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购买杭州火炬大厦第18层写字楼时,施永强曾笑言自己是不是要下“18层地狱”了,因此吩咐工作人员特地修改楼层数字。但是,这一变动并未给天松集团及其本人的命运带来转变。
在浙江临安,施永强是一位传奇人物。20年卧薪尝胆艰苦创业,农民出身的施永强使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民营企业——天松集团,发展成为跨行业、跨地区,资产超过10亿元的知名企业集团。
但如今,这位成功创业者的陨落却成了临安人街头茶余饭后的谈资。
3月25日,因企业资金链断裂,天松集团董事局主席施永强不堪压力,携妻向临安市公安局自首,并申请天松集团破产。目前,临安市有关部门正对施永强的民间借贷情况进行调查,施永强本人有可能面临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指控。
拖拉机手造梦
拖拉机手、民办老师是施永强最初的身份,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施永强毅然放下教鞭,拿起了鎯头、扳手、铁钳,成为东天目塑料厂的一名机修工。从工人、车间主任、供销科长,他一直当上了经营厂长。
一位曾跟随他数十年的集团老员工告诉《浙商》记者这样一个小故事:一次,塑料厂在运输的过程中遗失一批货物,施永强骑着自行车行数十公里,终于寻访到了失落的货物。
早年的施永强正是以一个农民之子的勤奋和执着,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事业心,赢得了领导和同事们的好评。
1985年,施永强与他人合作,成立了东天目塑化二厂,以12万元的价格从山东省科学院新材料研究所买下了M8767热熔胶(一种用于油田管道的交接处的防腐剂)专利,并试制成功,产品远销大庆、辽河、胜利、克拉玛依等油田,销售额直线上升。
施永强于是一鼓作气,积极开发新产品。1990年,施永强开发一种饱和聚酯树脂,借此与知名企业海尔、美的、格力等大集团成为合作伙伴,这一产品也成为日后天松集团的主要创利产品。
同时,施永强还借船出海,与杭州金鹰塑料有限公司联营成立了金鹰化工厂,开始大规模生产刚刚开发成功的树脂系列产品,经过几年努力和拼搏,质量和产量均坐上了全国第一把交椅。
1996年8月1日,施永强以天松化学工业总公司为母公司,兼并和控股了东天目的其他相关企业,成立浙江天松集团,随后又陆续兼并了濒临破产的国有大厂临安丝绸总厂和安徽黄山丝绸厂,并与香港晓阳公司合资开发临安唯一的省级风景区大明山旅游区。
2004年5月,天松集团又投资1亿元开发地处小兴安岭腹地的伊春五营国家森林公园,当时施曾对外透露,未来5年内将投资5亿元开发完成“天松林海”、“丰林河漂流”等旅游项目。
2006年,天松集团在杭州设立总部,成立创业投资公司,并与浙江大学科研机构合作开发“高速公路违章系统”软件。自此,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民营企业,发展成为跨行业、跨地区,资产超过10亿元的知名企业集团,涉及化工、房地产、丝绸、服装等八大行业,下辖二十几个控股子公司,企业共有2000多名员工,一度在浙江百强民营企业中排名第82位。
内外交困
然而,迅速的扩张带来的弊端逐步显露。2002年,正值房地产开发热潮。天松旗下的临安丝绸厂地处临安市中心西墅街,良好的地段和房地产业的繁荣景象,让天松集团也决心投身房地产业。
“1998年收购临安丝绸厂之后,又陆续在周边并购了数家倒闭的国企,天松集团占地达到了200多亩。”7月4日,天松集团一位张姓员工接受《浙商》记者采访时表示,2002年年底,天松集团决定将丝绸厂迁往临安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天松管业厂区,后者由于经营不善,厂房处于闲置状态。
也正是这一决定,让天松集团和施永强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困境。
在决定公布之后,一批从临安丝绸厂转制过来的员工以及在并购时下岗的原丝绸厂员工向天松集团提出补偿要求。他们声称,1998年收购之时对丝绸厂员工的处置措施并不合理,要求按照丝绸厂地块时价重新评估“买断”员工工龄。
“这种要求我们认为不合情理,1998年收购丝绸厂时,我们已经在政府的主持下,按照相关规定对下岗员工进行了补偿。”张姓工作人员向《浙商》记者转述道,当时五六百名员工彻夜守候在厂门口,不允许生产设备搬离,厂区路面堆满了石块,连施永强的办公室都被铁链锁住了……
这一困境一直持续了半年之久,那段时间里,临安丝绸厂停产,天松集团其他投资尚不能产生效益。不得已,施永强开始在外寻找解决之道。事实上,2003年投资黄山和2004年投资东北伊春,正是施想到的解决办法。
“当时施总想的是,把投资重心迁移到外地去,当时投资东北的钱都是借高利贷的。”张姓工作人员表示,在2003年到2008年之间,天松集团整体收支就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银行贷款2亿元,而民间借贷也有数亿元了。”
那时天松集团的资金链已经出现危机,据这位工作人员透露,银行到期贷款基本上都是到最后几分钟才还上。“银行后来逐渐对我们失去了耐心,记得有一次还贷2000万元后,杭州的一家银行后来只给我们续贷500万元。”
更大的压力来自民间借贷。天松集团自遭遇丝绸厂困境后,便将办公地点搬迁到了临安白天鹅大酒店。张姓工作人员指着施永强的办公室告诉《浙商》记者,2008年以后,很多借钱给施永强的高利贷收账人员,就彻夜守在施的办公室里,不准施回家。
这样的形势下,施永强只能通过变卖资产支撑企业。2008年开始,他频繁向外界抛出绣球,以极低的姿态寻找买家。
“他当时告诉我,要把黄山丝绸厂白白送给我。”湖州丝绸之路集团董事长凌兰芳是施永强眼中的最佳买家,在他看来,凌兰芳在这一领域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而濒临破产的黄山丝绸厂需要这种能力。
然而,凌兰芳并没有接受施永强的好意,在他看来,天松集团的丝绸资产并非优质。“要收购,我们追求的是互补性,他们的产品跟我们一样是白厂丝,质量还没我们的好,我干吗要收购?”
最终,施永强还是将旗下资产陆续出手:大明山给了当地政府;天松管业卖给了临安当地企业万马电缆;伊春的旅游项目也还给了当地政府——从这三项买卖中,天松集团回笼了一亿元左右。但是,这一亿元对于天松集团的债务情况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随着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来临,银行对天松集团的贷款越收越紧,而民间高利贷也以更让人恐慌的方式逼迫施永强还钱。今年3月25日,施永强无奈向法院申请天松集团破产。
反思败因
施永强投案自首后,面临非法吸收公众资金的调查,临安市有关部门对这一案件向媒体保持了沉默。据天松集团员工称,3月25日之后,施永强并未与公司联系,但这并不表示施永强放弃了对天松集团的拯救。今年5月份,凌兰芳还接到了施永强的电话。
“我当时还不知道已经出事了,所以也没怎么在意。”7月5日,凌兰芳向《浙商》记者透露,在电话中,施永强再次向他求援,请求他接收黄山丝绸厂。但是,施永强当时并未向凌兰芳透露更多内容。“现在回想,他当时的语气很低沉、调子也很低。”
从有关迹象来看,施永强并未放弃重组天松集团的努力。施永强被临安市有关部门控制配合调查之后,天松集团旗下天松化工被委托给化工厂总工程师负责经营,目前生产情况良好。而在集团本部,则只剩下上述张姓工作人员和另一位负责财务的工作人员留守。
“天松集团现在旗下资产还有化工厂和临安丝绸厂(地皮)、黄山丝绸厂,以及位于杭州火炬大厦面积达1400平方米的办公楼。”张姓工作人员告诉《浙商》记者,以目前的资产估算,天松集团的资产总额肯定超过了负债情况,这也是施永强仍在努力的原因。
在采访中,《浙商》记者还从政府有关官员处得知,临安当地企业鑫富药业将入主天松集团。但鑫富药业董事长过鑫富对此给予了否认:“没有这种事情,我们对天松集团的资产不感兴趣。”
重组进展显然并没有那么快,但是,关于施永强和天松集团的消息仍在坊间传播。天松集团的工作人员将天松的陨落归结于当年丝绸厂员工的“上访”事件,认为如果没有这一意外,天松集团的发展将按照施永强的规划而获得长足发展。但是,这一观点遭到了一些人士的反驳。
“出现员工上访事件,其根源在哪里?还不是当初收购临安丝绸厂后,一些体制问题没有理顺。另外,接手后也没有在企业内完成观念改造。”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名浙商在接受《浙商》记者采访时如此分析。
在这名浙商看来,在2000年前后出现的国退民进浪潮中,很多企业家都犯了“浮躁、不理智”的错误。具体到施永强来说,在收购临安丝绸厂之后,他不应该再继续盲目多元化,政府推荐什么就买什么,什么便宜就买什么,“而是应该将精力放在如何对临安丝绸厂的转型升级上。”
诚然,施永强在化工领域获得成功后,产生了“做大、做强”的构想,在他2004年的一份《论企业的多元化战略》文章中,他对多元化带来的规模效应充满着向往:多元化战略对于现代企业来说是一种普遍的成长方式之一,在诸多大型企业中得到了运用,企业也因此而壮大。
在这份与内部工作人员分享的文件中,施永强透露了确立“多元化发展战略,追求更大经济效益”的目标,这一战略思想在后来的经营中陆续实施,并最终埋下了败因。
采访中,张姓工作人员还向《浙商》记者透露了一个细节:2007年购买杭州火炬大厦第18层写字楼时,施永强曾笑言自己是不是要下“18层地狱”了,因此吩咐工作人员特地修改楼层数字。但是,这一变动并未给天松集团及其本人的命运带来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