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讨为此召开的新闻发布会时,市场部人员按照惯例询问主席的装扮和发言。当时,有4位小女孩被安排打扮成水母的模样宣传造势。“作为商人,我平时都穿西装打领带。那太无趣,”盛突然冒出一个听起来有点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打扮成水母怎么样?”众人的第一反应是:“你在开玩笑吧。”
盛智文显然知道玩笑与创新之间的微妙关联。发布会当天,盛同4个小女孩一样化妆,穿上“水母装”。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感到很可笑,但为时已晚。就在众人静候西装革履的盛智文时,水母主席出现了。人们本能地辨认了一下,哄堂大笑。第二天,香港海洋公园主席着水母装的新闻见诸于各大媒体,“还包括世界其它地方的媒体。”盛说:“每个人都开始讨论水母,整个香港都疯狂了。”
水母项目的大受欢迎,使2006财年前10个多月的入园人数高于前一财年整年的403万。但对盛智文来说,更具意义的,是他独创了一种几乎零成本的创新项目。此后,从“巴西女郎”“僵尸”到“小雪人”……盛智文均以新鲜形象示人。而且,盛懂得利用曝光率,几乎每月召开记者会,大小活动不断,借助这类攻势,海洋公园的全新品牌效应渐入人心。
当然,首席代言人也有责任面对公众危机。2008年12月,园内熊猫咬伤女饲养员,随后,公园内一尾中华鲟因外伤感染死亡。由于未及时对外通报这些消息,海洋公园被外界批评为越来越像“凡事不透明”的香港迪士尼。面对媒体质问,盛智文站到公众面前反复强调,在没有证据表明事情真正原因时,他确实不知该如何作答。
米老鼠,真老鼠
对于擅长打破常规思维模式的盛智文来说,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刻并不多—特别是在面对迪士尼这种对手的时候。
众所周知,在主题公园界,迪士尼乐园具有不可撼动的品牌感召力,在人力培训、主题营销及项目创新上,它几乎被视为业界样板。而且,对于很多初来香港的旅客而言,迪士尼的品牌效应远强于香港海洋公园。
贝宝华记得,当迪士尼宣布进入香港,人们甚至认为海洋公园可能关门大吉。一次,在出租车上,出租司机得知贝在海洋公园工作后,半开玩笑地问:“那你下周还能有工作吗?”
作为主题公园,海洋公园和迪士尼在刺激性游乐项目和节假日特别活动上直接冲突。更关键的是,两者都非常重视本地游客的重游率,而那些游香港的外来游客的日程表上,往往仅能容纳一个主题公园。
“不要和与你强大的敌人打架,因为你会失败。”贝宝华告诉《环球企业家》。面对复杂的竞争态势,盛智文、苗乐文及其团队反而回到最基本的概念:什么是迪士尼,什么是海洋公园?最终,迪士尼的形容词被确定为:幻想、城堡、卡通,而海洋公园的则完全不同:动物、环境、教育。随后,盛智文找到了最直接的差异化方式:“他们有一只假老鼠,而我们的老鼠是真的。”
这个方向被确定下来之后,海洋公园决定为迪士尼所不为。盛所言的“真动物”就是其中一项。2007年,时值香港回归十周年,盛智文致电香港政府,询问中央政府是否可以再多送几只“国宝”大熊猫。他的愿望很快达成,作为对香港市民的贺礼,两只大熊猫“盈盈”和“乐乐”被送至海洋公园。
显然,盛智文在商业操作和政治敏感之间找到了结合点。海洋公园在暑期档前加紧翻新了“大熊猫园”,并与电讯业的合作伙伴推出“熊猫平台”,进行“四网合一”的现场直播,即便不在园内,市民都可以通过宽频电视、互联网、流动通讯以及固网电话,随时分享四头大熊猫的生活点滴。在新熊猫来港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后,7月1日,年度重头戏“海洋公园熊猫夏水礼”开幕。结果是,2007年7月至8月间的入场人数将近100万,打破历年的暑期入场纪录。
反观香港迪士尼的表现却差强人意。2005至2006年财年其入场人数达到520万,但之后逐年下降,第二年与第三年的人数分别为417万和450万。迪士尼被指乐园过小,拥挤不堪。同时,由于受制于总部,香港迪士尼不可能像海洋公园那样灵活应变,在媒体和公众沟通方面,鲜有作为。
盛智文很清楚,作为新来者,迪士尼还未真正适应中国市场:“就像是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不怎么清楚这里的文化。”而海洋公园不打算给对手任何喘息机会,这也是对盛本人及公园营造创新竞争力的巨大考验。
在很多时候,盛智文都不拘泥于小事。譬如,50年来,他几乎没穿过袜子。这种风格使他能够迅速击中复杂局面的关键点。但另一个层面上,他却对细节有着过人的洞察力。
“怎么有好主意?答案很简单,我总是将自己当作一个客人。”盛智文说。他发现,每逢雨天,连接公园两边的攀山吊车便无法使用,游客不得不乘坐公园外的路线巴士从另一个门口进入,极不便利。于是,他决定打造贯穿海洋公园所在的南郎山的隧道,以方便游人。
同样,盛智文还发现,公园内的食物不甚可口时,游客们会出园吃饭,这大大降低了他们在园内的逗留时间,相应地,更多个人消费的可能性也会降低。作为“兰桂坊”之父,盛智文请来最好的掌勺。2008年5月,提供各地风味,但以港式美食为主打的餐厅“海洋冰室”高调开张。
强调地域特色的饮食也是一种区别于迪士尼国际化运作模式的做法。事实上,“香港本土特色”在海洋公园的媒体策略中被反复推崇。这不仅能争取香港市民,提高公园的重游率—重游率对于主题公园相当重要,在全球迪士尼乐园,大约3/4是回头客,而且也能激起大陆及外国游客的天然好奇。用苗乐文的话来说,他们力求达到的效果是让所有来到香港旅游的游客觉得“没有海洋公园的香港之旅不完整”,从而成为香港游的“必到之地”。
而今,这个目标尚未达成。盛智文和他的团队每天都面临同样命题:如何能吸引更多的游客。“每一天都很难,每一天都像是一个挑战。”盛智文说:“但我们要思考的太多了,不能超出预算,还有各种各样突发事件。”的确,在这个创新关乎生存的行业,无论消费需求还是宏观经济走势,都会对主题公园的经营团队提出迅速应变的要求。
正如眼下的经济衰退,很多行业的动荡都会波及旅游业,对于每天费力维持入园人数的海洋公园来说,很难不感知到生意的缩水。盛智文承认,2009年将是非常艰难的一年。为此,领导团队取消了花费不少的大年初一旅游花车巡游的计划,并加紧拓展大陆市场。2008年10月,海洋公园在上海成立办事处,目标指向消费能力较高的长三角地区;同时,为吸引更多本土游客,海洋公园在一定时间内给出了30%的门票折扣。“当你没有那么多支出计划时,我们要让你知道,海洋公园没有那么贵。如果孩子要来,你很难对他说‘不’。”
但无论怎样,盛智文性格中的多样性,在很多关键的方面塑造了海洋公园今天的摸样。这或许会使海洋公园在未来的挑战面前更为自如—盛本人的职业及生活轨迹足够丰富,35年前,他去过英国没有马桶的卫生间,30年前,他在长沙试着了解中国社会与文化—凭借这些复杂的经验,盛智文的内心世界日益新奇变幻,他需要在现实中不断兑现。
“我可以戴两顶帽子,”盛智文说,“西方的和亚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