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留学教父”俞敏洪来深“传道”,他“用命换来”的新东方是中国民办教育的奇迹。
和俞敏洪相视而坐,眼前摆着两杯苦涩的绿茶,开始了新东方的传奇历程的叙述。他说他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来深圳了,每次都是匆匆而过,来不及仔细端详深圳的容颜。他这副“休闲裤+白球鞋”的土打扮也与深圳格格不入,让热衷新潮的深圳人对他更为陌生。
从北大情结到人文主义商人,他心中憋着难以承受之重。俞敏洪的摊子太大了,他犀利的目光和洪亮的声音背后,掩不住的辛酸和心悸悄悄蔓延开来。都说男人四十而不惑——还好,他已经轻盈跨过了这道坎,知道如何按部就班清醒地走下去。一切都很淡定,正如眼前的绿茶。-俞敏洪编年史
新东方创始人,现任新东方教育集团董事长
1962年,出生于江苏省江阴市
1980年,三次高考后进入北京大学英语系
1985年,本科毕业后留校任教
1991年,从北大辞职
1993年,创办北京新东方学校
2000年,携手联想成立新东方在线网站
人物语录:
我这辈子什么都可以离开,就是不可以离开讲台。
只有知道如何停止的人才知道如何加快速度。
从自卑中间走向自信的人是真正的自信,从一开始就盲目自信的人其实没有自信。
只有两种人的成功是必然的。第一种是经过生活严峻的考验,经过成功与失败的反复交替,最后终于成大器。另一种没有经过生活的大起大落,但在技术方面达到了顶尖的地步。比如学化学的人最后成为世界著名的化学家,这也是成功。
当你是地平线上一棵草的时候,不要指望别人会在远处看到你,即使他们从你身边走过甚至从你身上踩过,也没有办法,因为你只是一棵草;而如果你变成了一棵树,即使在很远的地方,别人也会看到你,并且欣赏你,因为你是一棵树!
俞敏洪的北大情结:北大踹了我一脚
大学5年没有一个女孩子爱上自己
俞敏洪不止一次提到北大,这个令他百感交集的伤心地。
现在的北大依然冰清如初,在他的梦痕里无法剥落。树影婆娑的北大校道,爱情、学业、事业在激情地向前奔流,却似乎全与他无关。
“我是全班惟一从农村来的学生,开始不会讲普通话,结果从A班调到较差的C班。进大学以前没有读过真正的书,大三的一场肺结核使我休学一年,结果练就了现在这副瘦削的土魔鬼身材。”俞敏洪一打开话匣便不胜唏嘘。
在多数人眼里,俞敏洪属于沉默寡言被别人冷落的后进生,别人津津乐道的爱情对他来说却完全真空。“北大5年,没有一个女孩子爱我。”他说。因此,孤独、耐心、坚韧……所有磨练人的品性他都一一具备了。他说对爱情的饥渴使他“见到任何一个女孩都想扑上去”。显然是夸张之说,但依然贴切地描述了他那时的心境。
俞敏洪回忆,他的第一次爱情邂逅是在1986年3月26日晚上9点,那时他的身份是北大一名英语教师。这第一份忠贞的爱情在历经波折后一直延续至今天。采访当中,他说他刚刚收到老婆的短信,并一五一十地念出来:“老公,我好想你啊。”说这句话的神情竟然比他之前那句“去年已经有80万学生”还要振奋。
由于在外做培训惹怒了学校,当时北大给了他个处分。他觉得呆下去没有意思,只好选择了离开。那时是在1991年底,他即将迈向而立之年,走出北大成了人生的分水岭。
“北大踹了我一脚。当时我充满了怨恨,现在充满了感激。”俞敏洪说,“如果一直混下去,现在可能是北大英语系的一个副教授。”
这些幸运和不幸,都在北大降临于他。他注定是大器晚成的人:高考三年,迟到的爱情,病魇的耽误,拖沓三年半出国未果,还有学校的不公处分。北大成了一切的酸甜苦辣的吞吐地。
“我是惟一他们不会想到我会搞出这个学校的人。”俞敏洪坦然地说,“任何一个人办了新东方都情有可原,但我就不能原谅。因为我在同学眼里是最没出息的人。真是这样,你可以去问他们。所以我用事实告诉那些在国外的大学同学,我的成功给他们带来了信心,结果他们就回来了。”现在他自诩他像“一只土鳖带着一群海龟在奋斗。”
俞敏洪的高三补习班同学、现在北京新东方校长周成刚调侃地说,“苦苦奋斗了20几年,想不到竟要受他制裁!”
北大这个令他爱恨交加的地方成就了他和他的新东方。俞敏洪表示他仔细思考过自己的一辈子,没有像别的同学盯着名次和荣誉,他的眼光跳过了这个境界。
俞敏洪生命中的难以承受之重
后悔把新东方做得那么大
回首过去的十几年创业,俞敏洪表示首先想到的是后悔把新东方做这么大。他说当初可以在北京做成年收入一两百万的精品机构,把精华人物都集中到那里,有限制地发展。小范围内也能实现理想,无论转型还是放弃,也比较容易。
“我给自己做了一个笼子,无法往外钻,否则笼子一收紧,我就被吊死了。”他无不自嘲地表示。
“当时野心太大了,现在留给我的是难以承受之重。当你发现自己给自己制定一个难以承受之重的目标后,煎熬和痛苦便呼啸而至。”他猛喝了一口茶,继续用尖锐的方式剖析自己,“新东方是一条不归路,让我不得不走下去。”
“做得特别累的时候,我很想关掉新东方,都没有做到,因为我发现要为4000员工负责,为股东负责,为自己负责。我有时候想,假如新东方没有了,人家会把新东方和我收到全国所有的MBA案例中,那时我还是会出名,但那是负面教材了。”他无奈地笑笑。
又是自嘲。很难想象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还要把自己推到这样的境界。难道这也是一种成功的哲学么?
谈话中俞敏洪几次用了“后悔”这个词,不知道是故作姿态还是肺腑之言。不过他的眼神告诉人,他是认真的,一如他在深圳的演讲中所言,他的财富不在银行账户上而是在他脑袋里。他很想表白,他真的可以不在乎那些东西,而在乎另一些别人无法理喻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什么?
“我真心希望在新东方一点股份都没有,不管卖掉还是送别人都可以,这样我可以安心离开新东方。”他回答得异常平静,“我可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比如写书,驾车游走世界,或者到贫困山区教书。”
他若有所思地补充:“很想到西北买一片荒地,变成绿洲。因为我对土地有着无比的亲近。”
难道俞敏洪想解甲归田,在事业的巅峰戛然而止落得美名?
他不置可否。他只是说他在渐渐剥离新东方,而且已经部分实现了他的理想。他表示已经走访了40多个城市,讲学、旅游、看历史,写了10万字的日记。
新东方要做长久需要一些人文情怀的滋润
一个有着人文主义情怀的商人
在成功的光环背后,俞敏洪似乎没有变化,从脸到手都瘦得非常一致,与想象中的财大气粗的新东方掌门人身份实在不相称。T恤、休闲裤和白得刺眼的运动鞋是他的招牌装束,他甚至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就披挂上阵了。他说以前的更差,那是回力鞋。
今年新东方完成了几个大项目:国际融资、国际化投资机构改造,还有全国大部分地方布点布局。但俞敏洪说,“新东方还没有成功”。成功的定义是什么?他认为,“有历史定论的东西才叫成功。商人无所谓成功与否,因为商海永远是惊涛骇浪险象环生,把自己定义在商海中就没有成功出头日。假如写一本书,受到历史定论,千百年都有人捧读,那是成功。像陈忠实的《白鹿原》、冯巩的小品,就是成功。新东方现在还没有这种永恒的东西。”在俞敏洪看来,成功必须与永恒有着默契的对应。
“我是有点学者气的商人。因为我写的文章是别的商人写不出来的。”俞敏洪称。他表示,那些游历的日记、感受其实可以给员工们带来底气。新东方要做长久,需要一些人文情怀的滋润。
但是,当越来越多人觉得他更像一个商人的时候,他辩驳道:“这个是要求嘛!你没有创业的敏锐视角没有创业的竞争意识没有战略发展思路,新东方是活不下去的!不过,商人和老师的角色可以齐头并进,不必割裂。”
直到现在,新东方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称俞敏洪为老师,没有人喊他老板。下属的投其所好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澄清。“凡是不符合我价值观的的钱我都不赚”——这份矜持和清高学者气也使他在商海中失利过,他说他为此困惑了很久。
原深圳新东方的老师阎震说:“现在终于理解老俞了。如果他仍然站在学术的潮尖上,新东方就没有希望了。”
人物话本:新东方要进军深圳高端培训领域
深圳杂志:对深圳有什么印象?
俞敏洪:没有狭隘地方主义,属于先天足,后天不足。
深圳杂志:这次深圳之行带来什么战略任务?
俞敏洪:今年有一个大的转型。少儿培训发展起来后,今年内将介入高端培训领域。因为北京模式对深圳失去效应,我们过去走了弯路。
深圳杂志:高端市场已经强手如林,现在准备介入是否晚了?
俞敏洪:迟到未必没有机会。厚积薄发之后会比别人走得更快。
深圳杂志:去年深圳新东方一些优秀老师另立门户,与新东方抢生意。你怎么看?
俞敏洪:因为扎根深圳不久,原来的管理团队从结构到利益分配都不完善。从深圳来说,去年的变动有点大,有人不适应就离开了。但好处是利益和结构正常化以后深圳新东方很稳定了,现在高层离去,老师进出对学校已经很正常。
深圳杂志:两年来新东方在深圳表现并不好,师资质量屡遭质疑。有学生指出深圳的老师比北京差很多。这是事实吗?
俞敏洪:最初的新东方老师都是手把手教出来的。现在有1400多名老师,统一培训分散全国,所以北京和深圳师资的落差可能有,但不会那么大,落差主要在于气氛。深圳的课堂气氛远不如北京热烈,深圳老师缺的不是水平而是激情和对新东方的感觉。
自嘲:“我觉得我不如动物”
深圳杂志:你曾被选为高三的班长?
俞敏洪:对,因为我有丰富的高考落榜经验。
深圳杂志:你认为世界上有没有天才?
俞敏洪:有,但很少。姚明就是天才,长那么高,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天天吃饲料也不行。周杰伦也是,天生的唱歌口齿不清(笑)。
深圳杂志:面对别人的嘲讽,你怎么应对?
俞敏洪:把自己踩到最低。你说我是动物,我觉得我连动物都不如,你拿我没办法了。
深圳杂志:有没有最喜欢的名言?
俞敏洪:亚里士多德的“优秀是一种习惯”。我大胆补了一句:懒惰和失败也是一种习惯。
深圳杂志:你的穿着很随便,是故意塑造这种简朴亲和形象,还是出于自然而然的习惯?
俞敏洪:进大学后我从回力鞋和破军装穿起,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深圳杂志:你和李阳有什么不同?
俞敏洪:他是个人英雄主义,我是集体英雄主义。他的演讲煽动能力比我强,我的产业化思路比他好。
深圳杂志:你说读大学的时候很自卑,李阳也这么说。难道成功的人都有自卑的毛病?
俞敏洪:确实有一个共性。自卑使人非常敏感,继而懂得察言观色,揣摩别人心理。这种敏感一旦回归了自信会形成一种更善于与人沟通的能力,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去做事就更容易成功,这是自卑带来的好处。
深圳杂志:那么多年来最大的挫折是哪次?
俞敏洪:肺结核那次。不堪回首。
新东方百万富翁不在少数
深圳杂志:你选老师的标准是什么?
俞敏洪:英语达标,认同新东方理念,善表达懂幽默,再加一点人文情怀。
深圳杂志:新东方老师的年收入有多少?
俞敏洪:普通老师8到10万,大城市高一点。现在已经有近200位老师成为股东,百万富翁不在少数。
深圳杂志:做过的最成功的决策是什么?
俞敏洪:把那帮比我出息的海外朋友请回来。
深圳杂志:上市进展如何?
俞敏洪:两三年后在美国上市应该问题不大。
深圳杂志:新东方曾经“内乱”了好几年?
俞敏洪:确实如此。因为机构改造后的利益要重新分配,利益多寡、职位高低、权利大小都必须清晰化。动荡的高潮是在2001、2002年。
深圳杂志:领导、老师、商人、学者……你更喜欢哪一个角色?
俞敏洪:老师。
深圳杂志:哪一个做得更成功?
俞敏洪:还是老师。
深圳杂志:有人说,在学术上俞敏洪的课可能还不如一个普通的新东方老师。你同意吗?
俞敏洪:那是开玩笑。我承认几年来英语退步了,但上课的水平和效果还是能保持的。我相信我仍比大多数新东方老师上得好一些。
深圳杂志:想象5年后新东方是什么样?
俞敏洪:应该是全国最大的英语培训机构,图书杂志出版和软件走在全国前列,与剑桥、朗文的国际合作,中小学领域有一番大作为。我想五年后在深圳也有一座新东方产权的办公教学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