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岁末年初，又看到一个“中国城市及生活幸福度调查报告”。一些热衷于策划和宣扬的人又大谈起“北京市民月收入居第三，总幸福度排行第七”、“杭州市民感到最幸福，京沪穗人情味最差”、“都市人最关注房产，上海北京最具吸引力”等等话题。类似的调查还有很多，如哪些城市的居住环境好、哪些职业收入水平高，不时吸引或腻味着大众的眼球。 最后，我们不得不悲哀地发问：这些报告将农村与农民置于何地？又将城里的农民工置于何地？没有广大劳工阶层的幸福，这个社会何来幸福可言？这些调查的背后，除了策划人宣扬的关注世态民生之外，我们看到的是对所谓主流人群的媚俗，同时，这又是关系到建设和谐社会的世纪战略中不容忽视的缺失。 若关心劳工阶层的幸福，我们不妨先关心一下他们的工作环境。 看到了城市的美丽，看不到环卫工人的痛苦 记者凌晨4点走在广州某主干道的街头。在一段约100米的街口，遇到了6个环卫工人。他们有的推着垃圾车，有的挥动着扫帚，隔很远就能听到“唰、唰”的声响。这时他们已经工作了1个多小时。要感谢广州温和的天气，虽然已近年底，并且是凌晨4点寒气逼人的时刻，但是道路上并不甚寒冷。倘若是北京，或者其他北方城市，相信记者看到的将是另一番景象。 老余今年52岁，11年前从老家四川来到广州，亲戚介绍他作了环卫工人，从此一直做到现在。记者见到他时，他正埋头扫街，想请他停下来聊几句，但是他并不停，也不抬头，只是口头上回答：“没时间咧，不抓紧扫不完！” 老余他们凌晨3点就要上班了，一直干到早晨7点，吃过早饭，然后白天继续守在马路边上。如果忽然下雨了，他们就在路边避避雨，除此之外，不敢随意休息。广州虽然有着温和的天气，但是扬尘也特别多，一天下来，除了浑身酸痛之外，还会蒙上一身厚厚的灰尘。 灰尘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老余说，干了11年，鼻炎一年比一年严重，阴寒天气鼻水往往把口罩都打湿了。像他这样常年困扰于鼻炎的环卫工人占了大多数，因为觉得不是很严重的问题，所以也很少有人专心去治疗。
灰尘刺激了鼻子，自然也会刺激咽喉。老余的咳嗽伴随着鼻炎也有很多年了，在凌晨3点上班之前的睡眠里，很长一段时间是在无休止的咳嗽中熬过。“最严重的时候，根本咳不出来，就那么憋着，有时候差不多得憋上一分钟，对着镜子一看，脸都紫了！”现在老余体质还算过得去，但是他开始担心了，哪一天淋上一场雨，得个风寒，还能不能再爬起来就难说了。因为这样的工作环境一天不脱离，这样的病根就不可能断。 老余是很少几个没得风湿病的环卫工人之一。接下来记者问的几个，几乎都毫无例外地被风湿折磨着，肩膀、腰、腿时常痛得痉挛。常大妈常年都是浑身贴着风湿膏药，几块钱一打的那种，睡觉时把膏药一撕，皮肤火辣辣地烫，冒出水泡。这些年以来，她时刻感受到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碍着，医生说这是沙眼，要好好治疗。但是她舍不得花钱，因为女儿的学费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只要被风一吹，她就会流出一长串的眼泪。 病痛的折磨对于老余他们来说还不算致命的威胁。更让他们感觉畏惧的是横冲直撞的车辆，凌晨车辆跑得飞快，光线也不强，如果不慎，很难说哪天就被碾在车轮底下了。去年年底，他们一个同事就被一辆摩托车撞了，大腿粉碎性骨折，现在还躺在床上。 记者问老余他们现在最大希望是什么，让人辛酸的是，他们最大的愿望是能够睡个安稳觉。“能够没啥顾虑地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整天，扣我几天工资也愿意。” 重工业时代，被工作环境折磨的矿工 有关资料统计，目前我国有100多万尘肺病患者和可疑患者正忍受着不能呼吸的煎熬，而占46%以上的是煤炭行业从业者。 据介绍，尘肺病为长期吸入大量二氧化硅与其他粉尘所致。患者胸闷、气短、咳嗽、咳痰，极易合并呼吸道及肺部感染，丧失劳动能力，甚至引起肺心病，因呼吸衰竭而危及生命。 记者没有亲历过煤矿工人的工作环境，但是几年前，参加过一次暑期社会调查活动，与一群锰矿区的采矿工人一起生活过一个星期。因此，对矿工的工作环境也有大致了解。 在湖南邵东一个偏僻的山村，有很多山头都被挖空，用来淘锰矿砂。这些都是很小的矿，当地人花一两万元承包一个山头，就可以任意开采。而采矿工人则是附近县市赶来农村的农民。当然，在这里采矿的农民工是得不到什么安全保障的。 炮声过后，满山都弥漫着锰矿尘土，这样的尘土一天到晚都浮在山头，严重的时候几米以外看不到人。大的矿石落地后，工人就一拥而上，开始筛洗的工作。洗过矿砂的水流到山下的水井边上，矿工做饭、饮水全部是用这井里的水。 像这样的小矿，当地有几十个。而前来采矿的农民工很少有干得超过2个月的。一般都是因为家里等钱用，做上一段时间，赚上2000块钱不到然后就回家了。“这种事不是人做的，回家种田只要不饿死，也不要赚这样的钱！”有人离开时这样对记者说。而记者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肺部一直隐约有闷胀的感觉。 事实上，相对于煤矿等其他矿地而言，这里的工作环境还不是最差的。至少，在记者呆的这样的矿地上，很少存在丧命的可能。而煤矿、金石矿等的工作环境尤其恶劣。最近有新闻披露，给煤矿工人洗肺，洗出的水是煤炭一样的墨汁，给陶瓷产业工人洗肺，引流出来的水如同牛奶。 在煤矿工作，除了随时可能遇到塌方、瓦斯爆炸，矿工大多还会染上重重疾病。“有钱的治病，没钱的等死”、“把家里的房子、地、牛全卖了，就为了看病”、“孩子他爹当年是活活憋死的”，报刊上充斥着这样的控诉。 有毒化工生产，吞噬了工人的生命 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病防治法》规定，用人单位应当为劳动者创造符合国家职业卫生标准和卫生要求的工作环境和条件，并采取措施保障劳动者获得职业卫生保护；限制使用或者淘汰职业病危害严重的技术、工艺、材料。 而事实上，劳工阶层的工作环境是被漠视的，因为他们处于社会的底层，没有话语权。据了解，我国是世界上职业病危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目前接触职业病危害因素的人数超过2亿人，而在这2亿人群中，农民工就占了九成之多。尽管他们遭受到了各种各样的职业病折磨，他们的工作环境几十年难以得到有效改善，却进不了主流舆论。 不管是环卫工人，还是矿工、有害化工生产厂工人，他们所遭遇到的恶劣的工作环境仅仅是底层劳工工作环境的一个缩影。要建设和谐社会，要发展循环经济、推广清洁生产，如果工人们起码的人道的工作环境也不能满足，那么，社会的和谐必将长期充斥着不和谐的节拍。而类似“中国城市及生活幸福度调查报告”这样的调查，做得再漂亮，也只是对幸福片面的宣传而已。 记者第一次了解化工厂对身体的危害是几年以前。一个初中刚毕业的同学跑到惠州一家工厂去上班，这个工厂具体生产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一个星期不到，这位同学就跑回来了。一看他，眼睛红肿，皮肤上起了很多红色斑点。他是放弃了这一个星期的工资离开的，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几个老乡。“那个气味太难闻了，眼睛都睁不开。我还年轻，可不想毁在那厂子里面。” 去年11月，记者调查过一个电镀工业区，里面的情况同样很糟糕。隔很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走进车间里面，各种液体满地流淌。谈不上有任何通风设备，几十个人挤在不到一百平方的车间里，没有带任何防护工具，甚至手套也没有，就直接接触铬、铜、氰等有害物质，从事流水生产。记者问其中一位安徽姑娘，知道这样的工作环境对身体有危害吗？对方摇头说，“据说有危害，但是现在还没有感觉到。” 据最近报道，37岁的女工陈麒穗，在重庆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电镀车间打工四个月，体内铬含量竟然超标一万倍。厂方安排她做的是清洗上挂工，即把摩托车转弯灯外壳浸在400度高温的化学池中煮15分钟后，用钩子钩起来进入下一个工序。而厂方每月只给工人发一条围裙、一双短的胶手套。手套太短，遮不住手腕，电镀池中的药水溅到手腕上，马上起咖啡色斑块，痒得难受。斑块经衣服摩擦后，红肿流脓、钻心的痛。 陈麒穗感到全身不舒服，恶心、呕吐、少尿。去年11月，她全身开始浮肿，不能排便，手臂皮肤也大面积溃烂，家人把她送到巴南区大江医院。医生说，她得了尿毒症。 据中国工程院院士魏复盛介绍，在箱包厂、鞋厂，这些都用含苯的有机化学胶粘剂。而且，工人关在封闭的车间进行生产，长期暴露在含苯的环境里，有可能导致血癌的发生，有些年轻女孩子就这样患上疾病。 魏复盛说，现在某些工厂的一些工种本身是有害有毒的，工厂的正式工人不干，就找农民工来干。农民工干了一两年就把他辞退，他们回家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进城干活挣了一万、几千块钱，本来很高兴，结果治病反而用了十万八万，导致因病致贫、因病返贫，这对他们伤害是最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