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一泓清泉，从青田石坑岭村流来，沿着瓯江，曲曲折折，抵达温州；因为听到了海的声音，又奔向上海；他说，我还要漂洋走向世界——这就是周成建和他的美特斯·邦威。
嘉宾妙语
●我们过去是先开枪再瞄准，现在要先瞄准后开枪。现在如果还是先开枪后瞄准，那给你瞄准的机会就没了。
●三年企业靠产品，五年企业靠老板，十年企业靠管理，办更长的企业靠文化。
●今天眼皮底下的这些资源，可以说是你的，也可以说是世界的。你没有这个能力，所有的东西都是世界的，反之，全世界的东西也可能变成你的，这就是资源整合的问题。
●温州第一代靠的是勤劳，第二代也是靠勤劳，第三代需要勤劳+经验+智慧+视野，这些东西结合起来，温州的经济发展会走得更远，做得更好。
拥有整合的能力，全世界的资源都是你的
金可生（下简称金）：你算是温州企业虚拟经营的开山鼻祖，当年你怎么会想到采用这样一种模式呢？
周成建（下简称周）：从某个角度说，美特斯·邦威过去是处在一种被动创新状态。在上世纪90年代初那个环境下，大家都是大而全小而全，当时我们的实力不如一些兄弟企业，我只能是被动地创新，被动地放弃。何为被动放弃？我想去做品牌，但没有经济实力和管理基础，我只能两者选一，最后我是被动地放弃了制造这一块，选择了品牌。也就是那个时代、那个背景下，才会有这样的机会，虽然是被动的、还没想清楚的，但是最后也让你实现了。从今天来看，中国的经济已经全球化了，你现在必须要先思考好了再做。我们过去是先开枪再瞄准，现在要先瞄准后开枪。现在如果还是先开枪后瞄准，那给你瞄准的机会就没了。
金：就是说商业模式只能给你一个先发优势，企业的持久发展靠的还是模式背后的东西？
周：一个企业能够持久的成功，模式只是阶段性的。我们最早确实是先发制人，以模式的优势获得发展，但能持续地走到今天，靠的不仅仅是先发模式，可以说，现在这个模式对全天下人都是一样的。所以我认为更多的是要去做模式背后的东西，比如目标的设定、团队的构建、企业的管理、流程和标准的建立等等。有一种说法是三年企业靠产品，五年企业靠老板，十年企业靠管理，办更长的企业靠文化。
金：今天在温州、在全国，很多人也在采取虚拟经营的方式，你觉得做虚拟经营有没有产业的限制，对这些企业有什么建议？
周：任何产业都适合这种模式。服装我们是这样做的，飞机也是这样做的——空客也好，波音也好，他也都是全世界分包最后统一组装的。从这个方面说，不是简单说你拥有多少资源，最关键是你拥有整合资源的能力。今天眼皮底下的这些资源，可以说是你的，也可以说是世界的。你没有这个能力，所有的东西都是世界的；反之，全世界的东西也可能变成你的，这就是资源整合的问题。
温商第三代需要勤劳+经验+智慧+视野
金：在上海发展这么多年后，今天你再看温州，对于她的过去和未来，有什么看法？
周：我觉得温州有几个阶段没有把握住机会是蛮可惜的。第一次是改革开放初期特别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应该更好地建立自由市场。那个时候温州虽然交通没有义乌的优势，但我们有更好的资源。第二次机会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没有把有限的资源集中到行业中的龙头企业、真正有能力做大做强的企业身上，那时全国的民营经济还不够发达，温州有很多优势，如果那时把这种优势强化，今天或许会更有影响力。今天的温州应该从过去强调经济指标的发展转变成强调生活环境改善的发展。为什么呢？温州人是很好的资源，全球各地都有温州人。叶落归根，这些温州人不仅自己很向往温州，也会影响一批人来温州发展，那对温州是很大的促进。但你要吸引这些人来温州生活、投资，就要创造与之相匹配的生活环境。
金：如今你的圈子越来越广，不仅和温州人接触，也和许多国内知名的企业家交朋友，你怎么看待温州商人这个群体？
周：我认为温州人相对来说务实一点，务实是褒义的，但太务实就是贬义的了。温州人太顾眼前了一点，我认为应该把自己的视野扩大一点，放长远一点，这样就更好了。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们看到的都是机会，只顾及眼前利益，没有空腾出来去看未来的利益。所以这次金融海啸，我个人认为积极意义多于消极意义，可以让我们的民营企业在经过30年的高速发展后停下来看看，总结这么多年的心得，更好地梳理一下再往前走。
金：我采访过的很多企业家也都提到过这一点，现在是反思自我，对过去进行扬弃，改良温商基因的最好时机。
周：对，温州要吸纳更多温州以外有益的东西进来，我发现现在温州不少优秀的年轻人到世界级的大企业去工作，这是很好的事情，今后他们就是温州未来的希望。过去，温州人人做老板，而今天越来越多受过高等教育的温州人在各地当职业经理人。当职业经理人不是静态的财富积累，是一种动态的财富积累，它是一种知识的积累、眼界的积累，这些积累再投入到经济发展中，它带来的力量、放大效应是真正的四两拨千斤。温州第一代靠的是勤劳，第二代也是靠勤劳，第三代需要勤劳+经验+智慧+视野，这些东西结合起来，温州的经济发展会走得更远，做得更好。
“野生”的温州人，才有战斗力和生存能力
金：说到第二代，我发现几乎所有的温州老板对自己的子女都抱有极大的期待，对子女的教育、接班等问题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不知道你是持怎样的教育观？
周：我觉得大部分温州人太爱孩子了，但是你去包办一切其实是害了他。温州人能有今天，很多人讲是“野生”的，是在野外生长起来的，所以很有战斗力和生存能力。但现在很多人认为自己是野生的、受了很多苦，不想自己的小孩子受同样的苦，于是把他们圈养起来，我认为这是一件坏事。我对我的孩子讲得很清楚，一切都由他们自己去处理。我两个大的孩子在英国读书，学校是他们自己找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自己解决，我只给学杂费。不过我觉得给他们经济等方面的支持还是多了。
金：现在温州商人对子女教育，比较普遍的有两种心态：一种是我自己以前苦了，要给他们更好的平台；还有一种是我自己苦过才有今天，于是专门设计一种苦让孩子体验。你是属于后者吗？
周：我能这样去说，但我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都说富不过三代，如何让自己的事业让第二代、第三代延续下去？不是把我们的企业交给儿子、孙子就可以了，而是要把我们现在创造的平台、得到的经验传下去，不是物质，更多是物质之外的东西，这样才会让你的后代生存得更好。
母爱和父爱是不说的，但你可以感受到
金：你现在还经常回老家、回温州吗？
周：我父母亲现在还在青田老家，我几乎每个月要回家一趟。从温州机场经过桥头，从桥头再进去，你会发现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熟悉，就算再大的精神压力也会放松，这种放松会给你带来很好的一种感觉。为什么放松？其实是你了解她、熟悉她、相信她，对这个环境你是信任的，因为信任，所以就放松了。
金：回家既是看望父母亲，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放松。
周：主要是看父母亲。我爸爸妈妈都80来岁了。我妈妈一直生活在村里，她没读过书，她的视野就是这个村；爸爸视野稍广一点，但也未必能适应城市的生活。我1986年出来，90年代中期才回去，隔了10来年。后来我回去多了，就慢慢发现，父母虽然不说你要回来看看我，但他们内心是很想的。有几个细节：在我那个村，车开进去离家1公里远的地方就能看到我家。如果我提前告诉我妈说今天我会回去，她就会站在那个地方等。每次我的车开到离家1公里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她站在那里。等我走的时候，她也不会说“你走了”，但她又出来站在那个地方看我，直到车子转弯了才回去。这些细节让我感觉到，母爱或者父爱是不说的，但是你可以感受到。所以这些年我基本上至少一个月回去一趟：早上坐8点多的飞机过去，吃了中饭再乘下午或晚上的飞机回来，只逗留几个小时。在这几个小时里，我就不是美特斯·邦威的董事长了。都说放下所有东西才是做回自己，有时候我会觉得，其实坐在这里的我，不是真正的自己，因为我是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就要按这个角色去包装自己、修饰自己。和村民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自己。
温州首富不觉得自己有很多钱
金：因为公司上市，你现在是福布斯中国榜排名第三的富豪、温州首富，你对财富怎么看？
周：1983年，我做服装亏掉20多万元，然后到温州创业。当时温州信河街三层楼的店铺也才两三万块钱，20多万可以买十几间了。但在那个时候我也没觉得自己欠了很多债，而今天，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很多钱。钱是成就梦想和目标的一种工具，并非结果。从生活角度来说，我们这些人的需求越来越有限，像我穿的衣服都是我们公司生产的。所以说我觉得物质只是一种工具，它不是人追求的目标。我希望自己有一天得到人家认同，这是我的追求。
金：你是一个对工作要求非常高的人，对于自己的素质、员工素质的提高，你是怎么看的？
周：我本来是一个农民，受到的教育是不够的，担当这个责任之后，就要不断地调整自己。要坚持一些特质，我把它归纳为三种动物：要像牛一样的执着，不论是多大的困难，都要勇往直前；要像狗一样忠诚于主人，把企业利益最大化，把自己利益放在一边；要有鹰一样的高度，看到自己的不足。这三种特质能有一个很好的融合，就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一个人不可能做到完美，谁也无法把这三种动物的特质融于一身。所以我们在做企业时，要把有这三种动物特质的人形成一个团队，形成一股力量，才有可能做到更强。
总编手记
常回家看看
美国小说《飘》的女主人公郝思嘉，把家乡陶乐当作她人生的避风港，只要回到那儿，一切困难就都会过去……
周成建说，自己每月都要回家乡一次，看看父母，对老家和亲情有独到的品悟：“了解她、熟悉她、相信她”，所以就“放松”了。“母爱或父爱是不说的，但可以慢慢地感受到”，会触到你内心的深处，放下所有，真正做回自己。
我向高天乐转述这种情感，高天乐说，他也有同样的感受。
杨介生谈起家乡，感触就更多了：“母亲生病，我最后一次回家探望，坐了没多久便告辞说要去谈生意，母亲看着我说，难道你来看我就不是事情吗？这句话惊醒了以有人文素养自居的我，让我一直感到内疚，并告诫所有的朋友，不要忽视了父母的心灵诉求。”
另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是乡亲们那种期待的“目光”，那是一种亲情的期待，她连着你的心窝，你怎能不为这种期待而努力？
当我听到这一个个故事时，眼眶湿润了。因为大家都有父母，内心深处都有一份无法割舍的亲情，当他们将这种感受情真意切地倾诉出来时，便有了共鸣。
是呀，230多万在外的游子谁不是这样？在飞速城市化的今天，我们这些到城里多年的“乡下人”也是如此。其实，随着传统社会“几世同堂”的打破，忙于奔波的所有“现代人”，难道不都有同感吗？
常回家看看吧，那儿有无尽的宝藏，那儿有永恒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