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总是个好人。我们宁愿用一个亿来换裘总。”尽管欣弗事件的核心人物安徽华源药业总经理裘祖贻自杀事件,过去已有两个星期,但是这位老职工回忆起裘祖贻来,仍然声音哽咽。
11月15日,天气阴冷,阜阳城莲花路1号。
这座停产了三个多月的药厂开始慢慢恢复生气,至少,有工人开始上班了。
“当天有不计其数的人为裘总送葬,路两边站满了人,工人们都要求步行去城北5公里外的火葬场。”一位老职工回忆当时的场景,“我们原先的阜阳制药厂本已奄奄一息,是在裘总的带领下一步步成为阜阳仅次于烟厂的最好企业。现在,裘总却这样走了……”
可以避免的悲剧
裘祖贻最早当“官”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他负责全厂最大的部门——柠檬酸生产车间。作为负责人,他手下有273人。
裘是1968年从上海下放到阜阳的老知青,他的妻子也在阜阳第六棉纺厂工作。
裘任职该厂总经理期间,他在职工里的口碑一直不错。
“其实,裘的死是有可能避免的。”一位比较了解情况的人告诉记者。
裘自杀前租的房子里住着4口人。裘祖贻夫妇,刚刚生产不久的儿媳妇和小孙女。房子并不宽敞。
出事前一天,裘用短信将儿媳妇骗回上海。短信的大意是“你弟弟病危,速回上海”。听到公公这么说,儿媳妇没有丝毫多想,立即踏上回沪的列车。
“如果当时打个电话给家里证实一下,也许就能察觉出裘的异常了。”该人士惋惜地说。
“他在阜阳这几年一直都住在租的房子里。”一位职工回忆,“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厂子都快要倒闭了,连工资都发不出,裘总还曾拿自己的钱给一些职工垫过工资。”
裘真正进入安徽华源高层是在2002年8月,产生方式是“重新聘用”,年薪50万元,而其他人则是通过选举产生。
裘此前一直在阜阳制药厂工作,90年代中期,因与当时的厂领导思路不和回到上海。
其后药厂一直走下坡路,直到资不抵债。上海华源收购药厂之后,更名为安徽华源,并考虑让经验丰富的裘祖贻出任总经理,以扭转困局。
“上海总部对裘寄予很大的希望。”一位药厂中层告诉记者。后来的事实证明,裘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成功将一个濒临倒闭的工厂,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而突发性事件欣弗,却让裘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安徽华源新任总经理衷兴华不止一次向职工表示,裘的死给他带来了空前巨大的压力。
无情赔付
有人说,裘用他的死换回了职工们的生,因为他的死终于触动了高层敏感的神经。知情者向记者透露,上海华源方面已经答应帮助解决这家安徽子公司的赔偿问题。
事实上,赔付问题一直被认为是导致裘祖贻自杀的重要原因之一。正是因为政府、集团公司的甩手不管,才令裘看不到生活下去的希望。
衷兴华透露,裘祖贻自杀之后,华源集团高层多次来到阜阳,并承诺只要集团重组一结束就会给安徽华源必要的资金支持。正是由于华源集团的支持,安徽华源的银行借款多数得以展期,来自银行逼债的压力也顿时减弱。
然而,对待每年都上缴大量利税的安徽华源,阜阳市政府罕有的沉默,则令不少职工感到愤怒。有人指责,作为阜阳市纳税大户,每年贡献了那么多的税收,为什么出了事之后,地方政府却只有沉默。
据本报调查,在2000年2月28日,阜阳市政府就安徽华源与中国华源集团签订了一份协议书。
本报得到的这份协议书显示,阜阳市政府要求华源集团接受安徽华源之后,要保持地方政府的既得利益,即原企业上交地方税费的渠道不变,并通过新公司的发展,对地方的贡献逐步增大;华源集团接手后,安徽华源三至五年内创造的效益要全部用于公司的发展,力争产值超过8亿元。
安徽华源内部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甚至称,欣弗事件令其看清了地方政府的茫然。作为阜阳效益最好的企业,贡献了大量税收之后的结果只有冷冰冰的几句问候。
有观点认为,在这场由药品质量问题导致的企业生存危机中,如果地方政府能帮企业一把,如果华源集团不是因为重组问题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关心一下这家出事的全资子公司,裘祖贻至少不会因为看不到事情解决的希望而走上绝路。
脆弱的经济生态
客观而言,在安徽阜阳这座经济欠发达的小城,企业所处的经营环境是较为恶劣的。
安徽华源一位中层干部告诉记者,新招的400多名员工,均被要求交纳15万集资款。由于安徽华源是阜阳当地效益最好的企业,职工月收入近两千,因此,很多人东拼西凑交齐了15万元集资款。
隔街相望的华润啤酒,效益要差很多,一个工人的薪水每月只有几百元。尽管如此,如果要成为该厂的新职工,同样需交纳一笔不菲的费用。
在阜阳脆弱的经济生态中,向职工融资成为企业最普遍的做法,虽然,这是被国家明令禁止的。
“裘祖贻是一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大地方来的,见过世面。”熟悉裘的人告诉记者,融资扩建,一直是裘心中所希望的,而且,他也逐步付诸于行动。而在银行贷款欠缺的情况下,向职工集资就成为首选的方式。
“没想到,在扩建的节骨眼上,出了欣弗这事儿。”该人士叹惜。
衷兴华承认,在欣弗事件之后,安徽华源的现金流已经枯竭,也没有恢复生产和整改的资金。而最近之所以重新进行柠檬酸的生产,是希望能够有生产自救的可能性。
安徽华源生产的柠檬酸,一度是 可口可乐(中国)公司的重要原料。记者在2001年的公司账本上,看到一笔由可口可乐支付给安徽华源的款项。
对于集资款的问题,衷兴华近乎用哀求的语气,恳请有集资款的员工理解公司的难处暂缓要求自己的集资款。
透过欣弗事件和裘祖贻的自杀,可以看到更多隐藏在背后的东西,比如政府在危机事件处理过程中的反应和措施。
“为什么商业保险公司没有针对药品企业的产品责任险?可不可以由国家法定,所有制药企业强制交纳产品生产责任险?为什么赔付这么难?为什么企业召回有缺陷的药品时,竟然要耗费高于出厂成本几十倍的代价?”当地某律师事务所一位资深律师,向本报表达了他心中犹存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