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周刊:自《实话实说》后,还没有出现有影响力的电视访谈节目。你说过,谈话节目你会一直做下去,直到白发满头。真的可以吗?
杨澜:谈话节目最大的瓶颈是谈什么、能谈多深。这个瓶颈大家不难理解。
据我观察,在世界各地,谈话型节目都是属于“慢热型”,但是无论电视台、广告商,还是观众都要求节目火爆,再火爆,所以大家拼抢明星资源,特别是在话题方面遇到瓶颈时,大家都一窝蜂地去找明星,使得同质化程度越来越明显。
在这个前提下,既要做到收视率有保证,又要达到某种专业的水准,这个难度已经比《实话实说》刚推出时加大了。就是说,人们可以容忍一个节目成长的时间大大缩短了。
没有经商的天分
人物周刊:2000年创办阳光卫视是你目前为止的最大挑战吗?
杨澜: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挫折。其实这个问题特别能说明我先生为何说我是个很固执的人。(笑)我自己很喜欢纪录片,电视虽是快餐文化,但在纪录人类文化和人类心灵的历程方面,应该有它的功用。当时就是真心喜欢纪录片,开始做阳光卫视。
在先生的帮助下,融得了第一笔两个亿的启动资金。当时非常有信心,阳光卫视:华语历史人文纪录片主题频道,整个大中华区第一家。现在想起来,真是个理想化的头脑,结果一下子撞到现实的硬墙板上。我想要是别人会赶紧转型做别的,但我是那种死不回头的人,别人已经劝不动我了。
做到第3年的时候,已经很难再融资了。其实那时候,我们真是应该转型了。可是我总觉得再坚持坚持就有希望。今天想起来,我还是很感谢我的先生。在遇到很多困难的情况下,我先生还是支持我,我们俩又自己投资了一笔大资金,继续这件事。直到后来知道,这个商业模型是很难成立的。
人物周刊:2003年出售阳光卫视,是不是个很痛苦的决定?
杨澜:这种痛苦是双层的吧,一层是觉得愧对那些一开始投资这个项目的人。这种心理压力一直没有减轻过。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一个自我的否定。其实你尽管满怀热情,但这路没有走通,也有一种灰心的感觉,觉得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而且有时候用价值的判断标准代替了冷静的商业思考。
有人说,战士和商人不同,战士坚守阵地,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而商人就像置身于一个舞厅,随时要想到出口在哪里。而我在商场就像战士一样坚持着(笑)。
人物周刊:你是个好商人吗?
杨澜:我后来也在反思,杨澜到底是不是一个商人的料。我曾经说,我要做一个文化商人,因为觉得中国缺文化商人。
我一点不轻看商人这个称呼,自己经商这些年来,对那些能够在各种多变的环境下取得成功的民营企业家满怀敬意。“重学轻商”的这种传统思想我一点没有。但是我个人认为,我不是一个好商人。
我现在对自己的定位是要做一个懂商业的文化人。应该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对商业懂得了一些皮毛。但是我想,我这个人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文化上的。商业对我来说,需要了解它的规律,虽然这种了解有时候要付出高昂的学费。我就是没有经商的天分。
人物周刊:回到文化领域,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杨澜:我也这么认为。我认为自己是在回归。但是这种回归要在6年前告诉我,你的命就是这样的,你不会信的,因为你还没有试过。
所以我在想,大概每一个人的成长,都会撞一回南墙吧。一次没撞过墙的人大概不会安心本分(笑)。但我想,年轻时连一点失败的勇气也没有,那人生也太平淡了。
人物周刊:还会做纪录片?
杨澜:一定会。
人物周刊:有人说,杨澜的魅力在于她的内在,这些年,你不断选择和尝试,你如何评价现在的自己?
杨澜:(笑)反正很多朋友告诉我,她们在我的影响下跳槽。有不少电视圈里人对我说,一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原来在某处做编导,做得挺好的,听到我的故事后,就毅然到北京来“北飘”,我说我成天成了鼓励人家跳槽的人了,这可能不大好(笑)。
我总是觉得,一个女性的魅力总是来自一种母性的特质,包容、关切、温情。这和她们是否生过孩子没有关系。她让人觉得可亲,她知道人生的缺憾、人性的弱点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依然会去理解和同情。