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本刊记者 林鹰 从知识青年到法律专家 聊起王丽，圈里人说最大的感触是“敬畏”，“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是德恒律师事务所一位工作人员对《环球财经》记者的描述，“非常认真，性子急。” 从1993年受司法部党组指派筹建中国律师事务中心开始，到如今成功建立具有千人规模的中国著名律师事务所，拥有全球20多个国家和城市分支合作机构的全球网络化服务体系，如果没有那份只争朝夕的“急性子”，王丽恐怕也就不会拥有今天。 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77级”大学生，王丽此前与许多同时代的人一样，该上学的年龄却在上山下乡、工厂做工。对于这段历史，很多王丽的同龄人回忆起来觉得荒唐，但也有很多人与王丽一样，认为这对自己的人生是一段特殊的锻炼。而有幸经历了改革开放前后中国复杂的社会变迁，见证了30年改革开放的全过程，王丽更将其视之为一笔宝贵财富。她的人生道路也因之折射出鲜明的时代特征。 硕士毕业后，王丽任教于中国政法大学，后被司法部调入人事司任处长。 下到“实验田” “1992年年底，出于推动我国法律服务事业发展的形势要求，司法部决定建立高层次、新体制的大型律师事务服务机构。领导找我谈话问我能不能接下这个重任的时候，我觉得很突然，因为自己从来没有从事过律师的业务，对代理办案了解甚少。经过一番颇有挑战性的谈话，我就扛了这个担子，下到了法律服务这块实验田。”王丽对《环球财经》记者说。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律师服务机构的新体制是一个新鲜事物，大家都不了解，甚至不能接受。接下这个全新的、极富挑战的工作后，王丽先从理论上研究了市场经济下的法律服务问题，她于1992、1993年先后在《法制日报》上发表了市场经济与法律保障等方面的文章，为创建这一新的律师机构做理论上的探索；同时到大学、律师所、企业，乃至与香港及国外的法律界的行家里手讨教切磋。中国律师事务中心（后来规范名称更名为德恒律师事务所）的章程、合同、报批文件、规章制度等就这样一件一件被落实了。 一场打了8年的跨国诉讼 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员，是王丽另外一个重要身份。德恒也因此在反倾销、反垄断、保障措施等WTO国际争端解决领域走到了国内律师前列。1995年王丽与美国律师成功合作打赢了打火机的反倾销应诉案件；德恒代理中国企业应诉了美国对中国发起的最大一起维生素反垄断案，并取得阶段性胜利，原告被迫撤诉；代理中国企业应对来自欧盟、美国、印度、土耳其、南非、秘鲁、巴西、新西兰等的反倾销调查；代理中国多家强化木地板企业应对来自美国的“337”调查8943;8943;在2002年联合国（南非）可持续发展首脑会议上，王丽受到了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朱基的接见，朱总理对她带领德恒走向世界开展国际业务表示了赞赏。 2006年6月，加拿大边境服务署（CBSA）发起针对美国、韩国和中国铜制管件的反倾销调查及针对中国铜制管件的反补贴调查。中国仅两家企业应诉，全部委托德恒律师事务所代理。经过为期三个月的艰苦工作，CBSA公布加拿大铜制管件反倾销反补贴调查的终裁裁决。两家企业均获得反倾销和反补贴零税率的佳绩。其他未应诉的强制应诉企业则获得242%的惩罚性倾销税率和17.73KG/元的惩罚性补贴税率；其他未应诉中国出口企业获得37%的倾销税率和17.73KG/元的补贴税率，基本丧失了对加出口的优势。而由德恒代理的两家应诉企业通过成功应诉本次反倾销反补贴调查，获得了继续出口加拿大市场的绝对优势。 最让王丽自豪的还有自1994年至今，她率领德恒律师担任中国长江三峡工程开发总公司的法律顾问，成功处理了三峡工程的各种重大法律事务。尤其在协助三峡总公司处理2000年“9·3事故”过程中，通过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结果认定美罗泰克公司对此事故负有主要责任，仲裁案件获胜后，罗泰克公司拒不支付赔偿金，王丽等德恒中美律师代表三峡公司向美法院提出承认和执行申请，2005年8月美方法院做出判决，支持三峡公司的全部诉求。2008年3月，历时8年，历经强制执行和破产重组程序后，罗泰克公司终于向三峡总公司支付全部现金赔偿，成为中国企业在美国执行中国仲裁裁决最为成功的案件之一。 惊魂“9·11” 跨国诉讼向来波谲云诡，放在王丽笔端，却是云淡风轻。说到最惊魂处，她的记忆中是2001年的美国“9·11事件”。世贸中心，那是德恒纽约的办公地点。 “看到凤凰卫视报道‘9·11’现场画面时，我们惊呆了，无法相信这一切。短暂震惊过后，我们开始竭尽全力地联系在世贸中心办公的德恒纽约的律师、工作人员以及他们的朋友家人。他们是不是还活着？现在安身何处？每打一个电话，每发出一份传真，每写一封e-mail，都是问‘你们还好吗？都安全吗？速回，千万！’我当时满脑子想的就是一件事——找人！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找到我们的人，只要他们还活着！” 由于突然遭到恐怖袭击，纽约地区的通讯信号都被切断了，所有电话都打不通，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心急如焚。9月12日信号恢复正常后，总算盼来了德恒纽约全体同事都顺利逃生的消息，王丽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当时我问陈小敏律师他们准备怎么办，‘我们都是学法律的，只能干律师，还要干！’小敏的回答使我坚定了信心。我们德恒总部立即给予纽约分所物质和精神支持，使德恒纽约迅速恢复业务。走在百老汇大道上，你会看到德恒纽约分所美国律师在市长办公室对面大楼的新办公室里忙碌的身影。近年来，他们也取得了不俗的业绩。”回忆起9年前那一幕，王丽有些动情。这也让记者看到这位业内同行口中的“女强人”感性的一面。 在谈到丈夫多年来对自己的支持时，王丽也很动容。身为大学教授的丈夫亦有放马蒙古高原的经历，夫妻二人业有专攻，性格互补。“不单是我的工作，我做的每一个选择，迈出的每一步，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他都默默支持陪伴着我。彼此欣赏，共同分担，无论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上，早已成为我和家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王丽还从自己处理的各种各样的案件中，分析出夫妻和谐相处之道。“生活不是童话，拿我们处理的婚姻继承案件来说，我发现90%以上的问题矛盾是由沟通不良造成的，有时是因为沟通得不够，有时是方法不对头，也就是缺乏沟通的艺术。我的建议是要学会倾听，尤其是女性朋友更要掌握好这个诀窍。诉说对大多数人来讲也许不是难事，但在气头上还能耐着性子听别人的解释或牢骚就需要相当的修养了。” “家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理解和包容，而这两点的前提，就是彼此间真诚、良好的沟通。我希望每对夫妻、每位父母和孩子之间、兄弟姐妹之间、同事朋友之间都能敞开心胸，倾听对方，诉说自己，及时消除矛盾和误解。”此刻，“急性子”的王丽缓缓道来。 女性首先要自力和自立， 同时要能够利他 ——访德恒律师事务所主任、首席全球合伙人王丽博士 《环球财经》：作为杰出的女性代表，您赢得了比很多杰出男性更多的认可和褒奖，您认为成功的最主要因素是什么？ 王丽：“学”和“做”是我长久以来坚持的工作和生活态度。一个人如果能同时具备这两种素质，成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学即学习，就是对于自己不懂的事情，要有钻研、吃透的毅力；做即实践，就是能够把所学转化为所用，身体力行、脚踏实地去干一件事。我们经常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很多人理解为只要平时多学、勤学，就能抓住机会，一鸣惊人。孰不知只有在“学”的基础上配合“做”，做到多学多练、勤学苦练，不断总结、提升自己，才能让机会应“你”而生，打开通往成功的希望之门。 《环球财经》：与国内同行相比，德恒律师事务所最突出的就是涉外诉讼这块，说起涉外诉讼，一般人都有畏惧感，在事务所当时是怎么看待的？
王丽： 刚开始接触涉外案件时，坦白说真是紧张，国外的律师同我们打交道时往往也会流露出他们的自得和轻松。因为我们当时对国际上的法律接触不多，像反倾销、反垄断等一些领域也很少涉及。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加入WTO，进入国际竞争，经济与法律服务都要与国际接轨，中国律师必须具备接受挑战与应战的能力。这种能力的形成就得益于“学”和“做”的结合，就是通过这样循环往复的“学习”和“实践”，德恒才有了今天的进步。 《环球财经》：德恒在国际反倾销、反垄断等案件中为中国赢得贸易利益起了极大的作用，在接触这样的案子时，您认为什么是最难解决的问题，而您和您的团队又是怎么破解的？ 王丽：“两反一补”和“337”确实是中国企业走出去需要面对的巨大挑战。中国作为新崛起的经济大国，每年都有大量出口企业被诉，给企业的经营、效益造成严重损失，也给我们的国家形象带来负面影响。 作为企业合法权益的维护者，中国律师不抛弃、不放弃，执着地为中国企业走出去服务。但最难解决的问题是很多企业由于缺乏法律专业知识，一味选择不去应诉，使很多本来能赢的案子因为企业的消极对待直接被判败诉，令企业蒙受巨大损失。企业之所以不应诉，一是因为怕，怕万一败诉自己不但要承担巨额罚款，还要负担一定数额的诉讼费用；二是因为难，反倾销、反垄断、337案件程序复杂，涉及大量专业技术知识，要求提交数量庞大的文件、资料和数据，繁冗的应诉准备工作让企业觉得难以面对，因难生畏，最后选择逃避。 事实上，不应诉对企业来说是最差的选择，会带来最坏的结果。如果你不应诉，法官或仲裁员就会推定对方的诉求真实、合理，按其请求对企业处以最严厉的惩罚。很多发达国家，包括一些法律意识较强的发展中国家像印度、土耳其等，正是掐准了中国企业害怕应诉的脉门，才会频频针对中国企业提起反倾销、反垄断和337调查，迫使中国企业缴纳高昂的税费或直接退出该国市场。 相反，如果企业敢于直面对手的挑战，选择应诉，只要找到好的律师，得到专业的法律帮助，就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损失，甚至反败为胜。我们代理的中国企业应诉美国对中国发起的最大一起VC反垄断案、CBSA发起针对美国、韩国和中国铜制管件的反倾销调查及针对中国铜制管件的反补贴调查案等，中国企业都取得了胜利。 逃避不是办法，只有理直气壮地挺身而出，与对方斗智斗勇，才是中国企业走向国际的出路。 《环球财经》：作为一名成功的事业女性，您对我们的广大女性读者有哪些人生和事业上的建议和忠告？ 王丽：每个人都是各自生命的主宰，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用什么心态去感受生活、定义幸福，取决于每个人不同的生活态度，也决定了自我价值的实现。思考问题的时候，教育工作者通常站在人性的角度上；医生往往从生命的意义出发；律师则习惯于从人生的权利义务与价值去探讨。 当今女性，首先要做到自力和自立，同时要能够利他。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时，通常指的是他/她的社会价值，也就是利他的能力，但这必须建立在自力和自立的基础上。 其次，要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不抛弃、不放弃。作为一名女性，想在事业上有所建树，付出的要比男性多得多，为人妻、为人母，社会与家庭责任很重。但在教育、就业、法律都平等的今天，很多人跨越了重重障碍，实现了人生价值。从全球来看，法学院女学生以及女律师的比例不断提高，中国也不例外。德恒所女律师几乎占到一半，她们都很独立、敬业，工作起来干劲十足，不输于男律师。相比男性，女性在身体力量等方面可能处于劣势，但我们同样有一些天然的优势，比如做事认真细致，也更有毅力和韧性。正是这些优势，成就了一个个理想坚定，事业成功，生活幸福的职业女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