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低成本竞争优势正在丧失,外向型企业需谋求强势自有品牌?
中国制造型企业的优势在哪里?廉价的劳动力、低廉的原材料、出口退税的政策补贴、低估的人民币币值,以及政府资金信贷的支持。在国家强大保护伞下的中国企业,造就了“世界工厂”的神话,使“中国制造”的产品遍及全球各地。
许多南粤和温州一带的企业主,其创业的经历,多数充满了传奇色彩,也同样有一些惊人的雷同:先是寄人篱下,为人打工,然后潜心学习,随后自立门户,励精图治,最后累积了千金之家。这样的故事,在南粤和温州,随处可闻。
而今,这里曾经盛极一时的经济正在遭遇着前所未有的破产冲击。
人民币升值、出口退税的减少甚至取消、国内市场通货膨胀、原材料与劳动力成本的持续攀升,以及来自美国次贷危机的负面影响,这五大因素一起发力,让原本固若金汤的制造成本优势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当优势假想破灭
中国制造业的优势,到底是企业的优势,还是国家的优势?毫无疑问,是国家优势。而今,这种优势正在逐渐丧失。
对许多地方政府而言,目前都在制订和执行产业结构调整与产业整体升级的计划。就以广东东莞为例,老城区与新城区,就是截然不同的两派景象:在老城区,以及周边的近郊区,电视剧《外来妹》中的许多镜头,在这里依然可以找到原型。而在新城区,林立的新式写字楼,以及新盖的连排高层住宅区,整齐的绿化与市政设施,则把你带到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进厂”曾是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一个非常时髦的字眼,尤其是对许多来自农村的打工者而言,而“保吃包住”这样的字眼,更使这里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形成内地许多农村老人与小孩留守的局面。就在离东莞同富花园酒店不到百米远的地方,是一家老式的制衣厂,厂门上挂着的横幅写着一行大字:“2000元每月,招收熟练工,保吃包住。”
如果是在10年前,对许多来粤打工者而言,这样的条件是相当诱人的。但如今,情况已经发生了巨变。许多工厂的企业主抱怨招不到技术工人,尤其是熟练工。由于内地城市的发展,所释放出来的就业岗位,吸引了大量回流的农民工。同时,国家对农业的政策支持,也促使许多农民归田返耕,这是造成工人短缺的一个重要因素。而新劳动法的颁布,又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企业的用人成本。
下一锅“水煮青蛙”
在南粤许多地方,尤其是在那些几近破产的中小企业中,“工厂”的概念始终没有进化为现代意义的“企业”或者“公司”,而在观念上停步不前。在“工厂”的概念下,相应就会有“工人”,而不是“员工”:没有归属感,没有企业文化,长时间的工作时间,以及日复一日的简单工序……这些都不是臆想出来的逻辑推理,而是真实的现实。
与精益生产的日本制造业相比,当前的中国制造业,可称为大国,但难称为强国。我们制造业的大国地位,是基于粗放式、劳动力密集,以及高社会负面效应的,而非技术与效率的领先。这就使得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产业链的分工中,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没有定价权,不了解全球市场的需求状况,随时可能遭遇暴雨泼头……
令人遗憾的是,许多南粤企业的老总们,似乎和他们的许多雇员一样,忘记了其所一直奉行的一条简单原则:不想做老板的员工不是好员工。这些外向型的、以出口加工为主的企业主,在为国外品牌进行贴牌生产时,似乎全然忘却了为这些国外品牌打工、备受盘剥的事实,他们开始满足于一单接一单的出口,成为温水里慢火煮着的青蛙,他们在这轮环境变迁中逐渐被淘汰出局。
迁出真是出路吗?
正是因为认识到这个问题的实质,南粤许多城市已开始推行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计划。这种结构调整,既是外部环境压力使然,也是当地政府政策的促使——区域竞争力正成为地方政府官员寻求政绩体现的一个重要指标。在这样的环境下,地方政府甚至可以牺牲暂时的财政税收收入,而逐渐发展出具有一定特色的区域经济优势。
于是,首先就需要对那些不思进取的中小企业进行整顿和治理。高能耗、高污染型企业,以及低技术高人力集中的企业,成为政府首先需要政策整治的对象。而这些企业纳入到整治对象后,便纷纷破产,或者被优势企业加以兼并改造,或者寻求内迁与外迁。
然而,内迁与外迁,都只是权宜之计,是产业资本转移的最后一次机会。相当多的企业内迁至广西、江西、山东和贵州等内地省份,另外一些则迁往越南和印度,寻找由这些国家和当地政府背书的“竞争优势”。数年之后,今天发生的故事还将重演。基于政府背书的竞争优势,有一部分开始由中国转移到印度和越南,但这种转移的结局,大体也是可以预见的。经济繁荣的背后,是高昂的城市治理成本为代价,和当初国际制造资本转移到中国市场是一个道理。
就在国际舆论高喊“越南崛起”的时候,这个人口不足9000万的国家,金融市场正在遭遇暗潮汹涌。由于国际金融市场热钱的投机作用,从5月份到6月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越南的通货膨胀超过20%,货币全面贬值,进口原材料成本快速上涨。诸多因素导致这个国际的经济环境一夜之间就变得难以捉摸,之前被捧为vista之首的神话,正在逐渐破灭。
观察人士认为:从投资环境看,越南的劳动力和土地资源,以及税收成本,可能还不及国内的一半,但是由于目前在那里投资的中国企业还很少,产业链不完整,技术工人也非常稀缺,有相当多的工序还需要在国内完成。所以,即使是向这类市场迁徙,也只是权宜之计。外迁和内迁,最后都归宿于模式的简单复制。
惟有强势品牌!
市场遵循着达尔文“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进化论法则。温州和南粤大地剩下来的企业分为两类:一类是形成了自身技术优势,由OEM升级为ODM,甚至自有品牌的企业;另一类是外贸依存度逐渐降低,并由“工厂”转为“公司”的企业。
前者由于技术上的优势,以及长期积累和形成的强大研发、设计与生产能力,使得这类企业具备了在产业链对上下游环节的议价能力,通过缩短价格周期,以及价格与汇率挂钩的制度,可以做到成本往上下两个方向的转移。而后者由于国内需求市场的替代作用,在一个外部环境不利的情况下,转战国内市场,依然具备充足的发展空间。
然而,不管怎样,未来的市场竞争,构建强势自有品牌是唯一的出路。强势品牌意味着强大的成本转移能力,甚至可以主导产业链。某种程度上,品牌之间的竞争就是一个产业链的竞争:谁能最有效地整合上下游的资源,谁就有可能主导整个产业链。在一个产业链中,资源的整合遵循“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马太效应,经济学上有时也用规模经济与范围经济效应来对此做出解释。产业链各个环节的利润分配,由领导者来操刀分配。
在一个以低成本为主要特征的国家竞争优势逐渐丧失的国际竞争环境下,作为市场竞争主体的中国企业,如何从能力与效率方面构建自身的竞争优势,是这类外向型企业目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生死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