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煤矿爆炸 内蒙古炒矿者“善后”难局



      煤价下行趋势难改

  2014年的春节还未结束,胡石(化名)便开始奔忙在呼和浩特与鄂尔多斯等多个城市之间。他的身份是内蒙古一名知名律师。

  “2013年近一年时间内,我接手了20余起煤矿股权纠纷的案子。”2月13日,他在电话中说,其中鄂尔多斯尤为突出。

  2005年之后,煤炭价格一路高涨,伴随着“黑金”带来的各种诱惑,各路资金纷纷涌向内蒙古、山西等煤炭重地。随之而来的是,炒矿之风盛行,众人凭此一夜暴富。

  然而,疼痛来的也尤其惨烈,几年之后,市场逆转,经济萧条下的煤炭市场从疯狂跌入低谷,煤矿股权纠纷、债务纠纷等在蒙、晋多地上演。

  故事的开头已经很久,至今却无法看到结局。

  煤矿纠纷频发

  2010年1月,一直未变更的原法定代表人史慕飞在一路上涨的“炒矿”价格诱惑下,却私下将中兴公司与他人再次交易,“一女二嫁”。

  这个春节,何文义过的并不轻松。

  即便春节期间,他也几乎每天都在处理购矿时遗留下的借款事宜,而让他更为焦心的是,其曾经投资的煤矿不知何时才能正常运转。

  “煤矿啥时候能运营,我到现在也没有底。”2月13日,他介绍,而围绕该矿发生的股权之争,到现在亦没有任何进展。与其有着相似境遇的,是同样作为鄂尔多斯准格尔旗西召中兴煤矿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中兴煤矿”)的多名大股东们。

  对于煤炭资源丰富的鄂尔多斯来说,中兴煤矿是众多煤矿中的普通一员,公开资料显示,煤矿成立于1990年,位于准格尔召乡哈拉庆村,矿区面积2.144平方公里。在几年前那场疯狂炒矿中,也毫不例外地成为众人抢夺的香饽饽。2009年7月16日,鄂尔多斯人李永胜、何文义等人多方筹资3亿元,获得了当时中兴公司实际所有人宋云山、许文斌等人的全部权益。双方以书面协议的形式对股权变更、法定代表人变更等事项进行了详细的约定。不同于当时煤矿“炒客”的是,李永胜等人先后投巨资,对该矿区基础设施、技术等进行了改造。

  “我们累计向对方支付人民币2.2亿元,并约定剩余款项待变更登记手续办理完毕后付清。”2013年10月22日,李永胜告诉记者,双方签订协议后,许文斌等人交付出中兴煤矿的全部财产及全部证照、印章等。

  随后意外出现。2010年1月,一直未变更的原法定代表人史慕飞在一路上涨的“炒矿”价格诱惑下,私下将中兴公司与他人再次交易,“一女二嫁”。随之,多方陷入一场长达4年之久的股权争夺战中,李永胜等人的投资被套。此案引起最高人民检察院关注,有关人员曾多次到内蒙古相关部门调查此案进展的相关情况。

  这仅仅是内蒙古、山西、陕西等炒矿“后遗症”的一个缩影。

  胡石告诉记者,类似案件主要集中在内蒙古、山西、陕西等地,作为煤炭重镇的鄂尔多斯尤为突出。

  记者在采访期间,中兴煤矿矿区内冷冷清清,偌大的采矿区空无一人。留守工人透露,煤矿上最热闹的时候每天机器轰鸣,车进车出,员工最多一度达近400余人,而如今只剩下10多人留守。

  “唯一遗憾的是,此前一直没有机会变更煤矿法人代表。”李永胜坦言,他曾多次催促许文斌办理该公司股权及法人变更登记,而对方也曾多次催促原法定代表人史慕飞等人,但后者总是找出种种理由和借口,不予配合,直至产生股权纠纷。此时,他们已在中兴煤矿总共累计投入10亿余元。

  当地一业内人士透露,“炒矿”热潮过后,伊东煤矿、蒙泰煤矿等当地大型煤矿集团也曾因此深陷股权纠纷。

  “黑金”诱惑

  “疯了,都疯了。”胡石如此描述,那是场全面狂欢,只知道拿着钱向煤矿里“砸”,许多煤矿股东、外来投资者不等将获利的资本、红利拿到手,就直接将其再次全部投入煤矿。

  直到现在,白强回想起以前炒矿的情形,仍感到恍如一梦。他在鄂尔多斯当地经营煤矿20余年。他向记者回忆,2000年以后,煤炭行情逐步受到市场青睐,2003年左右,原本低调的鄂尔多斯开始聚集着外来人员,更多的是福建商人、浙江商人。他们不再简单地将煤炭作为目标,而直接为煤矿而来。

  “煤矿价格一天一个价,当地的酒店天天爆满。”白强感叹,2005年开始,炒矿之风爆发,大量外来人员进入鄂尔多斯,鱼龙混杂,都想从中一夜暴富。而拥有煤矿后的李永胜,即便刻意对外界保持低调,也还是引来了他人伸出的“橄榄枝”。但他拒绝了蜂拥而至的购矿者、炒矿者,其中包括后来发生股权纠纷的云南籍人王树兴。

  此时,人口不足200万的鄂尔多斯,作为一座明星城市开始被外界熟知。当地“羊”“煤”“土”“气”四大名片产业中,其他三大产业在“煤”的光环下已显得黯淡无光。当年煤炭对鄂尔多斯的贡献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赚足了眼球:人均GDP超越香港,位居全国第一。

  “疯了,都疯了。”胡石如此描述,那是场全面狂欢,只知道拿着钱向煤矿里“砸”,许多煤矿股东、外来投资者不等将获利的资本、红利拿到手,就直接将其再次全部投入煤矿。

  记者调查中了解到,2011年,鄂尔多斯有一座煤矿被人以3.5亿元价格购买,3个月后,7.5亿元卖出。“什么生意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净赚4亿元?”胡石反问记者,这是典型的炒矿。

  白强介绍,参与炒矿者在倒卖煤矿时,先与煤矿时任法定代表人及投资者谈好,他自己预先支付该法人500万元或1000万元不等,作为首付款。转身便以3000万元的价格出售给各路投资者,在他看来,炒矿者从来不进行实际投资,他们到处找矿,拿到矿就出手。

  那些早年就已将矿产出售、出让的原矿主们,此时也禁不住诱惑,毁约事件不断出现,要求收回原煤矿股权或资产。

  疯狂的情景同样在山西、陕西等地上演,包括后来同样知名的神木县,一度出现“温州炒煤团”等雄厚资本。“甚至只拿着合同也能倒卖。”前述律师界人士称,投资者根本不先去看矿,更不会想到变更矿产股权等手续。鄂尔多斯一政府官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亦坦言,煤矿股权、资产变更等手续复杂,包括许多实际投资者在内,为了赶上当时的煤炭黄金时期,忽视甚至主动忽略这一关键的必然环节。

  这种狂热在随后几年间很快达到了顶峰:煤炭价格暴涨,全国各路资金涌入上述区域。

  “疯狂”的代价

  在看似一次次漂亮的煤矿交易背后,众多隐忧在上述“捷径”中被华丽的外表所掩盖。

  煤炭价格一路高涨。对于李永胜、何文义而言,等来的却并不是自己煤炭生意的黄金期,而是一场产权纠纷。

  2010年6月,许文斌等人被王树兴以中兴公司法人的身份要求返还该公司证照、资产等,李永胜、何文义不得不稀里糊涂地被卷入这场纠纷中。

  “煤矿也几经转手,许文斌等人也是从他人手中购买。”何文义介绍,中兴公司最初法定代表人为辽宁籍人史慕飞。当地警方提供的资料表明,2006年8月13日,史慕飞等人以4200万元的价格,将中兴公司全部股权及资产转让给许文斌等人,双方并签订转让协议书。协议签订后,许文斌等人按照协议约定,向史慕飞等人支付了3915万元转让款。除此之外,他还代史慕飞等支付股权转让个人所得税422万元。此后,史慕飞等人将中兴公司的所有财产及相关证照、公章、印鉴交付给了许文斌等人。然而,直到2009年12月29日,史慕飞向内蒙古高院起诉许文斌,要求解除合同,收回中兴公司已转让权益。呼和浩特中院受理此案。而深陷纠纷中心的中兴煤矿因此被封、停产。

  2013年11月5日,内蒙古一业内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直言,在鄂尔多斯当年的疯狂炒矿中,为了及时赶上好行情,众多煤矿经营者在买卖矿产交易中,忽略以及不屑变更法人代表、变更股权等。他坦言,在看似一次次漂亮的煤矿交易背后,众多隐忧在上述“捷径”中被华丽的外表所掩盖。

  何文义向记者回忆,当时“炒矿”价格随着煤炭价格的一路上涨而步步高升,在史慕飞眼中,中兴公司最初的转让价格与2009年相比显然有很大差距。记者获得的警方调查资料介绍,史慕飞在明知煤矿股权、经营权、全部资产转让的情况下,于2009年8月4日在准格尔旗非法刻制了中兴公司行政章(公章)、财务专用章、合同专用章各一枚,并从工商部门骗补了营业执照。

  警方上述资料证实,2010年1月份,史慕飞及其他原股东刁振伟、孙哲又一次将中兴公司以7500万元的价格转让给王树兴等人,并将法定代表人变更为王树兴。而王随即以“第三人”身份加入诉讼许文斌的案件中。 2012年12月,煤矿实际投资人李永胜、何文义等人正式以“第三人”身份参与诉讼,并很快转变为该案件的“主角”,2013年6月,在呼和浩特中院参加第一次再审。

  时至如今,李永胜仍旧难以释怀的是,中兴公司的营业执照被工商局吊销了,但股权变更登记仍没有撤销。

  上述业内人士介绍,随着当地经济危机的出现,“黑金”诱惑的热潮逐步退去,而因此造成的煤矿纠纷却开始显现,甚至当地多家大型煤矿深陷其中。他认为,对于个例而言,李永胜、何文义等无疑成为其中的最大“牺牲者”。

  难了局

  2012年,煤炭重地各地民间资本泡沫一夜之间被挤破,之前隐藏在炒矿背后的种种矛盾开始集中爆发,甚至许多人如梦方醒:筹集巨资买来的竟然仅是一纸合同。

  2013年10月中旬,记者曾驾车行驶荣(荣成)乌(乌海)高速,在鄂尔多斯与呼和浩特路段路宽车稀,难以见到运煤车辆。在白强看来,此为当地煤炭运输凄淡场景的一个缩影,也是他近10年来第一次遇到。与此对应的是,当地的天格外蓝,空气意外清新。今年2月13日,白强在电话中说,上述情形至今仍无改变。

  公开资料介绍,据不完全统计,陕西有100多家煤矿停产或半停产,山西煤矿开工率均在五成左右。鄂尔多斯市煤炭储量占全国1/6,此前有报道称,鄂尔多斯市300多家煤矿企业中,停产、半停产和技改煤矿达80多户,占比26.67%,不过在2013年10月,鄂尔多斯宣传部门有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当地煤炭形势不容乐观,但并没有像媒体报道的那样严重。

  “纠纷及资金被套现象从2012年年初开始出现。”前述律师界人士介绍,其中包括一些真正的投资者,如鄂尔多斯准格尔旗西召中兴煤矿有限责任公司等。他对此分析,煤矿一旦发生股权等经济纠纷,便意味着封矿、停产,但来自外界资金的利息等要按期返还,致使陷入资金困局,其雪球越滚越大,直至难以解开。

  白强回忆,2011年,国家鼓励煤矿进行整合,内蒙古也出台相应政策,当地炒矿热潮才逐步降温。记者获悉,内蒙古政府下发《内蒙古自治区煤炭企业兼并重组工作方案》提出,从2011年到2013年年底,通过兼并重组,全自治区煤炭企业将从现有的353家减少到80至100家,2013年年底,生产规模在120万吨以下的煤炭生产企业将全部退出市场。在白强看来,上述措施,对内蒙古煤炭市场格局产生重大影响。而陕西、山西等地类似政策也相继出台。

  更大的打击则来自民间资本的崩盘。2012年,煤炭重地各地民间资本泡沫一夜之间被挤破,之前隐藏在炒矿背后的种种矛盾开始集中爆发,甚至许多人如梦方醒:筹集巨资买来的竟然仅是一纸合同。2013年10月20日,记者在鄂尔多斯市煤炭局采访,被拒绝。

  “煤矿长达3年之久不能生产经营,错失了煤炭市场的最好时机,还要照常向国家缴纳着各项税费。”何文义直言,各股东在此期间没有任何经济收入,因此债台高筑。而在警方方面,内蒙古公安厅经过近一年的调查后,认定史慕飞涉嫌合同诈骗,决定2012年5月25日对其予以立案。

  记者获悉,该纠纷在4年多的审理中,当事各方辗转于呼和浩特中院、内蒙古高院、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各级司法机关等部门,案件历经数次调解、审理,至今仍未有结果。呼和浩特中院办公室负责人对此向记者答复,该案件的第一次再审还未有最后判决。内蒙古公安厅则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我们即使在这场官司中胜诉了,但未来将会面临怎样的一个处境,还是一个未知数。”何文义担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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