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胆小鬼叫“阿扁”,阿扁是个天生的胆小鬼。在读小学时,有一回他路过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猛地听到班主任老师大声喊道:“给我站好!”结果,阿扁就象一根木头一样整整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班主任老师走出来在门口看到他时,才好奇地问他:“阿扁,你站在这里干什么?”阿扁才终于低着头细声地回答道:“老师,是您叫我站好的呀?”班主任老师这才回过味来,摸着他的小扁头、哈哈笑着对他说:“嗨,那是老师在批评另外一个同学,不是在批评你,你听错了,快回到教室里去。”阿扁这才敢回到教室里去上课。
就象绝大多数老实听话的人一样,阿扁的成绩一向都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他与我是同一个小学,又是同一个初中,直到考高中时,二人才分开;我上了县第一中学,去了城里;而阿扁则自然而然地考上了县第二中学,留在了镇里。等到高考时,我考上了重点,他则只考上普通本科。不过,对能考上大学,他已经很满足了。大学毕业后,他先是分配到了当地的农林局工作。因为农林局是一个清水衙门,所以,他总是饿不死也吃不饱。但对他来说,他也已经很知足了。说心里话,直到现在,我都想象不出阿扁居然会下海经商。 其实,阿扁也真不想下海经商,他喜欢坐办公室,不喜欢跑业务。他一向来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块跑业务的料,而是一块做小公务员的料。所以,当同事们都纷纷下海经商时,他还一直呆在办公室里抱着一只茶杯看报纸。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晚上吃了饭没事干地来办公室瞎逛的话,也许他至今还泡在农林局的办公室里呢。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天气很闷热,阿扁的宿舍里又没空调。于是,他想干脆去办公室里把一篇稿子写完。他是局长秘书,所以,他的房间就在局长豪华办公室的外间。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那天,他房间的空调总是供热不制冷。他实在忍无可忍了,就干脆自作主张地掏出局长办公室的钥匙,想搬到里间去凉快凉快。“反正周末也没人会来的。”他心里这么想。可等到他推开门,拉开灯,他顿时就傻眼了。原来,局长与办公室女机要员正……
阿扁自然不敢张扬,可不管你会不会张扬,阿扁最终还是被分流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林里去下基层锻炼。阿扁被累得四肢无力,每月却只有180元的工资。最终,不得已只好问已经开始办电源厂的弟弟借了2000元钱,买了好酒好烟,托了人去局长处好说歹说,才总算重新调到一个技术学校去当老师。技术学校虽然也不怎么吃香,可毕竟要比在山林里舒服多了。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阿扁也就慢慢地安心下来了。
这年暑假,他弟弟说要去北京推销自己家里生产的电源,看哥哥反正闲着没事干,就动员他一起出去跑一跑。阿扁想反正是暑假期间,呆着也是呆着,再说也真没去过北京。所以,就跟着弟弟上北京推销电源来了。其实,阿扁根本就没想推销电源,他是当作一次免费旅游来看待的。他想趁着二兄弟还没结婚分家,好好地粘一粘弟弟的光。
到了北京后,他们住在中关村大街边上的黄庄招待所的地下室里。那时候,黄庄招待所是我们一些来北京做推销的老乡们的集中居住点。当时的中关村大街还没扩建,很多公司都还处在国营时期。那时候,如果你去一个商店里推销产品,对方还会问你要介绍信呢。记得我初次做推销员时,就经常因为拿不出正宗的介绍信来而害怕。每当有人问我要介绍信时,我总是一边说“有介绍信”,一边赶紧往口袋里掏香烟出来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分上一支。而每当商店的工作人员接上烟之后,总会不再问介绍信的事了。为此,我还一度管“香烟”叫做“介绍信”呢。可这一招我们会,阿扁却不可能会,因为他是一个老实得象木头人一样的诚实君子,如果你要他去学这些交际技巧,那真还不如把他杀了呢。所以,他总觉得这样做太危险了。于是,他就回单位里去开来了正宗的介绍信来。
有了正宗的介绍信,阿扁的胆子似乎有点大了起来。终于敢走进商店里去推销产品了。可这次,人家不再问他要介绍信了,而是问他有没有长城认证标记、质量检验报告、合格证书和生产许可证了。这下子,阿扁真觉得问题大了。自然,他又空着手跑回了招待所。老乡们都主动地拿出自制的各类假证件来送他,没想到更吓得他不敢迈步了。其实,说心里话,那时候,我们这些人手上都根本没有真正合法的证件,都是东拼西凑地在弄来的其他厂家的证件上做做手脚去蒙人的。可大家知道,阿扁的胆量天生来得小,他从来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违法乱纪的事的。所以,大家都敢用假证件去蒙人,他却不敢。我曾经劝导他说:“其实,那批商场里的领导也知道那证件是假的,但只要给他们回扣,他们就不会点破。”可一提到回扣问题,阿扁更是直摇头了。在他的眼里,这些不都是国家在严厉批判的坏风气么?
很多老乡都看着阿扁这么一个活宝好笑,都觉得他根本不适合跑业务。其实,阿扁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真是不喜欢跑业务,他喜欢的是坐办公室。可既然用了家里的钱出来了,就总得做点成绩出来吧?所以,他干脆就不去外面跑了,干脆坐在房间里开始空想起来了。他越想越觉得家里的工厂应该有自己的证件,越想越觉得应该认真地做一次测试报告。正因为有了这种思想,所以,后来几天,他干脆就不去跑业务单位了,而是专门去寻找能够帮助他做出正宗的测试和认证的关系了。当他通过几道介绍终于找到对口门路的时候,对方真是大喜过望呀。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私营主会这么傻乎乎地去交费做测试和认证的。所以,阿扁家里的那个长城标记,是我们当地私营企业中一个最早的正宗长城标记。
阿扁的测试报告出来了,长城认证标记也有了。于是,阿扁重新有了推销的勇气。可能是出于怕得罪老乡的观念吧,阿扁始终没有去抢夺老乡们很熟悉的批发市场和大商场,而是专门去寻找一些刚刚兴起的超市合作。那时候的超市,还不象现在这样火猛得谁都想进。那时候的超市,还是一块冷角落头,根本没人对这种新兴的经营模式感兴趣。那时候,大家都还在拼命地跑“各大单位的技术设备科”和“商场的供应部”。可阿扁怕在这些老市场里与老乡们竞争,所以,他只好去做这些当时大家都不想做的生意了。
头一年的暑假,他的成绩自然很差。所以,他又回学校做老师去了。可没想到几个超市总是记着他这个胆小的老实人,总是打电话要他发货。于是,他又有了一点信心。到了第二年暑假,他又跑出去了。这一次,他的收获已经有点上升了。他似乎也看出了一点新苗头来,所以,干脆地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开始真正与弟弟一起办厂了。他一回家,就干脆地把发展的方向瞄准了超市。
到了这里,不用我来说,大家也已经能够猜得到了,阿扁因为第一家做出正宗的测试报告和长城认证标记,所以,当时新兴的超市都很认可他的产品。而他又是第一个认真地去与这些超市打交道的电源厂家,所以,当超市大幅度地发展后,阿扁的生意就越做越大了。这么说吧,现在全国各地的一些知名大超市中,都有阿扁家的产品。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很多老乡即使再想进入超市去取替阿扁都很难了,为舍呀?因为人家超市的电脑管理系统中都已经固定了他家产品的条码了,而更重要的是,人家超市的顾客已经认可了阿扁的产品了。当老乡们为国营商场纷纷倒闭而头痛时,阿扁却走上了光辉大道。很有意思的是,因为阿扁家是新式电源中第一个拥有正宗的长城认证标记的生产企业,所以,一度成为政府扶持的对象。当技术监督部门拼命打击其他厂家的时候,阿扁家的产品却得到了大力的推广。
阿扁就是因为胆量小,所以,才坚持要实打实地做测试报告;也正因为怕与老乡们发生正面的冲突,所以,才避开了老乡们的正面竞争去选择了这块当初大家都不要做的超市来做。却没想到,阿扁的成功,恰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