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港移交谈判到出使北京
“英国外交官很少长期驻扎一个地方,但我来中国工作的次数大概比其他英国外交官都多,这次已经是第三次来北京任职了。加上在香港和在上海的经历,我一共来了5 次中国,这对一个英国外交官是很罕见的。”
文/ 洪立 图/ 彭辉
1960 年代末,当不满20 岁的欧威廉(William Ehrman)成为剑桥大学三一学院中文专业的一名新生时,他发现即使算上自己,全班的学生总共也只有三个人。
“当时他们教的不是现代汉语,所以我学的是古文,现代汉语是后来我到香港才开始学的。”上周在上海接受本报专访时,这位现任英国驻华大使回忆说。
选修汉语的理由
1950 年出生的欧威廉看上去温文尔雅,时常面带微笑,话音柔和。他向记者解释了当时自己选修汉语这一冷门专业的原因:那时中国还是个不为外界所了解的封闭国家,正处于“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时期,但它同时又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这些引起了他对中国的极大兴趣。
他的中文班同学原本不止三个,但有些人只想了解中国的政治,对学习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很快失去了兴趣,坚持到最后毕业的只有他和另外两个同学“,其中一个现在是中文教授,另一个也在加拿大教中文。”
现在情况当然大不相同了。欧威廉不清楚今天剑桥的中文专业具体有多少学生,但目前英国有500 所中学教汉语,在大学选修中文的学生也有很多,还有1.5 万名英国人来华学习中文, “学汉语的人之所以出现如此巨大的增长,是因为人们看到了机会。”
听到记者称赞他很有远见,欧威廉自谦道“:不,我不能确定我是这样的。”曾获得剑桥大学汉语一等荣誉学位的他表示,自己现在的中文水平是能说会看, “还能写一点——用的是现代文。”
尽管毕业于伊顿公学和剑桥大学这些英国最顶尖的学校,但欧威廉说自己并非出身贵族或富商家庭, “我父亲是个历史学者,曾在剑桥教过书,写过一些历史著作。其实,这些名校的学费和其他私立学校差不多。”
欧威廉选择了外交这一行是在1973 年大学毕业以后的事。“我从剑桥毕业时,同时申请了很多份工作,但唯一一个肯定能进中国的,就是进入外交部,因为当时的英国公司没有一家在中国有长驻人员。”
1975 年,欧威廉赴香港继续学现代汉语。“那不是理想的学习地点,因为香港教普通话的学校很少,但当时要进大陆的高校是不可能的。”
五度出使中国
1976 年,欧威廉得到了第一份正式驻外岗位:英国驻中国大使馆的三秘。在北京,他见证了中国一连串历史事件的发生:当年的“四人帮”倒台,1977 年邓小平的复出,1978 年年底他离开北京之前,又看到了改革开放政策的出台。
“英国外交官很少长期驻扎一个地方,但我来中国工作的次数大概比其他英国外交官都多,这次已经是第三次来北京任职了。加上在香港和在上海的经历,我一共来了5 次中国,这对一个英国外交官是很罕见的。”欧威廉说。
他认为自己经历过的最重大历史性事件,就是1980 年代初的中英香港谈判。这一谈判开始于1982 年,1983 年进入细节阶段,1984 年夏末双方最后达成协议。
欧威廉是英方参加细节阶段谈判的5 名代表之一。在北京谈判期间他多次见到邓小平:“当时一有到访的英国大臣前去会见他,我都会作陪。”
他们的组长卫奕信后来当上了香港总督,欧威廉则成了他的政治顾问“。1997年香港移交时,我作为工党政府外交大臣罗宾?库克的私人秘书,出席了交接仪式。”
欧威廉的唯一一段商界经历,是1997 至1998 年在上海度过的。“我不再当外相的私人秘书后,希望多拓宽阅历,看看英国企业是如何运作的,所以就请了一年假,申请到联合利华工作,在上海担任他们的政府事务顾问。当时这家公司想将旗下12 家合资企业合并为一家,而我在中国政府认识一些人,知道可以找谁,了解中国政府的运作方式。在上海的这一段经历也很有意思。”
欧威廉第一次迈进中国距今已有31 年,他认为中国的最大变化首推异乎寻常的经济发展步伐:“世界上没有任何其他国家能连续28 年以10% 左右的速度增长,这是独一无二的。拿破仑说过中国是沉睡的巨人,现在这个巨人已经完全觉醒了。”
他觉得能在中国当大使很幸运:“因为这是世界上发展最快的国家,而英中关系又处于历史最好时期。双方人员交流十分频繁,去年共有17 位英国大臣来到中国,还有很多议员、市长。这里的生活非常有趣。”
欧威廉说自己一点都没有感觉有文化冲击,不觉得中国人难打交道, “我在这里很愉快,而且我喜欢中国菜。”
擅长谈判的“双脑比尔”
除了中国大陆和香港之外,欧威廉也曾在纽约和波黑等地工作过,1998 至2000 年曾任驻卢森堡大使,2000 年回伦敦外交部后还担任过近东和北非司司长、国际安全事务主任等职位。他的专长领域一直是中国和安全事务。
“我运气很好,工作的地方都很有意思:福克兰战争时我在纽约;波黑战争期间在波斯尼亚参与停战谈判;在中东司赶上了奥斯陆和约的签署。当时的以色列总理还是拉宾,人们对和平满怀希望,但后来局势又变得艰难了,拉宾也遇刺身亡。我还参与过利比亚弃核谈判和伊朗核谈判。”
2004 年7 月,当欧威廉被任命为内阁办公室情报联席会议主席后,BBC在报道中称他是个“会讲汉语的中国通,在情报界很受尊敬”;他有一个“双脑比尔”(two brains Bill)的绰号,善于与资深政治家打交道, “被认为在确保利比亚放弃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谈判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并在伊拉克武器专家戴维?凯利自杀之后负责处理媒体关系。
欧威廉在保守党外相马尔科姆?瑞夫金和工党外相库克的手下都当过私人秘书,他解释说: “在我们的体系中,外交官是不卷入政治的。我们可以为任何一个政党的政府工作。我们是职业外交官,不属于政治任命。政治任命的外相可以带进一些政治顾问,但那些人不是职业公务员。”
被问到他心目中最伟大的外交家是谁时,欧威廉回答说,他想得更多的是英国的外交大臣,还有就是一些对外交事务很感兴趣的首相;战后英国出了不少杰出外相,二战刚结束时在位的厄内斯特?贝文(Ernest Bevin)就是其中之一,他参与过北约和联合国的创建,被很多人认为是英国历史上最优秀的外交大臣之一。]
大使先生的外交辞令
欧威廉说话很和气,但对敏感问题的表态十分谨慎,严守“政治正确”底线。
1998 年,欧威廉得到了女王颁发的一项荣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勋章,缩写是CMG。有意思的是,在伊恩?弗莱明的007 间谍小说《来自俄罗斯的爱》(From Russia With Love)中,詹姆斯?邦德也曾在1953 年得过同一荣誉。“他比我拿得更早。”当记者提到这一点时,欧威廉笑着说。
“这主要是奖励有一定年资的外交官(但不是人人都有),只是一枚勋章而已,没有其他福利。”他解释道。
今年女王生日的赐封对象有一位引起了不小争议:曾写过《撒旦诗篇》的印度裔作家萨尔曼?拉什迪。他拿到的是比CMG 级别更高的骑士爵位。
“你对围绕拉什迪受勋的争议有何评论?这会不会加大西方与伊斯兰世界或英国穆斯林族群与主流社会的分歧?”记者问欧威廉大使。
“拉什迪是因为他做的事情得到骑士头衔的,我人不在英国,不好对此发表意见。我看不出为什么会必定如此(加大分歧)。”他慎重地回应道。
中英交流无疑是大使更愿意谈的话题,对这方面他如数家珍:“目前英国政府的13 个部门在我们使馆中都有代表,这显示了英中两国关系的广度。目前两国在贸易与投资、教育、科学与创新三大领域的合作非常良好;目前有不下6 万名中国学生在英国求学,占外国留学生总数的15%,比任何国家都多。在气候变化、可持续发展等方面英中也在紧密合作;在国际事务方面,我们也在安理会就朝核、伊核、苏丹和维和问题上共同努力??”
谈到新首相布朗上任后中英关系的前景,欧威廉指出:“布朗先生在2005年曾两度访华,我认为他对中国的经济发展和与中国领导人建立密切联系都会很感兴趣。”
每天不到8 点就到办公室,晚上九十点钟才回家的欧威廉现在的爱好是步行。“在北京我如果有时间,就会到周边的山峰或长城走走。去年中国国庆节期间,我在云南丽江的玉龙雪山呆了一个星期,走那里的山路。”
据他透露,前任驻华大使韩魁发现在被剑桥大学的一所学院聘为院长,他自己打算在2010 年大使任期结束(“赶上了北京奥运会,但赶不上上海世博会”)回到英国退休, “我想做一些完全不同的事情:当个农民。我可能会买一小块地并种点东西,因为我很喜欢乡村。”
欧威廉育有三女一子,有当医生、工程师和时装设计师的,就是没有进外交这一行的。接受采访的第二天小女儿正好要从剑桥毕业,学法律的她将成为一个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