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曾经在2012年因7000万嫁女的山西最大的民营煤炭商人邢利斌，一个月前公开承认，他旗下的山西联盛集团欠债近300亿元，已经到了资不抵债的地步，向当地政府提出重组申请，不料就在柳林县法院同意了其重整申请之后，由于一些债权人的反对，山西省政府金融办又建议暂停重整，而已有债权人在香港起诉邢利斌夫妇。在经济不振、煤炭价格下行的大背景下，邢利斌的财富帝国前途不明。不过《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发现，关于邢利斌企业重整的要求还有诸多过于模糊的基础信息，资不抵债是否属实？在这场联盛集团重整纠纷背后，似乎有着更加复杂的原因和背景。
一线调查
有消息称，联盛已与国开行就债务重组达成协议
山西联盛集团重组之难
前段时间，山西煤炭商人邢利斌掌控的山西联盛能源（集团）有限公司（下称“联盛集团”）爆出金融负债近300亿元的消息，其所在的山西柳林县法院则宣布受理联盛集团等12家公司的重整申请。
联盛集团是山西省最大的以煤焦为主业的民营企业集团，其实际控制人为集团董事局主席邢利斌及李风晓夫妇二人。
此事随即成为山西乃至全国的一例重大信用风险事件被广泛关注，但该事件一些基础信息至今仍然迷雾重重。
《中国经营报》记者从一中介机构负责人处了解到，“债务重整”方案中止后的债务和解谈判，目前已经在几家重要债权人那里取得重大进展，柳林当地消息人士称，联盛方面已经与最大债权方国开行达成协议。不过，记者向国开行山西分行求证此事时，有关负责人表示不知道。
“重整”波澜
2013年11月29日，新华社发出一则题为“山西最大民企申请重整”的电讯，联盛债务危机正式公开。其实在此之前，围绕联盛和邢利斌的资金困境就有过多种消息：2012年4月，网络上“联盛吧”里关于联盛旗下煤矿欠薪的话题就开始出现。同年下半年，关于邢利斌和绿地云峰等企业接触欲出让联盛资产的消息在煤炭圈内时有耳闻，2013年8月，有媒体曝出联盛资产负债率畸高，“83亿元信托产品”还款前景堪忧的消息，随即，联盛与平安信托洽谈的100亿元融资项目夭折，联盛债务危机遂难逆转。
截至2013年10月底，已经公开的联盛融资总计281.61亿元，融资敞口259.16亿元，债权人名单包括多家银行、信用社、信托、资产管理公司、村镇银行等29家金融机构，其中前三大债权人为国开行山西分行，45.1亿元，山西省农村信用联社，41.5亿元，华融资产管理公司，19.9亿元。
除从金融机构融资，联盛还有一部分民间借贷，这部分债务没有准确数字，在本次债务危机中一般认可的数值是40亿元左右，而接近邢的人认为实际上要远远高过这个数值，因为当地有许多官员并不通过像王凤连一样的民间非法集资人（柳林王凤连非法集资案，见本报2013年2月4日《山西柳林民间借贷兑付危机》），而是直放钱给邢。
2013年11月29日，联盛和邢利斌公开承认集团已“严重缺乏债务清偿能力”，同时公布柳林县人民法院已经受理其集团重整申请的消息。在已有的公开消息中，都显示柳林县党政部门同意并支持这一措施，但由于“重整”没有事先报给山西省相关部门和领导，重整的盘子随即被打翻。
重整消息发布后，国开行等14家债权单位认为联盛事前没有和他们沟通，重整有可能损害其利益，联合向山西省委省政府反映，请山西方面“协调”。
2013年12月9日，山西省金融办召集银监局、人民银行太原中心支行等金融管理机构和反映情况的债权单位开协调会议，会议要求地方政府调查联盛重整意图，建议撤回重整申请，至此，重整计划实际上已“休克”。
重整休克后，与此相关的一些法律进程也相应停止。柳林法院指定的管理人团队被取消，债权申报审核、资产评估和制定重整方案等工作也都中止，债权人大会也不再准备召开。
重整被叫停，解决联盛债务危机的办法变为债权债务双方自行协商和解。山西省金融办综合处负责人告诉本报记者，现在进行的正是双方和解协商，金融办对这一事件“只是进行业务指导，主导者是市场主体，政府不会越位”。“如果仍然不能解决，再依法合规走法律程序。”
记者了解到，目前联盛和各债权人进行的债务和解，是双方私下和解，并非法律意义上的债务和解。《破产法》第九章所规定的“和解”，系指在法院主持下，有多种规范约束的和解。
联盛重整风波迄今已一个半月。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关于联盛债务问题是否已经厘清？不论将来以何种方式处置，目前的基础信息是否充分？联盛重整原定“管理人”之一、柳林县政府法律顾问胡晓勇律师对记者表示，关于联盛债务，联盛集团和柳林县折腾了一圈，媒体发了不下十万字的报道，但事情仍在原点，与联盛债务相关的基础数据迄今仍然无人疏理，在这种情况下谈债务处置，犹如无本之木。“首先，应搞清楚联盛集团的真实资产规模和资产价值，在此基础上，判断联盛到底是已经资不抵债，还是仅仅是现金流短缺。如果是后者，就谈不到重整或和解，现在的一切都非必要之举。如果是前者，就要核查，资不抵债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是经营亏损还是恶意转移？这些都清楚了，才能谈怎么处置。”胡晓勇说。
“如果企业一声明‘煤炭形势不好，还不了钱了’，债权人就都要降息、展期，那形势不好是普遍的，投放在山西煤炭产业中金额以千亿元计的金融机构融资款可能都将有同样的风险。在法律上，这是一个法治经济问题，在道德上，是一个个人诚信和企业诚信问题。”胡晓勇补充道。
据悉，联盛集团目前欠缴税款、职工养老保险金、工程款、材料设备款等多项欠款，但额度有多少目前仍不清楚。
资产迷局
联盛集团的商业版图是一个什么样的面貌？联盛集团资产状况又是怎样的？正如胡晓勇所说，现在并没有确切资料。
据本报记者搜集整理，联盛集团的概貌前后差别很大，以2008年为界，基本呈现出前期以煤焦电为主，后期明显多业经营、股权结构也日趋复杂的两个阶段。到2012年，联盛集团的下属6个全资子公司、2个控股公司和5个合资公司，控股和参股矿井达到23对。
联盛集团最初的核心资产是邢利斌租赁经营的柳林县金家庄煤矿。
1990年，邢利斌租赁经营了柳林县金家庄乡办煤矿，邢在租赁经营期间，对金家庄矿进行了重大技改，使该矿生产能力由10万吨提高到60万吨。2002年是上一轮煤炭形势最低谷的时段，柳林县倡导国有煤企改革。这年6月，邢出资8000元买断柳林县兴无煤矿全部国有资本组建山西联盛能源有限公司，这个价格被人称为“白菜价”。联盛雏形就此成型。
联盛组建后不久，煤炭行情骤然暴涨，联盛趁势大举扩张。当时宣传邢利斌先进事迹的一篇官方材料中说，他“团结带领公司万名职工，立足做大做强企业，充分依托煤炭资源优势，循着延伸煤——焦——化，煤——电——水泥两条产业，大力实施资本运营，先后采取买断资本、租赁经营等方式对国有、乡镇煤矿进行改革，使企业得到了迅速发展。公司现有直属煤矿16座，坑口洗煤厂3座，资产规模已由组建初的2亿多元增加到目前的73亿元。”
在内容几乎相同的百度“山西联盛集团”词条中，为“63亿元”。这些材料的形成时间为2006年至2007年前后。
查阅当时其他资料，邢利斌这时还有福龙煤化公司、联盛中学等产业以及矸石电厂、干法水泥、甲醇厂及在太原、三亚等地的房地产等在建项目。
2008年，“奥运关停”连接着金融危机，紧接着又是山西煤炭企业兼并重组，经济环境动荡，联盛集团在这时发生许多重要变化。
2008年3月，联盛与山西国际能源集团共同出资成立山西国际能源集团宏光发电有限公司，该公司所属发电厂为矸石电厂，位于柳林。联盛占股49%。当时测算该项目静态投资28亿元。
2008年5月13日，H股上市公司福山能源（现首钢资源，00639.HK）发布公告，称其全资子公司Jade Green InvestmentsL.D以105.3亿港元价格收购福龙集团旗下的柳林县兴无、金家庄、寨崖底三座焦煤煤矿，而福龙集团控股股东即为邢利斌（占56.92%股份）。交易完成后，邢利斌持有首钢资源6.70亿股，占总发行股本14.68%。此后邢不断减持这些股权，据最近媒体报道，2013年12月20日邢利斌最近一次抛售股票后，还持有2.62亿股，已套现数亿港元。
山西当地煤炭领域人士向本报记者介绍，兴无、金家庄、寨崖底这几个煤矿，是联盛煤矿版图中少有的真正优质资产，煤种好，开采条件好，煤矿成熟，当年作为联盛扩张时期的坚实后盾，绝非偶然。2009年柳林县关于联盛的一篇介绍资料中称三矿“经过包装，成功实现了境外上市”，但当地百姓的说法就是“卖了，从此跟柳林无关。”
据《理财周报》在2013年的一篇有关联盛的报道，福龙能源投资有限公司是邢利斌控制的一间香港公司。又根据福龙煤化公司的一份自查报告，福龙煤化为中外合资公司，外资控股方即为福龙能源。至于福龙集团和福龙能源投资公司的关系、金家庄等三矿何时归于福龙集团名下，因联盛集团及邢利斌未接受本报记者采访，尚不知其详。
2009年山西煤炭企业重组，山西联盛能源投资有限公司和华润电力（00836.HK）共同出资成立华润联盛能源投资有限公司，联盛投入12.92亿元，占股34%。在邢利斌帮助下，华润联盛收购吕梁中阳、临县、石楼、交口、兴县5县的38座煤矿，整合为12座主体矿井，核定年产能990万吨。
一年之后，华润联盛再与中信信托、山西金业集团等共同出资，成立“山西华润煤业”和“太原华润煤业”两家公司，收购山西太原古交地区的煤矿资产——这已是联盛能源的参股孙公司。
2012年2月，联盛能源投资公司在太原投资成立盛联置业投资有限公司，主要运作联盛在太原市汾东商务区和晋源区的两宗土地，据网上能搜到的一些资料介绍，公司注册资金为1亿元，两项目均是投资数十亿、上百亿的巨型商业项目，但目前并无开工建设迹象。
此外，联盛还有一处著名的农业综合开发项目——联盛生态农业文化园区。该项目2009年启动，是一个涉及18个行政村近2万农民、154平方公里面积的宏大的农村整体改造项目，计划投资100亿元，目前据说已投入30多亿元。联盛同时还拥有在柳林县城的联盛大厦等酒店资产、联盛教育产业园区等资产。
“有市值没产值”
“受煤炭价格下跌、企业大规模技改扩建等多种因素影响，联盛集团财务状况不佳。目前，公司金融负债近300亿元，财务费用居高不下，严重缺乏债务清偿能力。”这是联盛申请重整时新华社电稿中对联盛的状态描述。柳林有关官员在转述山西省金融管理机构对联盛债务危机的主要判断是：扩张过快，同时遭遇行业风险。
联盛旗下煤焦资产在本轮煤价阴跌大行情中受累颇大。本报记者2013年8月份在柳林采访时了解到，在柳林本地的联盛、鑫飞、凌志、汇丰等多家大型民营煤企中，联盛是最困难的。联盛在柳林本地的兴无、金家庄、寨崖底、龙门塔、郭家山、陈家湾和哪哈沟这几家煤矿和煤业公司，是联盛最重要的煤矿资产，但当时记者了解到，兴无等三个煤矿企业的矿井股权已属香港公司，2009年新整合成立的煤矿基本都在基建期，投入巨大而暂无产出，只有陈家沟煤矿正常生产，但其煤种为9号焦煤，价值远逊金家庄等三矿的4号主焦煤，并且持续一年多时间销售困难。
联盛参股的其他煤矿几乎全部在亏损，并且因整合交易时存在的一些问题被广泛报道而广受关注。华润联盛在吕梁整合成立12对主矿井，2012年以来销售量和收益大幅下降，公司出现严重亏损，其在2013年前半年的一份报告中说，仅该年前4个月即已亏损2.58亿元。同时，由于基建量大，收益少，融资多，致企业资产负债高达80%，资金链同样岌岌可危。而华润联盛在山西太原古交地区的所谓“古交项目”，更是从收购以来就没有过盈利（详见本报2013年3月25日报道《国企买卖》），其中的中社和红崖头井田因资产不实被广为报道，直到2013年事实上还是荒地。
其他的一些重要非煤项目，据记者了解，留誉镇农业项目尚需继续投入，其中银杏苗等苗木可以自己维持再生产，其他还暂无收益。太原南部的两宗地块，投入巨资拍得，现在也还是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