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裘丽蓉聊天,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一个女人的艰辛。我能够奋斗到今天,比常人承担的艰辛高出不知要多少倍。我是一个女人,没有强大的资金做后盾,也没有社会关系,全靠我一手发展起来。我的艰辛可以说超出了我自己的承受力。
创业之初因为资金少,裘丽蓉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做,厂长是她、采购员是她、技术指导也是她,方方面面就她一个人,所谓的员工,就是一批工人,凡是带有一点管理色彩的工作,全是裘丽蓉自己一个人包揽。那时,裘丽蓉一个人吃睡在工厂里,女儿才一岁多,没人照顾,裘丽蓉就把女儿带到工厂一块住在厂房里。有一天早上起来,裘丽蓉忽然爬不起来了,腰部一点力气也没有,自己还不知道原因。后来工人上班了,才把她从床上抬下来。工人们一捏裘丽蓉的被子,水就滴滴答答流了下来。当时住的是农民的房子,基本上是外面下大雨,房子里就下小雨,加上成都本来就多雾,很长时间,裘丽蓉就这在样潮湿的环境下工作、生活。正是这一段潮湿的岁月,裘丽蓉染上了严重的腰痛病,这一病就是十几年,要命的是,她的女儿当时太小,潮湿的环境影响了她幼小的身体,现在,女儿虽然才20多岁,也跟着裘丽蓉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
一次意外事故差一点让裘丽蓉成为残废。
有一天刚学会骑摩托车的裘去买东西,在一个拐弯的地方,迎面遇到了一辆大车,旁边有行人,裘丽蓉只好死死捏住刹车手柄,汽车一过去,立即把刹车手柄松开,没想到摩托车油门还开在很大的位置,车子忽地往前冲,人却留在原地,裘丽蓉立即失去平衡,重重摔在马路上,摩托车从她的身上碾过,把她的腿绞了进去。
闻讯赶来的工人们把裘丽蓉抬到医院,医生一看,把脸一沉,说只能把腿锯掉。那一刻,裘丽蓉觉得天都要塌下来。躺在病房里,裘丽蓉想,一切都刚开始,怎么能答应让医生把腿锯掉。裘丽蓉说服了医生,一定要保留自己的腿。那段时间,裘丽蓉腿上打着石膏,让工人天天抬着她到工厂,自己不能跑动,就扯开嗓子喊。有过如此惨痛的经历,裘丽蓉觉得自己的生命跟这个企业融在一起了我非常珍惜它,不想在我的企业办起来以后,做老板的就挥金如土。实际上,我很节约的,什么爱好都没有,我不会喝酒,不会打牌,也不会抽烟,休息日还要应酬,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时间挥霍,也不允许别人在我的公司里浪费。
肉体上的打击不能打垮裘丽蓉,而来自家庭的不理解却让她至今内疚不已。
在敦煌集团发展比较顺利的时候,裘丽蓉的丈夫离开了她,两个女儿,丈夫带走了一个,一个跟着裘丽蓉。这样的家庭结局是裘丽蓉所不愿意看到的,但是却无能为力。裘丽蓉说,我太忙了,事业家庭不能够两全,我把我的精力都交给了这个事业,如果我要顾家庭,这个家庭也是非常糟糕的家庭。因为两个人相处,肯定要多沟通,而且要多一点时间去照顾这个家庭,我没有这个时间。
提到孩子,裘丽蓉很难过,丈夫走了,孩子没有人照顾,裘丽蓉对小孩充满了歉意,在孩子们很小的时候,我没有尽一个母亲的责任。裘丽蓉说,我只能说以后给她们找最好的学校,让她们在生活上吃得饱,穿得好。
裘丽蓉的姐妹们也曾经对她很不理解。
早期的敦煌公司基本上由裘丽蓉和她的丈夫、姐姐、妹妹来管理,但是,当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后,裘丽蓉感觉到自己的亲人已经不能胜任管理工作,说实话,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她们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参与管理已经没有空间了,必须在社会上招聘优秀人才。裘丽蓉开始做姐姐妹妹的工作,开始姐姐妹妹有一些舍不得,说了一些风凉话,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思想工作还是做下来了,最后姐姐妹妹自动退位,让裘丽蓉放手去干。
对于亲人的离开,裘丽蓉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服自己。我以前的先生也在公司,后来他离开了,自己去发展。这样一来,我们就很自然分开了。唉,分开之后我自己觉得是一种解脱,就不再去花很多的心思,想我怎么样去对待家庭,怎么样去陪他,怎么样去跟他搞好关系,我就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就一心一意搞企业。
裘丽蓉坦言,自己在家庭问题上是个失败者。她羡慕那些又有事业又有家庭的人,并承认自己在这方面处理得很差,不是一个贤妻良母。
承认归承认,但裘丽蓉不后悔,在事业和家庭二者之间,裘丽蓉宁愿选择事业。
如今的裘丽蓉是个单身女人,并声称自己不再去寻找爱人,不再组织家庭,一个人陪着企业过完这一生。
关心裘丽蓉的人很多,大家都会寻找合适的机会劝导她:你已经不愁吃不愁穿,还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必要。这一辈子太不值得了,家庭没有了,企业干到今天,每天都在困难里挣扎,到今天还是这样,都已经几十岁了,将来老了怎么办。
裘丽蓉坦然一笑,不置可否。对未来,裘丽蓉已经做好了安排,她要一直干到干不动的时候,然后退休,在家里养老。记者深深理解裘丽蓉,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年过半百的单身女人,一个企业家,无论她怎么管理她的企业,怎么守护自己的财富,选择怎样孤独的生活,都是裘丽蓉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采访结束,我们与裘丽蓉告别,她起身送行,下楼梯的时候,保安赶快过来搀住了她显得有些发福的身体。这一刻,我们看到了一个女人的憔悴,一个身价过亿的女富豪掩饰不住的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