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胡泳 北京大学副教授
就在全球为金融体系终于露出稳定的曙光而刚刚松下一口气的时候，阿联酋的投资机构迪拜世界集团以590亿美元的负债令整个市场打了一个寒噤，11月27日，道琼斯指数应声下挫150点，因为投资者害怕其他国家和机构隐含的债务炸弹会在市场上引发一系列爆炸。 而就在不久以前，迪拜世界集团还曾筹款建设这个城市国家中最夺人眼球的工程，包括外形酷似棕榈树的巨大人工岛，用来吸引布拉德·皮特这样的名人，与此同时，大肆投资从纽约到拉斯维加斯的金光闪闪的不动产。 打击就这样猝然降临了。虽然主权债务危机未见得会爆发，但迪拜的声誉却大大下降了。一家市场调查公司的数据显示，迪拜和阿联酋其他地区停工项目所陷资金高达5820亿美元。而一旦建设狂潮偃旗息鼓，浮华的油漆就再也难掩其下的斑斑锈迹。 30年前，迪拜不过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沙漠。随后，王子们发现了石油。与邻近的同属阿联酋的阿布扎比相比，迪拜的石油储量并不丰厚。因此，迪拜选择了以旅游和金融服务为中心的道路，吸纳世界各地的资金和人才，而方式则是免税。数百万人接踵而至，欧美的大量专业人士被这里的高薪和低成本生活所吸引。他们在这里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打高尔夫，滑雪，有仆人为他们伺候一切。本地人现在仅占迪拜人口的百分之五，他们可以得到免费的教育、医疗还有住房。 然而迪拜还有第三种人：他们无处不在但又似乎从不存在于人们的视线之中。他们就是建设了迪拜的贫苦的外国劳工。对别人而言的天堂对他们是地狱。一个孟加拉的农村小伙子要在沙漠高温中每天工作14个小时，而他每个月只能挣90英镑。他居住在拥挤、肮脏的工房中，没有电，也没有下水道。雇主拿走他的护照，迪拜当局用暴力禁止工人用罢工的方式反抗冷酷无情的雇主。 从早晨开始到傍晚，都是挥汗如雨。工作的时候根本不用上厕所，因为都被汗腺挥发了。最早一个月工资只有2000块钱，而且要在工作1-2年后才能有1-2个月的回国探亲假。 迪拜是专制的。皇室认为他们拥有这个国家，人民是他们的仆从。这里没有自由。看起来它是一个现代化的地方，但在表面之下，则是中世纪的独裁统治。迪拜就建立在这样的制度上。统治者把迪拜变成了一座借贷之都，一个完全建立在债务上的城市。大部分公司都归政府所有，所以他们反对保障人权的法案，因为这样做将减少他们的利润。工人是奴隶，这才对他们有利。 而工人打造的是一个人工世界。这个世界严重破坏了沿海生态系统。有人在迪拜修建了一个有空调的海滩，冷气管铺设在沙子下面，这样显贵们从放下浴巾到走到海里的过程中就不会灼伤他们的脚趾。新的泰格·伍兹黄金高尔夫球场每天需要四百万加仑的水灌溉其场地，否则它就会随风消逝。沙尘暴定期席卷这个城市，能见度只有两三百米。 如同英国《独立报》记者约翰·哈里所说：“这是一个在短短几十年的疯狂岁月中，依靠信贷、生态灭绝、压迫和奴役，在乌有之中建立起来的城市。迪拜是一个活生生的金属寓言：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世界最后可能会崩溃，成为历史尘埃。”没有什么比迪拜更活生生地说明：我们这个世界，面对的不是一个清算问题，而是一个偿付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