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3个月前，任运良家族登上了2006胡润百富榜，以15.5亿元的资产排名218位。任运良以大连金石滩高尔夫球场声名远播，仅球场净资产估算值就超过10亿元。 3个月后，一份审计报告揭开的财富面纱让人困惑：大连金石滩高尔夫球场俱乐部公司的所有者权益只有7652万元。更不为人所知的是，在任运良的名字出现在胡润富豪榜前一个月，这个号称大连名片的高尔夫球场就已经不是任名下的资产了。 是什么让任运良家族的财富有如坐上了过山车，急速膨胀后又同样迅速地跌落？在任运良的财富轨迹背后，挥之不去的是地产泡沫的影子。 一份审计报告 1月中旬，记者来到任运良位于金石滩高尔夫球场的家。任运良的家人说，任运良夫妇一直在外想办法赚钱，以便归还银行贷款，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任运良可能没有机会看到那份由辽宁华益和会计师事务所完成的审计报告。这份报告显示，大连金石滩高尔夫球场俱乐部公司的所有者权益只有7652万元。 这时候的任运良已经不再是这个球场俱乐部公司的所有者了。早在去年9月份，这家公司就已经做价4.4亿元，易主招商银行和辽河石油勘探局。它们都是任运良公司的债权人。审计报告显示，由于球场的微利和各项投资的失败，高尔夫球场俱乐部公司贷款本息2.5亿多元至今未还。而任运良个人还欠招商银行2亿多元人民币。 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数字。正是在2006年10月，凭借着金石滩高尔夫球场，任运良家族还以15.5亿元的资产登上了2006年胡润百富榜，名列榜单第218位。根据市场人士的估算，仅他拥有的金石滩高尔夫球场，估价就在10亿元以上。 而任运良夫妇及儿子任世峰旗下的公司曾经多达数十家，涉及诸多行业。胡润资料也显示，被任运良视为旗舰的大连华丰企业集团成立于1990年10月26日，注册资本6680.66万元，由任运良夫妇出资设立。集团拥有19个企业，总资产29亿元。 但是工商资料显示，现在任运良一家名下所辖企业目前只有十来家，其中绝大部分已经处于停业或基本停业状态。在大连宏孚大厦20楼的华丰集团总部，记者仅仅发现大约十名员工。而且该层半数办公室处于空置状态。楼内没有保安，满楼道挂着任运良与众多名人政要的合影。
华丰集团党委书记兼办公室主任范跃军不肯透露集团目前的资产状况。不过他说，企业仍然运营良好，“有赔钱的项目但总体来说仍然盈利”，当记者表示想见任运良时，范跃军称任运良刚刚离开大连在外出差。 接近华丰集团的人士说，华丰集团旗下企业大半停止运营，集团仅仅是个空架子了。工商调查显示，除此之外，任运良一家名下没有任何可以抵债的房产、汽车等资产。 高尔夫神话 资料显示，任运良夫妇1983年起家，起初从事皮毛贸易，1986年曾到过深圳。在转而从事运输和零售业后，迅速积累了7000万元，随即进入房地产。之后，任因兴建金石滩高尔夫球场而名声大振，任的财富也呈几何基数增长。 金石滩高尔夫球场占地186万平方米，距离大连市区60公里以外，地处山崖之巅、三面环海。这个已建成36洞144标准杆的球场，被公认为国内最好的球场之一，更有人将其比喻为大连市的名片。 1993年，任运良在招商活动中取得金石滩高尔夫球场开发权。之后，任运良旗下的中安工贸公司与其妹任淑娟的丹东友谊集团及另外两家公司(后来均退出)合资成立了金石高尔夫公司，开发金石滩高尔夫球场。其中，持有金石公司75%的股份的中安公司在香港注册，注册资本35万美元。金石公司得以享受外资企业的优惠政策。 任淑娟告诉记者，任家为这个球场投资巨大。 胡润资料显示任运良家族为金石滩球场投资21亿元，这靠任自身的力量显然无法完成。任选择了贷款。任的贷款先后涉及辽河石油勘探局、农行大连市信托公司、太平洋保险公司大连甘井子支公司等诸多机构，甚至也包括建行深圳信托公司等外省市机构。 除了人民币贷款，1996年11月，任运良麾下的香港中安公司向招商银行借3500万美元的离岸贷款。任运良将持有金石滩高尔夫球场的75%股份和若干土地质押。贷款合同约定，该笔贷款期限1年，用于开发建设球场。 1996年底，占地113万平方米的金石滩高尔夫球场一期完工，金石高尔夫公司及其关联企业共向金融机构贷款本金达到7978万元人民币和4487.73万美元。 借助外资项目本身的光环，任运良很容易募集到最早的几笔球场建设资金。 任运良的妹妹任淑娟说，当初银行都争着给该项目贷款。该项目是大连市重要的招商引资项目，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国内最好的球场，而且银行当初都是做了充分的土地质押、办公楼抵押和华丰集团担保。 金石滩高尔夫球场建成后名声鹊起，36条球道中有7条被列为世界百佳球道。从1996年建成至今，金石滩球场年年被评为中国十大高尔夫球场，也是北方最知名的球场。 大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政府在1998年的一份文件中明示，“此处地价低于1000元／平米不卖。”按此估算，仅仅计算土地价格，减去负债，占地186万平方米的球场仅土地的价值也要18亿元。而金石滩周边土地目前的价格也不过400-600元/平米。任运良的财富急速增值，这时候的身价已经超过10亿元。 1998年，获得巨大声誉与收益的任运良开始建设73万平方米的球场二期工程。这次他将“价值不菲”的土地大量抵押融资。 1998年2月，金石高尔夫向大连市商业银行华昌支行贷款5000万元用于建设金石滩高尔夫球场二期工程，抵押土地使用权23万平方米。 1997年12月到2002年5月，任运良共向农行金石滩支行作9笔短期信贷，贷款金额5430万，全部用球场土地或者办公楼作抵押；2000年11月到2001年1月，任再向农行金石滩支行作长期贷款3500万元，抵押土地使用权7.81万平方米，房屋建筑物1914.84平米。 然而任运良的资金链开始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任的贷款多是短期贷款，除了要经常为贷款展期或者借新还旧之外，还要缴纳高额利息，财务成本高昂。1999年12月，任运良就曾向大连商行借款610万元，向大连商行华昌支行支付贷款利息。 招商银行3500万美元的贷款两次展期，任运良夫妇并承担连带责任担保。但到了1999年2月，中安公司仍然没钱可还。2000年，招商银行向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这一时期，金石高尔夫与任运良旗下的其他关联公司的账务资金往来极其频繁。一位知情人士称，任到后期的状况与德隆系的资金链无异。根据华益和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结果，截至2006年5月31日，中安公司在金石高尔夫的投入资本账面余额只有1730万美元，其中初始投资的400万美元就有300万美元没有到位。 以建设球场为名，金石滩高尔夫公司及其股东公司、关联公司大量举债。当时银行贷款基本上是以办公楼作为抵押物，而对辽河石油勘探局财务处的贷款则直接由华丰集团进行担保。一位业内人士估计，大约2亿资金就可以完成整个一期球场的建设。而更多的资金，很可能被关联公司挪用他途了。 1996年5月，太平洋保险公司大连甘井子支公司与金石公司签订160万美元的借款合同。借款期限为半年，利息为6.5%。如到期不能偿还，每耽误一天加罚息为5‰。这笔资金并没有进入金石高尔夫的账户，而是进入了马得利房地产公司。1997年4月，金石高尔夫却为此笔借款中的100万美元支付456401元的利息。 一位知情人士说，任运良的大量借款最终流入到关联公司的账户并进行投资。资料显示，截至2006年5月31日，金石高尔夫公司账面上的应收债权总计1.1亿元。其中对关联公司的应收债权约为8341万元。 接触过任运良的人士介绍，任的投资相当盲目，往往是朋友介绍项目，他都慷慨以投，由于缺乏投资经验和管理水平，他投资的大量项目都血本无归。即便是任运良的核心资产金石滩高尔夫球场，完全不计算债务成本的话，利润也相当微薄。 而一位当地人士指出，任运良同时期发迹的富翁的共性就是疯狂占据资源。他们发现从资源到资产之间存在巨大的升值空间。因此大量向银行举债进行投资。但一旦投资失败或者资金紧张，马上就会陷入破产边缘。 这时，金石高尔夫公司的债务开始滚雪球般增大。任运良只能不断的办理延续贷款、借新还旧或者抵押更多的土地来偿还贷款甚至仅仅是偿还利息。 破灭的泡沫 2002年，招商银行依照香港法律托管中安公司。由于中安公司掌握着金石滩高尔夫俱乐部公司75%股权，招商银行实际上接管了金石滩高尔夫俱乐部公司，此后，招商银行重组了金石高尔夫的董事会，但是董事长仍然是任运良。 在招商银行向广东省高院起诉中安公司之后，广东省高院于2004年6月作出判决，确认中安拖欠贷款及金石滩球场75%股权质押事实。该笔贷款本息合计700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近6亿元。 此时，金石滩高尔夫球场的土地也已不再像几年前那样值钱了。2005年9月和12月，金石滩高尔夫球场俱乐部公司先后两次宣布打折拍卖，评估价为5.1485亿人民币。不过一次被法院终止，一次流标。 最终，该公司100%股权被以4.374亿元价格抵债给招行和辽河石油勘探局，两者分别拥有75%和25%的股权。 在出局后，任运良一直在向有关部门进行申诉，还表示要起诉招商银行。任家人认为，招商银行看中了这个高尔夫球场，因而想方设法夺走球场。任淑娟说，由于招行控制了董事长的印鉴，任运良几次希望为金石高尔夫引入韩国某公司作为新的股东和重组债务都无法完成。 任淑娟对于辽宁省高院执行厅出具的评估报告表示质疑。她认为出具评估报告的不是高尔夫球评估师，而是房地产评估师。球场的价值不可能只有5亿元，仅土地价格按照每平米1000元的价格计算就值将近20亿元。任淑娟说，球场每年的毛利在1000万元左右，现金流高达3000-4000万元。这还不包括每张两万美元的会员卡销售在内。 而球场目前的负责人冯录成则认为，不能以土地的价值来计算球场的价格。因为球场与普通的土地不同，市政府不会允许其改造成其他建筑。这和单纯的房地产有本质区别。而作为国家限制性行业的高尔夫本身利润率就很低。球场每年的收入就在200-300万元左右，如果冲减去上千万的贷款利息，实际收益是负900万元左右。 “何况，北方球场每年还需要3个月的冬歇期。”他说，近年来球场由于年久失修，设施老化严重，急需再投入。如果想扭亏，除了高额的利息成本，还要再投入大量资金。因此拍卖的时候始终没有人肯出价。 即便是以球场抵债之后，任运良还欠招商银行将近2亿多元的本息。此外，招商银行也从追债人变成了债务人。因为，招商银行接手该公司股权之后，就要承担该股权所对应的负债。根据审计报告显示，截至2006年5月31日，金石高尔夫长短期借债账面余额约为1.8亿元。积欠利息约2656万元。金石滩高尔夫公司二期1亿元左右的土地出让金还没有缴纳。此外，华丰高科技园还向大连商行借款4600万，拖欠利息上千万，并以金石滩高尔夫球场的土地作为抵押。 就在股权正式移交不久，大连市商业银行和当地农业银行将球场的新东家招行告上法庭。最终招商银行缴纳了700万元的利息，农行将贷款转为正常贷款。日前，大连开发区财政局则以未缴纳的土地出让金入股金石滩高尔夫公司27%的股权。而金石滩高尔夫公司还欠大连商业银行本息计1.3亿元。 “目前，理论上还可以再建设酒店、别野、酒店式公寓等。地方政府也很支持，但再投入的问题还没有提上日程。因为现在债务重组还没有落实。其他的都只是空谈”，冯录成认为，对于招行而言，那是下一步的事情。 记者手记 地产抵押陷阱 一直以来，国内的银行都非常看重抵押品的价值——第二还款来源，而很少考虑贷款项目自身的收益情况——第一还款来源。这种思路存在很大问题。任运良所有的贷款都拿土地做了充分抵押，银行当时是非常放心的。他们认为，按照土地价格至少是每平米1000元，而且土地价格还会升值，不用担心贷款的风险问题——还不了贷款拿土地抵债不就行了？ 综观全球金融市场，亚洲银行家更看重资产本身的价值，喜欢资产尤其是土地做抵押，认为这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欧美银行衡量资产价格则更喜欢看资产本身带来的净收益，甚至是现金流。收益不高或者现金流不充裕的资产成为抵押品都被认为是有风险的。 一位经历过香港股市暴跌的投资者说，作为银行的抵押品，资产价格本身具有太多的不确定性。造成这种不确定性的因素有评估、概念、流动性甚至是否为人所知等等。这就让衡量资产价值成为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资产价值的不确定性也就成为一种风险。没有流动性的资产是永远不值钱的。政府部门不会允许其改造成其他建筑的金石滩高尔夫球场正是这样的资产。 球场本身盈利能力非常微薄，甚至会亏损。投资球场的高手通常都会在球场附近甚至球场中想方设法开发房地产业务，尤其是建酒店式公寓，收益颇丰。任运良也曾经考虑在球场周围建酒店，但资金投入球场二期建设后，就没有多少资金周转了。 这位股市资深投资者说，近年来，由于流动性过剩，国内无论是银行还是股市都普遍看多资产的价值，银行对于实物资产抵押品也相对放心。房价也年年大涨，一些银行甚至根据房地产不断上涨的最新市价来为客户提供抵押贷款。但这都是比较虚的。因为资产市场会出现波动。如果缺乏相应的监控，一旦市场出现资产价格下跌的趋势，那么银行的抵押品就会出现大量贬值的风险，银行贷款就会出现大面积坏账的风险。这种教训在日本市场和香港市场曾经比比皆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