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产业链的角度,沃尔玛是所有供应链的终端,一个沃尔玛超市就是一个琳瑯满目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正象黑洞一样吞噬着几乎所有的产业链,从而在“天天平价”的口号下, 不仅控制了生产者,也控制了消费者。
在中国,“狼来了”的呼喊声更能代表人们对沃尔玛进入中国的共同心理,不同的是,有的人提出要向沃尔玛学习,要打败沃尔玛,有的人提出与狼共舞,与沃尔玛共存,有的担心沃尔玛控制产业链,对中国产业安全和国家安全造成损害,要把“狼”拒于国门之外。
不管怎样争论,沃尔玛毕竟已经到中国来了,对中国的同待业究竟意味差什么?对中国的产业链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中国的消费者意味着什么?对其在中国的利益相关者究意意味着什么?都需要有人作答
商品链条的最后获益者
我们通过研究发现,在从棉农到服装销售的整个链条上,需要经过棉农、收购商、棉花(14650,-5.00,-0.03%,吧)加工商、纺纱厂、织布厂、印染厂、制衣厂、分销商、零售商等到九个环节之后,才能和消费者见面。而在这个链条上,种植棉花的农民处于最上游,零售商处于最下游。山东鲁棉集团副总经理张共伟认为,目前整个供应链的现状是下游控制上游。
棉花是市场化程度最高的商品之一。农民种植棉花需要花费种子、人工、农药、化肥等成本,但是棉花不能吃,自己也用不了多少,所以棉花收获以后,除了很小一部分用于自用外,几乎全部用于出售,而出售的价格并不受种植的时候种子、人工、农药、化肥等成本投入的影响,更多地取决于市场的紧俏程度,如果市场非常紧俏,棉花就可以卖个好价钱,如果市场疲软,价钱就会下跌,农民就只能自认倒霉。
对于棉农来说,市场是什么呢?因为棉花只是一种初级产品,还需要通过一个庞大的产业链,农民所见到的消费者都不是最终的消费者,而是一个一个的棉花收购商——在过去国家要全面控制棉花的收购和存储时,农民都是从地里收来以后直接通过国家委托的供销合作社卖给国家,级别和价格都由国家来确定。1999年棉花收购体制改革以后,国家不再垄断棉花经营,许多的个体户受利益的驱使和棉纺织厂的委托,加入了收购棉花的队伍,农民可以卖给这个小贩,也可以卖给那个小贩,棉花市场就此形成。小贩收购棉花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棉花给卖掉,才能获得相应的利润,这个下家就是棉花加工厂或者纺织厂。
棉花加工厂一般是收购、加工和储存棉花的地方。进入加工厂的棉花一般是籽棉,加工成皮棉之后被储存起来,不会马上卖掉,而是要等到棉花收购季节过了以后再向各纺织厂销售棉花,这个时候纺织厂自己收购的棉花用完了,不得不向棉花加工厂购买棉花。这个时候,棉花加工厂就在棉花收购价的基础上加上加工、储存的成本,再加上相应的利润,形成了自己的价格。但这时的价格也不由棉花加工厂来决定,而是由国内国际的棉花交易市场价格来决定,如果棉花市场的价格高于棉花加工厂收购、加工和储存的成本,那么棉花加工厂就可以赚取一定的辛苦费,反之则亏。
纺织厂一般分为纺纱和织布两个环节。纺纱环节需要直接和棉花打交道,将棉花纺成绵纱以后就要送到织布厂织成布,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现在很多的纺纱厂和织布厂实际上是合在一起的,但是织布厂需求的纱线相对比较单一,消耗的纱线品种相对比较丰富,自己的纺纱厂生产的纱线不一定满足自身的需求,故而需要将自己生产的纱线拿一部分卖到市场上去,同时从市场上购买一定数量的纱线回来,织成布。
纱线的价格一般由皮棉的价格和纺纱时的加工费用、水电人工费用等等构成,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国际市场,国际市场的纱线价格的决定因素还是需求。布匹的价格则是由纱线的价格加上必要的加工费用和水电人工的费用构成,而起决定作用的则是国界内市场的需求,具体的表现就是印染厂给出的价格。
印染是一项很专业的工作,投资也十分巨大,需要有一定的规模才能产生效益,故而只有达到一定规模的纺织厂才能设立自己的印染车间,或者相关的投资商独立开设印染厂,同时为多家纺织厂服务。而印染企业实际上也只赚取了一点人工费和必要的利润。
决定印染企业采用什么布料什么染料什么价钱的不是印染厂自己,而是生产服装的企业。生产服装的企业分散在全国各地,因而印染厂也需要派出相应的代表去对自己的产品进行推销,同时搜集各个市场的信息,灵活反应,及时应对。但是,单个的印染企业派出自己的业务员到全国各地去销售显然不太现实,因为成本实在太高,这就有求于一些专门销售面料的商人。
面料商是链接制衣企业和印染厂的桥梁,一般情况下,一个面料商同时和多家印染厂合作做生意,手里掌握有多种面料,制衣企业需要什么样的面料,只要告知面料商,面料商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相应的面料提供给制衣厂选择。
中国大型的制衣企业许多都是和纺纱、织布和洗染结合在一起,这样有利于降低成本。而普通的小型制衣企业无论从资金还是从规模都无法和印染企业相比,故而最小的印染厂对许多制衣企业仍然处于强势地位,这就决定了制衣企业的谈价能力的低下。
由于服装行业是一个极具个性化的行业,故而这个行业里的小工厂特别多,甚至还有一部分根本就没有履行正规的注册手续。这些小企业在和面料商谈价格的时候,没有多大的谈价空间,而他们生产了服装以后,只能赚取有限的手工费。
销售是整个服装供应链上的最后一个环节,上游所有环节的劳动,在这里都要变现成为金钱。而这个环节掌握在谁的手里,就直接决定了企业发展的快慢。中国有实力的制衣企业,一般采取的方式是到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开设自己的专卖店,可以将服装的终端销售利润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一般没有实力的小企业,则要通过批发市场,依靠二级批发商,或者通过让利的方式,在零售店里将自己的服装销售到全国各地,或者通过百货商场或者超市,将自己生产的服装销售给消费者。
沃尔玛就是销售的终端之一。据一位业内人士介绍,在目前超市还没有占据中国市场主体地位的情况下,一般的服装企业提供给超市销售的服装,都是自己的尾货,或者是传统市场销售剩余的产品。
如果我们从棉农到超市的整个供应链条上看,这条供应链有两个比较大的强势群体,一个是纺织厂,因为集中度高,几乎都可以决定了农民的命运;另外的一个强势群体就是零售终端,只有经过了这个终端,整个行业才能回收到自己的血汗钱,才能让自己的劳动便的有价值。从下游控制上游的产业链规则来看,零售商是整个行业的最强势的群体,他们承担了市场开拓的成本,在给整个产业变现输血的同时,也获取了最大的暴利。
从服装厂到零售商这个最后的环节,最次的服装加价都在一倍以上,而如果是稍微上升一些档次的服装,其加价幅度就会达到几倍甚至几十倍以上。就沃尔玛来说,与最小的黑工厂合作,可以更有效地降低成本,而在超市以一个较高的价钱出售,可以更有效地在“天天平价”的口号下获得更高的利润。
在从棉农到服装销售这个漫长的供应链上,棉农是一个天然的弱势群体,他们虽然独立自主地决定自己的生产,但是他们确定不了棉花的价格和自己劳动的价格,整个供应链上的棉花收购商、棉花加工厂、纺织厂、服装厂和零售商都可以决定棉农的命运和死活。
相对来说,在整个供应链上,服装的生产商其实也并不能算一个强势群体,虽然中国的服装产量全球第一,但中国的服装生产商还处在小、散、乱的状态,在面对诸如山东魏桥纺织这样大型的纺织企业和沃尔玛这样超大型的零售企业的时候,他们活动的空间很小。
为整个供应链上所有企业服务的工人是天然的弱势群体,他们只能受雇于这个产业链上具体的某一家企业,劳动时间和劳动量由企业主规定,剩余价值被企业主占有,而他们只能获得维持最低生活水平的工资,们勉强生活下去。一旦工人误入黑工厂,或者企业遇到经营风险倒闭或者其他意外情况,他们是理所当然的牺牲品,没有任何保障也没有任何人来对他们进行保障。
中国是一个市场经济严重不发达的国度,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的资料统计,2006年中国连锁经营百强的销售额为8552亿元,占据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3.7%的份额,市场的垄断程度远远不及西方一直实行市场化经营的国家,沃尔玛和好又多总的销售额达到290亿元,占据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0.3799%,对中国市场的影响相对还比较有限。但是,我们通过国外的一些调查,就可以预知中国的未来。
美国人比尔·奎恩1998年出版的《沃尔玛是如何毁掉美国和整个世界的》引述爱荷华州1995年的一项调查表明,自从1983年沃尔玛落户该州以来,就促使了该州50%的服装店、30%的五金店、25%的建筑材料商店、42%的杂货店、29%的鞋店、17%的珠宝店和26%的百货店关门。“一般来说,一个沃尔玛附近大约有100多个商店会关门歇业”。
《亚洲时报在线》引述世界著名的市场咨询机构TNS的研究成果显示,超市在中国十五个大城市的百货类的市场份额,2001年时才只是19.7%,2005年就达到28.5%,2006年增长到29.8%,2007年上半年达到30.1%,2010年将达到35%。外资大型超市在2007年占到全国十五个大城市超市零售市场份额的60.6%,这一数字在2006年是才是57.5%。在中国最大的城市上海,2007年大型超市已经占据了市场份额的45%。引领中国大型超市产业成长的沃尔玛、家乐福、特易购和大润发四家大型外资超市,在2007年上半年的市场份额分别达到4.7%、4.4%、2.7%和2.2%,虽然超市的领头者也没有超越5%,但几个国际大型超市的运营商已经看好了在二级和三级城市的拓展。
我们有理由相信,当与低成本的黑工厂合作而实行“天天平价”的沃尔玛商店在中国大地的遍地开花,其周围的许多服装店、五金店、建筑材料店、杂货店、鞋店、珠宝店和百货商店会关门歇业,会新增许多失业,导致人们的购买力下降,而购买力下降的人们又是沃尔玛“天天平价”政策的积极拥护者。同时,这些店面的关门,会阻断很多企业的销售渠道,迫使许多有实力的企业不得不放弃自己开店的计划,要么被沃尔玛控制,要么陷入恶性循环。
从不给劳动者购买保险、拖欠工资、偷逃税款的角度看,游离在法律之外的黑工厂许多是悲剧的创造者。沃尔玛与这些企业合作,实际上是有力地支持了悲剧的产生。另外一个方面,因为沃尔玛用其庞大的终端网络推广这些黑工厂的产品,导致了正常的市场秩序难以维持,正常的销售利润难以维持,使更多企业通过各种方式降低成本,从而有可能导致更多的失业和矛盾,导致社会的低迷和萧条。
记者的研究还发现,传统的市场分销模式中,处于上下游的相关企业还相互承担一定的市场风险,而进入了以沃尔玛为代表的巨型连锁超市时代,零售企业成了市场的主导力量,分销商、批发商与生产者休戚与共的局面一去不复返——超市自持拥有规模化的销售渠道,不再像过去的商业机构一样依靠新产品而赚钱,对任何一个企业的任何一种产品都满不在乎——沃尔玛这样的巨型零售企业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对生产企业的生死都有巨大影响。
在传统的社会生态中,生产者、流通商和消费者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关系,今天生产者和流通商结束了过去的小、散、乱的状态,不断地走向集中,甚至沃尔玛这样的流通商已经将生产商整合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逐渐强大。而作为市场三要素之一的消费者仍然和过去一样,由一个又一个的个人组成,和跨国的整合了许多生产商的零售商比起来,力量严重的不对等不均衡。
对普通的消费者来说,生产者、流通商和消费者之间的力量对比并不是关心的主要内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购买的商品能够放放心心。中国农业大学教授靳乐山介绍,消费者有四种渠道可以购买到自己希望的产品,一种是通过熟人之间的相互介绍,购买到最为放心的产品;二是通过可信赖的组织与组织之间的交换,这样拿到手中的商品也比较踏实;第三是选择可信赖的公司的品牌;第四就是通过自由市场购买通过政府一般准入检测的产品。
对比今天的市场我们发现,这四种商品流通模式中,前两种基本上属于熟人社会中相互交流和流通的模式,所占份额很小,没有成为今天社会分工和商品流通的主要渠道;第三种和第四种流通方式成了今天交换商品的主渠道——第四种模式已经流传了千万年,目前还是商品流通的主要模式之一,但因为全球市场的兴起,市场上往往充斥着来自遥远世界的商品,政府监管的不到位和腐败的发生让消费者感到胆战心惊,因此给第三种模式提供了发展的空间,虽然有太多的企业通过自身的行为证明了这种方式的不可靠性,但更多的企业因为利益的关系还在继续引导消费者相信和接受这种模式。
沃尔玛这样的巨型跨国超市以中国市场的拯救者的身份出现,他们宣称要带给中国消费者舒适的购物环境和先进的购物文化,给中国带来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管理理念以及经营手法,他们在中国实行“天天平价”的销售策略,以“服务社区”,他们逐渐用自有品牌代替更多的普通品牌,让消费者对他们还残存了一点点信任,促使了他们在中国市场的发展。
但很遗憾的是,记者所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先进的管理经验和先进的科学技术,相反是很多店面出现的违反中国质量法规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发生在沃尔玛控制严格的商品里,还发现了许多游离在法律之外的黑工厂——或许是记者的视野狭隘,但结果确实令人窒息。
一般来说,当消费者遇到质量安全问题的时候,最大的希望就是找到生产这些商品的企业,可记者发现,沃尔玛等巨型超市最常见的行动就是推卸责任,实在推卸责任不了就自己扛着,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告诉消费者问题产品的生产者是谁。
记者的调查发现,在沃尔玛超市里寻找有独立品牌的企业的时候,一般来说也相对比较容易,但是我们想要知晓生产沃尔玛自有品牌商品的企业的时候,却变得异常困难,因为沃尔玛会主动承担起应对调查的责任,而这种应对调查的方法,最常见的就是置之不理或者是傲慢的回应。我们难以保证沃尔玛会在面对政府管理部门的时候采取更为合作的态度。
超市的行为和消费者的愿望之间其实是一对矛盾,而从矛盾的对立统一的角度来看,我们会发现力量强大的一方会拥有比较大的发言权和支配权。但我们今天的消费者,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都是单个的独立的个体。这样的个体面对全球最大的零售企业的时候,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在20世纪80年代全世界都步入到依靠投资增加就业和拉动消费的历史大背景下,投资者的利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维护,消费者的合法权利诸如知情权等最基本的权利被束之高阁。
这只说明一个问题,也就是在企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深地影响了人们生活的时候,也就有可能越来越傲慢,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消费者知晓商品来源的希望会变得越来越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