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
在台湾著名的表演工坊成立20年时,创始人赖声川想来一次颠覆表演,纪念自己和剧团的这20年。他选择改编了自己创作的第一个相声剧《那一夜,我们说相声》,主角变成了女性。他在接受采访时说,之所以用女人和女人话题,因为传统相声太男性了。“我有一个大姨妈,她每个月都会来,每次来都不挑时间,有一个月她没有来,我好紧张。”有人会意地笑出声来,有人纳闷这个大姨妈是何许人也。赖声川脸上没有太多的喜乐,在一旁关注着观众的表情。“朋友们,大姨妈在的时候要好好珍惜她,因为她走的时候,你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当阿雅说出最后这段时,所有人都明白了此“大姨妈”的意思,剧院发出爆笑声,赖声川松了一口气。
演出结束后,长久鼓掌和叫好声,让方芳、阿雅和杨婷这三个女主演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这是9月26日,《这一夜,women说相声》—表演工作坊的又一出相声剧在深圳的第一场演出。1984年,已经在台湾引起“集体即兴创作”风潮的赖声川和李立群、李国修等人共同建立了台北“表演工作坊”剧团,开始正式的公众性演出。从小听着台湾相声大师吴兆南、魏龙豪等人的传统段子长大的赖声川,一直对相声这种表演艺术有着特殊的情感,第二年,他们创作了一个相声剧《那一夜,我们说相声》,作为表演工作坊的创团剧目。这部本来指望只给小众看的一部戏剧,结果变成大街小巷都在播。正版录像带一下子卖出100万套。人们把这部戏称为“拯救台湾传统相声的剧目”。
“严格来说,我只是一个传统相声表演的爱好者,我是谁?我怎么能够救相声。”话虽如此,但从那一天起,相声剧就成为表演工作坊的一块金字招牌。每四年都会有一部新的相声剧问世,演出三个月前,票就全部卖光,之后一票难求。
赖声川曾经专门钻研过内地的传统相声,他最喜欢的相声大师是侯宝林,他和姜昆、冯巩都是熟悉的朋友。“如果说20年前,我是通过一个类似相声的表演希望证明相声还活着,这次我希望通过女人说相声的形式,来颠覆传统。”2005年,赖声川开始创作相声剧《这一夜,women说相声》。
为了改变传统相声中女性总是配角的形象,这次的主角全是女人,赖声川找来了三个嘴皮子了得的女人组成这台戏:方芳、阿雅和杨婷,这同时也成为这部剧的一大卖点。阿雅和杨婷分别扮演一场名为“Total Women”的公司酬宾大会上的两名超级业务员“蓝钻”和“红宝”,台湾综艺天后方芳扮演她们等待的一位相声大师周方氏老太太的孙女。
女人说相声说什么?说女人自己的故事最过瘾,整出相声剧中几乎全是和女性有关的话题,比如“恋爱病”讲的是女人恋爱中的情景, “立可肥”是哪个女人都逃不过的减肥话题, “我姨妈”则是女人隐私的生理期——严格来说,《这一夜,women说相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相声,而是用相声的方式来演出话剧。表演共分为六段,包括单口、对口和群口相声,展现不一样的相声趣味。12月,《这一夜,women说相声》继深圳、广州、北京的演出后,将转战上海大剧院演出。这部表演工坊20周年的纪念大作,承担了很多的期望。方芳希望这部戏能成为自己的演艺生涯的封山之作和代表作,而柳翰雅选择了它作为美国留学回来的戏剧初试,而对于赖声川,这是一次从里到外的颠覆。
左起:杨婷、方芳、阿雅 李晏/摄
B= 外滩画报
L= 赖声川
没有方芳就没有这个戏
B:《women说相声》的阵容是方芳和阿雅,都是明星,既然是个相声剧,为什么不找一些专业的相声演员来演?
L:一直靠明星来做剧场,这并不是一条健康的路,比如《暗恋桃花源》找了黄磊、何炅和谢娜等人,但我们有个原则,明星演也需要能演好,演不好的也不会让他们来演。这次women 里的三个女演员,都很棒。方芳是老戏骨了,我对阿雅的感觉很熟悉,杨婷是内地很出色的剧场演员。
B:你是怎样选定这三个演员的?在这个戏中,她们的地位如何?
L:第一看的是语言的能力,她们三个都没有问题,另外,因为要选三个,而不是一个,所以要考虑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对比、对衬和相融性。用篮球来打个比方吧,杨婷呢,她是场上的组织后卫,阿雅是得分后卫型,有时会挪到大前锋的位置助攻。方芳是负责灌篮的。
B:现在《women说相声》在内地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L:最大的困难是大陆不太知道方芳,她在台湾是家喻户晓的综艺天后,但在内地的知名度不高。很多人只有到了现场看完之后,才会知道她有多么棒。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她请来演出,她其实都已经退隐很久了。毫不避讳地说,没有方芳我就没办法做这个戏,这个戏里面很多段子都是专门为她写的,比如一场近20分钟的个人独白。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教阿雅和杨婷去捧她。
B:你是怎么把方芳请出山的?
L:她儿子是我们表演工作坊的粉丝,我是先游说了她儿子,才把她请动了。
用女人来颠覆传统
B:这次的相声剧也是采用集体创作的方式,排练时是怎样的过程?
L:表演工作坊到现在有40多部作品,我自己有20多部。这里面,做相声剧是最痛苦的,但幸好有方芳,我能在她身上找到灵感。排戏的时候,我们都是边排边加戏的。我先出一个题目,然后大家开始讲。这就是我的创作方式,看起来好像很随性,可是都在一些界定好的范围内发挥的。比如话题是什么,这是大方向,然后在大家的创作过程中,进行微调。创作的时候,旁边会有人记录,晚上再整理一遍,第二天再重走。
B:让女人来说相声,说女人的故事给大家听,你是怎样想到这个题材的?
L:我一直在大师身上找灵感,传统相声的内容太丰富了,节奏非常好,但是美中不足是太男性。所有的相声表演艺术都太男性。创作这个剧的时候是表演工作坊成立20 周年的时候,想要找个最颠覆的话题,于是选了女人。
B:《women说相声》里你最满意的段子是哪个?对于“大姨妈”这个段子,你之前没有担心过内地的观众接受不了吗?
L:其实我很保护“大姨妈”这一段。这段在台湾演的时候,95% 的观众都乐得不得了。在内地的版本删掉几句话,这次在深圳演出的时候,反响很强烈,连男生都笑得很大声。这个段子刚开始听起来,你会觉得很俗,比如两个女人在讨论女性的生理期“大姨妈”,在上班时出现,在出门时出现,在和男孩子单独相处时,这都是女人之间很私密的事。可到后来,阿雅和杨婷最后会说:“朋友们,大姨妈在的时候要好好珍惜她,因为她走的时候,你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很多女性观众听了之后,一回味,都跟我说这里面感觉有点哲理。
B:“大姨妈”这段是你想出来的?你的灵感是从你生命中的女人而来的吗?
L:是,我的太太,我生活中都是女人。相信每个男生都有过这样的时刻,对女人一些很隐秘的东西很好奇,上学时,看到两个女生红着脸,互相借东西,又遮遮藏藏地出去了。我和我太太丁乃竺刚谈恋爱,我去她家吃饭,一桌都是女生。女人讲话很奇怪,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分好几个话题讲话,她们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甚至分不清楚谁在和谁讲话。这就是女人的神奇之处。
B:太太对你的创作影响很大?
L:对,我写好了都会给她看,最重要的部分是我太太来创作的。“大姨妈”本来准备删掉,也是她强烈反对,才得以保留的。
我来决定做什么给观众看
B:《这一夜,women说相声》的台湾版和内地版有什么区别?
L:台湾和内地的两个版本很类似,但精减了一些东西,比如“恋爱病”中有一段是讲在加州的实验室,这段在内地演出时删掉了,而李敖、陈文茜这两个大家都知道的人名保留下来。我曾经想过,这个剧在内地的版本要不要以内地为背景,但是后来还是保留了台湾背景,因为,观众可以通过这个剧回忆一下1970 年代的台湾生活,虽然在两地,但那种感觉其实是很贴近的。
B:从《那一夜,我们说相声》到《这一夜,women说相声》,这一系列的相声剧的创作,你有没有受到相声界谁的影响?内地你最喜欢的相声大师是谁?
L:我最喜欢侯宝林老师。有段时间我专听他的相声,学到了很多技巧。比如在他的相声中,说的那个人并不一定是最厉害的,相反是捧的那几个人,那种感觉有点像放风筝,捧的人在后面放,放远了就扯一扯,把东西再绕回来。我一直对传统相声心存敬意,但同时也要颠覆它。比如《千禧夜,我们说相声》,是金士杰表演的,里面没有搭腔,全是拆伙。我一直想作一些新的尝试。
B:相声剧是表演工作坊最成功的剧目,它成功的秘诀在哪里?
L:每次做完一场相声剧,我就会说几年内再也不做了,因为做相声剧实在太苦了。首先,你得有一个够大的题目,1985 年,我们的开团剧目《那一夜,我们说相声》,讲的是传统文化的消逝,1989 年,《这一夜,谁来说相声?》说的是两岸关系,接下来的《又一夜,他们说相声》提到中国哲学在今日的适用性。《千禧夜,我们说相声》对比了100 年前和100 年后,这次《这一夜,women说相声》,我们提的话题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