梁子才教授前往创业，但他最终选择了昆山，也是因为有了这种“铁三角”。“建立一个新产业，和建立一个企业不同。建立一个新兴高科技产业，需要政府的远见与胆略。前瞻性不见得就是大城市才有，昆山在很多方面展现了这种战略上的前瞻性。”梁子才解释。 他用一个例子来说明自己当初选择的正确。“两三年前，昆山市政府班子都不太知道小核酸究竟是什么，现在开人大会上，市委张书记可以说，我来给大家解释小核酸技术是怎么回事。这就说明他们很用心，他们明白自己支持或者不支持一件事的原因。”梁子才告诉记者。 “昆山市将每年财政支持的5%用于科技经费，同时从2008年开始，3年投入10亿元建设昆山工业技术研究院，小核酸研究所是构成工业技术研究院的三个研究所之一，可以从中得到相当的资金支持。”黄健介绍说。 “高科技创新是富人的游戏。”刘万枫说。但是，高科技创新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清华科技园“下沉”后的昆山园区，显示了与北京主园很不同的操作方法。 综合创新服务者 拥有资金之后的刘万枫有了更多资源配置的空间。 紧接着，他打出了梁子才这张在国内小核酸研发领域有相当号召力的“王牌”。2008年4月，刘万枫、梁子才与黄健策划了“第一届中国小核酸技术与应用学术会议”。 “预订300人的会场，来了500多人。教授来了，教授的学生们也来了。人们都希望得到更多交流与讯息。”刘万枫说，这次会议成功地吸引了业内最著名学者的注意力。 2009年，一次更大的会议水到渠成：“第一届亚洲小核酸会议”。这次国际知名专家也来了。除了学术问题，这两届会议都讨论了产业化问题。众多专家看到了昆山小核酸研发基地正在建设，标准厂房也马上会修建。昆山对于小核酸研发与产业化的支持与发挥环境的优势被广泛传播。 昆山启迪科技园紧接着邀请到了小核酸领域国内著名专家到小核酸研究所进行科研，此后这些教授的门下弟子也来了。人员逐渐兴旺起来。同时，“企业开始来了，人才也来了。”刘万枫说，入园的企业很多从上海张江高科过来的。 与其它昆山高新区重视产值的制造业“邻居”们不同的是，刘万枫对入园企业的质量要求远远高于产值等的数字。2009年，小核酸产业基地经过挑选确定了十家高质量的企业，每家企业除了使用公共实验室等支持外，入园时还可以得到昆山市政府100万元的引导资金无偿支持。 “我们通过小核酸基地的成立，已经改变了观念。”黄健说，“以前，我们提发展一个产业，吸引一批领军人物，通过梁子才教授带动小核酸在昆山的号召力，现在我们已经提出吸引一个领军人才，带动发展一个产业。今年这已成为我们的主要工作思路了，计划未来在多个方向引进5-10位领军人才，再发展相关产业。” 至此，一个以小核酸为核心的高科技创业园区经过两年的发展已经具备一定规模。入园企业之间甚至开始互相谈合作外包，形成了一个互动的环境。 刘万枫很注重创业环境，创业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为何很多人一定要到北大旁边的雕刻时光，而不是在普通咖啡馆。因为人情是分类的，产业也是分类的。”刘万枫要营造的是一种氛围与环境。 在昆山启迪科技园，园里有水，甚至水旁有芦苇，这些都是对创业环境的理解，而非钱的堆砌。但建立一个小核酸研究所，刘万枫不仅要构建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工业的关系，还要创建人与科技、人与当地文化的关系。 6年前，当刘万枫最初到昆山创办清华科技园昆山分园时，从北京来的整个团队合租一处宿舍住在一起，请一位阿姨做饭。一段时间后，刘万枫想改变这种与外界不相往来的状态，提出要求：“一定要融入当地，我们都分别到外面租房住”。但是租房之后，“我们发现更孤独，昆山外来人口多，产业工人与台商多，我们和他们还是不能交往。” 此时，清华科技园执行主任、启迪控股股份有限公司总裁徐井宏发话了：在园区内投资兴建专家楼，建立自己的园区文化。专家楼建好后，园区企业的员工与刘万枫的团队都入住，逐渐营造出一种小环境，相互交流增多。 在中国，往往地方政府进行创新产业化是为了迅速提高地方产值，而这正与高科技创新的实质相悖。刘万枫告诉《中国企业家》，“建立科技园是一个长跑，不是一根线型的堆积，不能急功近利，要多年后才能看到一种适合创新的氛围。”正因为重视质量，刘万枫并不准备发展过快，“2010年招入园企业30家，2011年达到100家，就是一个很好的稳定状态了。”刘万枫说。 “这也是清华科技园来到地方后发展出的新模式。”徐井宏说。 但刘万枫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相反，一些问题是明显的。“昆山的娱乐乏善可陈。”一位入园企业管理人员评价说。在昆山当地，至今没有一家电影院，昆山人要看电影需要到附近的苏州或者上海。“还好，我们是来创业的，非常繁忙，在办公室的时间远比在外面多。”这位人士补充说。 刘万枫自己也意识这种情况对于进一步吸引企业入园会有一定影响。“我们能做的是尽量改善小环境。”刘说，清华科技园昆山分园里，有会所，有健身中心，也会组织很多活动，以便入园企业交流。 此时，在园区不远处，昆山市大型文化中心正在兴建，未来这里将会出现电影院、体育馆、大剧院。 小核酸干扰技术 小核酸干扰技术是一项有望在未来可以抑制肿瘤的生物科学技术。2002年，RNAi荣登《Science》杂志评出的十大科学成就之首。2006年RNAi的发现者美国科学家安德鲁·法尔（Andrew Z. Fire）和克雷格·梅洛（Craig C. Mello）获得诺贝尔医学和生理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