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罗斯承认自己是“研究泡沫的专家”。虽然外界称他是“亚洲金融(2.39,0.00,0.00%)危机的纵火犯”,是“全球金融界的坏孩子”,但在接受凤凰卫视(1.09,0.00,0.00%)《名人面对面》主持人许戈辉的专访时,他坚称:“事实上,是马来西亚、泰国政府犯的错误。他们指责像我这样的人是投机商,但是,是他们把货币保持在错误的价值上。”正如他的朋友马云说“他是一个被误读的人”一样,他也坚持认为,“我们都是根据良心、根据游戏规则来运作的。”他说他的梦想是成为思想家,而不是投资者。“对我来说,为世界留下思想比留下财富更重要。”
文/刘扬彭朋
6月8日,国际著名投资者、量子基金创始人乔治。索罗斯出现在西子湖畔。此行是应阿里巴巴(13.46,0.00,0.00%)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之邀,“我和他是很多年的好朋友”。在当天下午的“江南会大讲坛”开始前,马云还特意安排他小睡了一会。据江南会的工作人员透露,这是因为已经79岁高龄的索罗斯过于劳累并且有些过敏。为此,在主角索罗斯登台亮相前,马云不得不亲自暖场十多分钟。
“为什么我要请索罗斯来杭州?很多时候,他是一个被误读的人。”在马云眼中,“我觉得他思考的方式蛮独到的,很吸引我。有时候外界对一个人评价如何是一回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另一回事。只有你和他交流,才会感受到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他是个可爱的老头,是社会慈善者和社会公益者。”
此前,因为屡屡击穿全球金融体制漏洞,索罗斯被扣上了不少恶名。英国《经济学人》直呼他为“打垮了英格兰银行的人”,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直接怒斥他为“亚洲金融危机的纵火犯”,《华尔街日报》则称他是“全球金融界的坏孩子”。
6月10日下午,索罗斯在北京接受了凤凰卫视《名人面对面》主持人许戈辉的专访。采访中,他回应了外界的种种质疑。“事实上,是马来西亚、泰国政府犯的错误,他们指责像我这样的人是投机商,但是,是他们把货币保持在错误的价值上。”他承认自己是“研究泡沫的专家”,但他也坚持认为,“我们都是根据良心、根据游戏规则来运作的。”
他说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位思想家,而不是投资者。“对我来说,为世界留下思想比留下财富更重要。”
X=许戈辉 S=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
这不是我想用的书名
X:说说你的新书《索罗斯带你走出金融危机》(注:英文名《The NewParadigm for Financial Markets:TheCredit Crash of 2008 and What ItMeans》)吧。我听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本书的中文名字?
S:的确如此。
X:你现在知道了吗?
S:我听说了,但是这个名字不是我选的。
X:你觉得它的中文名字是否体现了你要表达的内容?
S:没有。但是出版商希望用这个名字。
X:那你真正想说的是?
S: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书中要阐述的哲学,它是金融市场之外的东西,是用来理解全人类的境况的。
X:不仅仅是度过这次经济危机?
S:你知道,自然存在方式和社会运作方式之间存在着极大的不同。因为,在自然界,任何事的发生都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因此,为了理解这些事实,我们有一套独立的标准,通过这些标准就可以判断我们思想行为的正误。如果我们的言语和自然界的事实相符,我们就是正确的;如果不相符,那我们就是错误的。但是在社会事务中,很多事情通常会受到参与者思想的影响。因此,没有独立的标准,你可以操控现实。但在自然界中,你却不可以控制花儿的生长,或者地球变暖。对于我来说,这是个巨大的发现。
人们应该重新考虑市场如何运作
X:一方面,你给人们提出某种关于市场的理论,人们应该遵从;另一方面,你告诉人们:市场在不断变化,尤其当人们的思想、观点对其造成影响的时候,这就意味着你的理论不适用。
S:不是的。恰恰相反,我的理论是:我们不能设定规则来控制市场,也就是预测市场(的变化和走势)。从根本上讲,市场是不可预测的。如果烧水,你知道在100摄氏度的时候水会变成水蒸气。
X:但是市场的运行并非如此。
S:对的,这不是市场运作的方式。我们遇到的金融危机证明了这一点:人们应该重新考虑市场如何运作。
X:这的确很有意思。我发现,当人们向你提问的时候,或者是聆听你的讲座的时候,他们总想从你这儿得到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如何摆脱这次金融危机?如何赚大钱?但是你告诉人们的总是??
S:没有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X:是的。当人们不停地问你重复的问题,例如如何摆脱金融危机,如何赚大钱,你作何感想?
S:我说过,如果你认识到了现实和人们的想法之间的关系,你就前进了,你就可以做更好的准备。因此,我比大多数人准备得都要好,因为我明白市场是不可预测的。事实上,市场可以清除泡沫。那些泡沫来自于市场本身,清除这些泡沫也是市场的本质所在。一旦意识到这些,首先人们可以做更好准备;其次,政策调整者有必要阻止泡沫膨涨、扩大。现在的问题是人们拒绝承担未能阻止资产泡沫化的责任。当然有人会说,如果市场本身都不知道,我们作为政策调节者怎么会知道呢?确实,我们不知道。但是人们可以知道:市场能清除泡沫;人们可以知道,泡沫影响是非常糟糕的,因为它折磨着人们,人们会失业、发生冲突。因此,政府必须努力阻止泡沫变大。即使你知道你无法了解市场变化,你还是可以采取一些措施,然后市场会给你反馈。从这些反馈中,你就可以知道你做得是否足够还是做得过头了?然后你就可以做调整。虽然可能犯错误,但事实上你也控制了泡沫。
X:现在你告诉中国人,说中国正在从危机中恢复,而且进展得很迅速,这一次,你是否又低估了泡沫的影响了呢?因为你觉得中国正在恢复。
S:没有低估,(恢复)这是可能的。因为我意识到我的判断也是不可靠的,所以我会不断地重新审视我是对是错。我有一些见解,但我知道这不是最后的答案,我要一直重新评估,如果现实没有肯定我的预测,我就要重新审视。有时候,我也要撤销自己的判断。所以,这有助于我锻炼批判式思维,批判式思维可以防止人们犯重大的错误。
我是个失败的哲学家
X:您从不害怕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我很敬佩。
S:是的,我很开心我能承认自己犯了错误,因为之后我能改正错误。通常,人们很不情愿承认他们错了。
X:是的。尤其当他们是重要的人物的时候,他们的论断会影响到市场。
S:那就是为什么重要的人物会犯重大的错误。
X:你曾说自己是一位失败的哲学家。为什么?
S:在20多年前,1987年吧,我在出版过的一本书中,就试着解释这个问题。但是人们没有认真对待。
X:很少有人关注这个问题。
S:是的。他们说,这很明显。事实上这的确不是新鲜的事。或者他们说,我们已经知道这个了,他们对此非常不屑一顾。因此,我说自己是个失败的哲学家。
X:你失败了,只是因为你没能向人们传达这一信息。
S:是的。现在,这对我很重要。它对于我的投资是一种向导。在我的投资中,我也犯了很多很多错误。我觉得,我可能比别人优越的地方是,我更善于发现自己的错误,这也是我为自己挽回资金的方式。
留下思想比留下财富更重要
X:很明显,您的影响力现在大很多了,很多人愿意听你的意见,他们开始更深入地思考你的理论,现在你还会称自己“失败的哲学家”吗?
S:我不再那样说了。我觉得这个理论很重要,需要严肃对待,因此这是个很大的变化。
X:你应该会非常自豪,因为你渴望被当作一位思想家,而不是投资者。
S:是的,对于我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事。事实上,比赚钱更重要。
X:因此,对你来说,为世界留下思想比留下财富更重要?
S:是的,的确如此。我觉得,因为我自己提出了这些理论,现在很多其他人也在关注,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有待发现,我也很渴望去发现它们。因此,我渴望深入发展这些理论。
我成了泡沫研究专家
X:是什么启发了你?
S:我也不知道,但我一直对这个很感兴趣。我觉得很多人想要理解他们生活的世界,因为这是很自然的,对我也很重要。我很倾向于抽象思维,所以一直有这样的雄心。我受我父亲的影响很大,他有一些很不寻常的经历。我也有一些很不寻常的经历:生于贫寒,成长于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我是犹太人,后来德国人来了,他们把所有的犹太人聚集起来,驱逐他们,并且杀害了他们。幸运的是,我父亲根据自己的经历推算出:有时候正常的规则无法应用,如果依然遵循正常规则,就无法存活。我是从我父亲那里学来这些的,而且也是从自己的经历中总结出来的。进入市场后,我就寻找这种类似于犹太人当时遭遇的情形,事实上就是泡沫,因此我就成了(研究)泡沫的专家。而且我看着泡沫慢慢膨胀,大多数不会膨胀到很大,但有的时候它们会的,那就是可以赚很多钱的时候。
X:你抓住了革命性变化的大好时机,甚至会有很多政治势力参与进来。因此,你如何看待你的金融投资和政治之间的关系?哪个是你最终的目标?你是为了投资赚钱,增强政治力量吗?或者把政治当作赚更多钱的工具?
S:不是的。我的确想影响政治,因为我关心人类,但是我不追求权力。我追求真理,我非常关注对现实的理解,这是最重要的事。我认为,对于世界来说,有一些关心真理的人也很重要。
X:你一直反对布什政府,强烈支持奥巴马?
S:是的。我很开心,最后奥巴马当选了。
X:刚才你说你追求真理,而不是追求权力。让我们这么说,你会竞选总统吗?
S:不会。我信任真理而不是权力,所以我支持奥巴马总统,我希望他成功,但是我也看到他有些政策不正确。我的目的是努力接近真理,利用这一概念框架判定误断、误解的严重性。
我不是麻烦制造者
X:我有些很好奇的想法。对于一些国家的领导人来说,例如东南亚的国家马来西亚等,他们的总统想到你会很头疼,因为你给他们制造了很多麻烦。
S:有些抱歉,是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吧,他指责我操控货币等等。事实上,是马来西亚、泰国政府犯的错误,他们指责像我这样的人是投机商,但是,是他们把货币保持在错误的价值上。所以,我把这些指出来,最后,马哈蒂尔也承认了,他们明白了。事实上,我们都是根据良心、根据游戏规则来运作的。
X:如果你是某个国家的领导人,你是否喜欢像索罗斯这样的人?
S:我能理解,责怪别人比责怪自己要容易。所以会抓一个替罪羊,这是可以理解的。
X:因此当你被指责的时候,你作何感想?
S:我不太高兴,但是我接受这个可能会发生的事实。而且我能理解很多人反对我的思想,因为他们不想听到事实,而是想操控事实。所以,我会说一些不适合他们的话。因为作为统治者,他们要让人们相信:他们是正确的,我却说没有人能一直正确,每个人都要做好准备,他们随时可能会犯错误。
过幸福的日子
X:我的最后几个问题,是关于你如何理解幸福的人生。我想引用你朋友的话,“在你的真实生活中,你实现了你所期望的,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愿向前发展”。是这样吗?
S:我上了年纪的时候,实现了我所希望的大部分愿望,但这还不是最后的结局,还有很多关于现实的值得学习的东西。我想发展我的哲学,现在这是我的最大雄心。既然绝对的真理是不可及的,那么总会有更多的事情有待发掘;这是一个永不停止的追求,所以没有止境,这让我很开心。但我不期待被人们记住,这就是让我活着的动力。
X:你的朋友还说,“如果我关于印度、巴基斯坦有什么困惑的话,我会去找他(索罗斯)谈谈,但是如果我在婚姻上遇到了问题,我不会去找他。”是这样吗?
S:我觉得不是这样。因为他没有和我谈过这方面的事情。
X:但是你知道,这就是世界看待你的方式,觉得你雄心勃勃、很有威力、很强大,有的时候很固执,似乎不太享受生活。
S:我的两次婚姻间隔了长长的5年,后来,我做了总结:“过幸福的日子”根本不是此前我对“过幸福的日子”的理解。
X:那么你对“过幸福的日子”的理解是什么?
S:事实上,我现在就非常幸福,和你谈话就很开心,解释我的观点,这都让我非常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