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龙
如祥死了——一个本家,年长我两轮,不过还算是平辈。 听到死讯时,心里一紧。两年前,如祥突然下肢瘫痪,坐上了轮椅。曾经风风光光的一个人,忽然缩成一团。我回老家时曾见过他一面,发现他的眼神已经有些黯淡无光。 如祥是我生活了18年的那个村民小组的干部,那时还叫生产队长。乡下人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听到“干部”两个字,心里总有点抖嚯。平时,老百姓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都要请干部们去喝酒,虽然是简单的菜、劣质的酒。 这好像是当时通行的潜规则。一位有着多年农村生活经历的学者回忆说,在农村,那时候,县以下是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政权”。农民们每天面对的是生产队长。队长,在那时候的农村,是有着极大权威的。生产队的一切事情,都由他说了算。 人一旦被捧得多了,就难免有些晕乎乎的,如祥当年在生产队里,没少干过被人暗地里骂娘的事。不仅是他,他的老婆、孩子,那时候也很招摇,俨然干部家属的做派。我至今还记得一些不愉快的细节,并没有谴责或报复的意思,只是常常提醒自己,在人之上,要把别人当人;在人之下,亦要把自己当人。 出来读书、工作20多年,早已淡忘乡间这些恩恩怨怨。偶尔回去,见到如祥,还是会递根烟,打打招呼。从乡亲们嘴里知道,如祥家的日子,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一是,他前些年退出了“政坛”;二是,他的儿子,长得高高大大,本来完全可以支撑这个家庭,可是从小习惯了游手好闲,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心不在焉,嗜赌成瘾,一年到头一分钱都带不回来……红火的家境日渐败落,气派的四合院也变得风雨飘摇。据说,他们家外面欠了几屁股的债。两年前,如祥又突然下肢无力,到外面医院查过几回,因为没有多少钱,又回到村里。 如祥走了,一个小人物的逝去,本来并没有多少记述的价值,而让我感叹的是,他的离去,其实也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如祥家后面的那户邻居,30年前是村里最破落的人家,日子很难支撑下去,现在,他们家也住进了崭新、宽敞的房屋……不只这一家,当年好多窝窝囊囊的人,现在都像模像样了,家也亮亮堂堂了。 而今我们的生活,也还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不过,这个时代最大的变化或许是,越来越尊重人们诚实的劳动。一个人,不管他是什么角色、什么身份,在他的岗位上只要踏踏实实干事,就基本上可以干成事,而且能够干成大事。80后、90后的朋友,可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在长一辈眼里,这是怎样的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