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阜康钱庄倒闭,阜康集团现金流一时中断,胡雪岩偌大的基业突然崩溃。两年后,红顶商人胡雪岩被“双规”,胡雪岩时代就此结束。
联张 1896年初,湖广总督张之洞,被汉阳铁厂弄得焦头烂额。 从建厂起,七年下来,老本赔尽不说,还欠了五百万两债,实在苦撑不下去了。左顾右盼,身边无可用之人,手头无可调之资,张之洞只得向盛宣怀发出求援信息。其实,张之洞并不喜欢盛宣怀,因为盛是李鸿章的人,又喜欢贪污、吃回扣。 1889年,张之洞开始创业时,盛宣怀已统领了全国90%以上的大企业。张之洞曾在上海与盛商议如何办铁厂,盛宣怀告诉他要商办而决不能官办。盛说:“商办,入股者均精打细算,心精力果,赔本买卖是不会做的;而官办,大家均不肉痛,反正是官本,死活无关其痛痒,就容易滋生是非,办事拖沓,事倍而功半。” 然而,张之洞不听,他以为办厂可以像打仗一样,洋枪洋炮加赤膊上阵,就能夺取山头。事到如今,撞了南墙的张大帅,总算明白了盛宣怀当年的话。 这时,国内政局发生了很大变化。甲午海战后,李鸿章倒台了,淮系大员的处境非常困难,很多人弹劾盛宣怀。战败后政府更加没钱,张之洞从中央拿钱更加没指望。一方有钱,一方有势,两者联合自然会产生互补效应。 这年2月,经过一番周密安排,张之洞给盛宣怀发了一份言辞恳切的电报,邀请其赴武昌。身处困境的盛宣怀,随即以给老父祝寿为名向朝廷告假,获准后便登上天津开往上海的海轮。 盛宣怀生平喜欢歌舞,热衷酒色。海航寂寞,住在头等舱的他非常懊悔未带宠妾。一天晚上,酒至半酣,盛在船舱闲逛,碰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绝色美女。美女见盛后嫣然一笑,让他不由心动。这位美女是一戏班花旦,艺名白玉兰,正准备转道上海去汉口探亲。 一番寒暄后,盛宣怀递上自己的名片。白玉兰一看惊诧不已,面前这个中年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盛道台,于是便邀请道台去自己卧舱小坐片刻。郎情妾意,二人很快便打成一片了。 随后几天,盛、白二人如胶似漆,俨然新婚旅游。抵达上海时,湖北藩台亲自乘一艘兵舰来迎接,舰到武昌,张之洞居然屈尊迎接,更让他有些不胜惶恐。 次日,张之洞邀盛入督府商议官督商办。接下来十几天,几乎是日日宴请,夜夜笙歌。一天,白玉兰借故去汉口演出,将艺妹白玉菊接来陪伴盛宣怀。这白玉菊比白玉兰更年轻,更漂亮,更妩媚,也更会哄人,不时在枕边撒娇让盛宣怀“留在湖北”。 直到此时,盛宣怀才如梦方醒,知道这一路的艳遇都是温柔陷阱。因为在清朝,官员狎妓即可弹劾罢免之。但盛宣怀又岂肯坐以待毙,马上登门与张之洞摊牌。这时,张拿出两折给盛看,两折一弹劾,一保举。盛问:“大帅什么意思?”张也直截了当:“你能接办铁政,当然保你;否则,弹劾无疑!” 就这样,在半邀请半威胁之下,盛宣怀终于接下了汉阳铁厂的烂摊子,张之洞则帮他摆平弹劾一事,而且保举他担任芦汉铁路督办大臣。张以自己的政治优势换了一个经济砝码,而盛也不亏,不仅增加一座政治靠山,而且捞到铁路督办这个肥差。 盛宣怀这个人有个特点,不做则已,要做就做到最好。接下汉阳铁厂这个烂摊子后,他首先拖上了郑观应,让郑出任铁厂总办,又从上海江南制造局请来李维格教授当总翻译。但是盛宣怀没有想到,经过一番整顿,铁厂产品质量依然不过关。 他弄不明白,—样是煤是铁砂,一样是洋人技术和西式机器设备,为什么洋人能炼出好钢,我们就不行呢?但国内聘请的洋人技师也找不出原因,他决定派人出国实地考察,考察团负责人正是李维格。考察国外各厂后,李维格终于找出了症结。原来国产钢材易脆、易断裂的原因是矿石含磷太多,冶炼时就去磷;而汉阳铁厂采用的机炉使用的都是酸法,这么一来,不仅不能去磷,反而情况更糟。这一错误,使中国钢铁工业“糜去十余年之光阴,耗尽千余万之成本”。中国钢铁工业起步之艰难,可见一斑!
通过与张之洞间的交易,盛宣怀完成了对全国路矿行业的垄断。从1896年到1906年的十年间,盛宣怀共修铁路两千一百多公里,所用铁轨全部出自汉阳铁厂。 抗旨 盛宣怀一生对中国政局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恐怕就是“东南互保”了。这件事发生在1900年(庚子),这一年也是百年来中国最动乱的年份之一。 这年春天,盛接到上谕,要他去北京会同总税务司赫德,照会各国公使,着手修改税则事宜。 这时,义和团运动在华北如火燎原,团民们烧教堂,杀二毛,拔电杆,掀铁路……一路上,盛宣怀听到不少这样的传闻。据说凡是有洋人和洋货的地方,大都遭了殃。 当时,李鸿章在广东,张之洞在湖广,刘坤一在江浙,袁世凯在山东,这些最清醒的官员都不在朝堂。在朝官员分成“抚”“剿”两派,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慈禧太后忽左忽右,老奸巨猾的军机大臣荣禄托病不出。 荣禄态度不明,让盛宣怀嗅出味道不对,他预感到京城将出大乱,于是赶紧收拾行囊,携带家眷,借口“考察货物时价”,匆匆跑回上海。 这年6月21日,被义和团刀枪不入神话忽悠住的慈禧太后不顾后果,正式下诏与十一国列强同时宣战,并命各省督抚,召集“义民成团,籍御外侮”,并照会各国公使,限他们二十四小时内离京,否则后果自负。 老太太宣战,东南四大总督却不认同。张之洞当日即电奏朝廷,“恳请严禁暴民,安慰各国,并请美国居中调停”。李鸿章更绝,他径直对辖内官员说,“此乱命也,粤不奉诏”,意思就是北京的电报发错了,真是妙论! 对义和团运动,盛宣怀是非常反感的。盛家三代受恩于清廷,在此危难时刻,当然以“执政党”的最高利益为重。他驰电各地,称圣旨是假的,因为朝廷已经被义和团把持,要大家不要执行。 按兵不动已成共识,但如何解决危机大家仍束手无策。这时,头脑一向灵活的盛宣怀提出了“东南互保”方案。具体来说,就是四大总督向各国公使保证,他们将“奉诏”自保疆土,长江以南外国人的生命财产,由各督抚承诺保护;上海租界的中外商民生命财产,则由各国共同保护,“此疆尔界,两不相扰。” 互保方案明显与宣战圣旨相悖,按清律是灭门大罪。对此,四大总督中李鸿章、张之洞最为坚决,刘坤一却首鼠两端,他对形势判断不清,与李、张等人又有心结。这时候,跟他交情最深的状元企业家张謇出面劝说,刘坤一终于决定提着脑袋加盟“互保”。 6月24日,上海道台余联沅奉命与各国领事紧急会商。会谈既然是以上海道牵头,自然由余联沅主持会议,并代表中方发言。盛宣怀是幕后人,按说位子不便往前排。但是,余道台一向“拙于应付”,遇“突发事件”便拿不出主意。没办法,只好把盛宣怀以太常寺卿的名义硬安排在余联沅的身边,其次才是各省派来的道员。 会谈一开始,美国领事古纳率先发问:“今日各督抚与列国订立互保之约,如果朝廷又下旨来杀洋人,你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