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周春生，历任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经济学家，美国加州大学及香港大学商学院教授，中国证监会规划发展委员会委员；现为长江商学院金融学教授，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香港城市大学客座教授。 2010年1月12日，央行突然宣布将从1月18日起提高存款准备金率，为此，本刊专访了周春生教授。 Q: 此次调整的时间有点出乎意料，您认为这个时间的选择是否恰当？ A: 时机是否恰当还应该看政策调整的目的是什么，从这次央行的动作来看，实际上给市场、给投资者释放的是一个比较矛盾的信号。 虽然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央行的很多政策阐述中都或多或少暗示了政策调整的可能性，比如“增加货币的灵活性和针对性”，但是总体的方向却是一直在响应中央的号召。而且就在前不久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政府给市场释放出的信号还是“继续坚持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相隔这么短的时间就给出了差距这么大的动作，我认为这从侧面也反映了政府决策过程的透明度还有待提高。 有人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是为了稳定信心，但是现在出现两种差别这样大的动作，对于稳定信心也毫无帮助。与其这样，不如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就做出暗示，比如给出“如果经济过热不排除采取政策调整的可能性”的说法，这样做可能还会好一点，现在这种做法可能会削弱政府的公信力。 Q: 1月16日，央行官员对外表示，“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并非紧缩标志。”我们应该怎么理解这种说法？ A: 我们可以看到，中央最近一段时间仍然沿用“继续实施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和积极的财政政策”的提法，中国的确刚刚从危机中恢复，全球经济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所以央行处于一种比较敏感的地位，一方面担心通货膨胀和资产泡沫，以及信贷大量投放带来的金融风险，另外一方面又需要维护市场的信心，所以我可以理解央行官员的做法。 但是这种说法某种意义上也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就是一种紧缩政策，没有第二种可能性。也许央行想要表达的是，只是采取了一次紧缩手段，但是并不表示紧缩周期的开始。 Q: 此前市场猜测，突然调高存款准备金率的主要原因，是因为1月份第一周商业银行的放贷量已经达到6000亿，您认为本次调整是针对商业银行集中放贷的突然动作，还是说早有准备？ A: 我认为这两者都有。对于信贷的快速增长，货币当局实际上从去年下半年已经开始保持一种高度的警惕，尽管由于保8的需要，没有采取比较严厉的紧缩政策，但是在不同的场合央行已经对这种风险给予了提示，新年第一周信贷速度过快，促使紧缩措施提前出台。 如果继续过于宽松的货币政策很可能会首先影响到银行的资产安全，调整准备金率也是希望能借此保证银行的安全性，同时防止由此带来的资产性泡沫，所以我认为这一次调整，也预示着积极刺激的方案会逐步退出历史舞台，过于宽松的危机应对举措将逐步收回，我们将开始走上紧缩的道路。 Q: 那么本次调整的目的是什么？ A: 这一次调整反映了宏观经济方面的需要，即通货膨胀的预期越来越大。尽管政府很多经济学家对通胀做了乐观的预测，但是产能过剩的问题、信贷扩张太快的问题，包括资产价格上涨过快的问题，多重经济指标在某种意义上，都已经反映出通货膨胀预期日益加剧的现状。 就现在来讲，虽然中国还没有面临严重通胀的危险，因为CPI、PPI基本上是在去年年底才转正，正常的情况下，物价转正后上涨幅度并不会很大，但是随着货币供应量的扩大、全球经济的复苏，以及大宗商品的价格上涨，实际上对通胀的预期越来越强烈。 Q: 本次调高存款准备金率，是不是说明仅靠央票利率的调整，已经无法控制通胀预期了？ A: 总体来说，调整央票利率调节货币供应量，对于市场的影响相对较小，回收流动性的效果一般，除了少部分专业人士外，大部分人都把这个政策忽略了。本次采取调整存款准备金率的动作，要比我们原来的央票调整影响大，也能从侧面反映出虽然CPI指数刚刚转正，但是货币当局对我国真实的通胀情况是有所预估的。 Q: 会不会因为政策转向的预期加强，反而导致商业银行抢先疯狂放贷？ A: 我认为这有可能会使商业银行放贷的时间更加集中，而集中放贷会导致潜在的风险，比如银行减弱对风险的控制。 但是其实我认为，这个现象不会变得普遍和明显，因为大家对于今年可能会调整政策实际上是有预期的，只不过调整的时间提前了，并不是说央行的调整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而且现在突然调整存款准备金利率，实际上是对这种预期的一种释放，所以未必会强化市场对政策调整的预期。 Q: 如果通胀预期加剧，下一步货币当局可能会采取哪些针对性的手段？是否还有继续调高存款准备金率的可能性？
A: 具体还需要看国内货币的供应量。我觉得目前的准备金率已经处于历史最高的水平，在应对金融危机时，我们并没有采用调整准备金率的做法，所以未来调整的空间不大，更多的可能还是会利用其他的手段，比如利率、窗口指导甚至是汇率，因为现在我们流动性的情况与外贸顺差，以及人民币升值压力也有关系。 Q: 什么时候会采取利率调整？ A: 我认为加息可能不会来得太快，至少不会发生在今年一季度，最有可能是在年中，也就是二季度末。 虽然国内经济恢复得比较好，但是去年的经济增长主要是依靠投资拉动的，这也使我们在结构调整方面陷入了更加艰难的环境，提高利率牵一发动全身，需要慎重考虑；另外全球经济还处于后危机阶段，整个经济复苏的基础还不稳固，甚至有人还担心会出现二次危机的到来，这样脆弱的经济基础也经受不起比较急促的收缩政策；从外贸形势来看，虽然2010年肯定会好于2009年，但是和2007 、2008年相比，外贸出口的增长速度要明显的放缓，综合这些因素，我认为我们现在还不到全面实行紧缩政策的阶段。 所以央行这一次采取比较温和的调整政策，而不是采取直接调高利息的手段，实际上也是希望能够减少对市场的冲击，同时能够收紧流动性，起到给市场一个信号、警示的作用。 Q: 根据以往的数据，中国的加息周期一般会出现在美国之后，这一次我们是否会提前加息？什么情况下可能出现？ A: 如果国内的信贷扩张继续挑战货币政策的调控能力，比如保持新年第一周6000亿的放贷速度，我想提前加息是很有可能的，但是这个数据要等1月份经济数据出来以后才能确定，但是一般1月份经济数据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传统节日春节，我想这个政策调整最快可能会在春节后有所动作。而且国内的流动性增加过快，很可能在2010年我们的汇率政策也有所改变，从盯住单一的美元改为真正盯住一篮子货币的政策，允许人民币有一定程度的升值，以减少外部流动性的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